惊疑感和震惊感一瞬间飙到了最顶峰,徐邀星几乎即刻就要打开手机,点开跟祁止言的聊天框。
但是强行逼自己冷静了几秒,她又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今天晚上坐地铁回家,很有可能根本就没带车钥匙,那样的话,就根本不会落在祁止言的家里。
况且她向来做事很稳妥,不会经常丢三落四。
应该也不至于,偶尔犯一次糊涂,就刚好犯到祁止言的身上。
这样想着。
徐邀星稍微放松了一些,将手机丢到了一旁。她打算明天去办公室看一圈,如果找不到的话再联系祁止言。
这样刚好,还能隔一天。不至于像联系柴月的那个男大学生一样,一不留神就被定义为了“勾引”。
哪怕只是玩笑话。
唉。
她其实真的是不小心把东西落下来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这一个不小心,
落到另外一个当事人眼里,变成了什么意思。
她就有点崩溃。
徐邀星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整个都盖上。从头到尾地反思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一开始莫名其妙走到天华悦府,就是最大的错误。明珠广场那么多咖啡店甜品店,她不能随便找一个进去坐坐,一定要走到祁止言家吗?
可是,在嚎叫这句话的同时,另外一道微弱的声音却又在脑海之中响了起来。
但是那些地方,确实没有祁止言那儿待得安心啊。
她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适应了祁止言的存在。
哪怕祁止言过来轻轻拨开她的头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极近的十厘米,她也没有要逃走的冲动。
反而在心里。
控制不住地想。
他会不会,其实也……
徐邀星有点茫然地将自己给裹在被窝里,强行掐断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最后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不停地盘旋。
她这是不是,
有点不太对劲,呢。
-
翌日清晨,徐邀星就匆忙赶到了刺青屋。
她来得太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还没来。她花了半个小时大肆翻找了一遍自己的东西,确认车钥匙真的消失之后,才有点麻木地坐在工位上,陷入了沉思。
她这副模样,刚好被打着哈欠进来的林意给看到。
“邀星姐,你怎么来这么早?!”林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你的客户也大早上来打耳洞了?”
徐邀星刚结束画稿就开放了约刺青的名额,今天的排期霎时就满了,没空再去忙穿孔。
她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点开跟祁止言的聊天框:“不是,我今天九点开始扎人。”
【早上好,祁止言。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的车钥匙突然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丢在你家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徐邀星盯着气泡看了一会。
消息发是发出去了。
但时间太早,还没收到回音。
“哦豁?那刚好,姐能帮我拿下器材么?”
门口恰好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林意连忙推凳子腾位置,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徐邀星。徐邀星自然是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放下了手机,去消毒区域。
过来的一共有三个女生,跟林意确认完微信之后就都坐了下来。红短裙自称阿邱,牛仔裤自称小彤,剩下的一个女生穿着淑女长裙,半晌才用蹩脚的中文,说自己叫佐藤阳菜,来自日本。
这次只有阿邱和小彤两个人要打耳洞,阳菜不太敢,所以只是过来陪她们的。
然而,看着刺青屋陈列的漂亮钉子,阳菜显然也有点心动。
徐邀星端着托盘过来时,刚好听到她们在用日文交流。
她本来想替林意将东西放下就离开,但顿了两秒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放心哦,不会很痛的。”
霎时间,几人都是一怔。
林意更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扭头望向徐邀星:“姐,你会说日语?”
“会一点点,”徐邀星笑了笑,温声对阳菜开口,“我们这里的耳洞都是手穿,免费提供这些耳钉,喜欢哪一个都可以挑选哦。”
阳菜显然动心了,她笑着跟徐邀星道谢完,就跟两个朋友商量好,也加入了她们。由于多了一个人怕林意穿不完,徐邀星自己也去拿了手套和器材来,替女孩们消毒。
在穿孔的间隙,林意忍不住好奇地问:“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说日语。你什么时候学的啊?”
那三个女孩显然也有一样的疑问。徐邀星的手依然很稳,拿了笔过来定位耳洞位置,然后将钉子推到她们的面前仍由选择。
“我上大学的时候学了一点。”
“上大学……我记得你的专业是动画,”林意歪了歪头,“所以你日语是自学的,这么厉害?!”
手穿是几种穿孔方式里伤害最小的,也最容易恢复。但对穿孔师的要求也比较高,要求快速准确,垂直穿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徐邀星跟女孩们确认完,立刻动手。
“不是自学的。我大学转过专业,一开始学的是英语,后来才转到动画。”
“但是我没有换宿舍,我的舍友还是英专生。她们上到大三的时候会学第二外语,”徐邀星将钛钢器具放到一旁的托盘里,轻柔地替女孩带上耳钉,“她们分别学了日语和法语,我有空的时候就跟着去旁听了。”
当然,学校里的第二外语教的都是比较浅显的内容,并不足够到跟母语者无障碍对话的程度。徐邀星主要是在文科感知上有足够的天赋,之后自己摸索着自学了一点,就有了个流畅交流的水平。
“我靠。”
当啷一声,托盘被推到一旁。
林意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姐,你真是我姐。你也太牛了吧?!”
像是赞同林意,那三个女孩也对徐邀星露出了星星眼。小彤还插了句嘴:
“对呀!不过你这么有语言天赋,为什么还要转专业呀?”
徐邀星刚收拾完穿刺的东西,闻言,竟然有些微微的怔愣。
她一直都喜欢美术,不过因为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名列前茅,家里人便从来没生出过要将她往艺术生上培养的念头。况且,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将美术看成一门爱好,而不是可以用来吃饭的东西。
所以直到高中,她也都只是在课余的时间画画,没有什么要好好发展的念头。
然而,在高二的某一天,美术课又被数学老师霸占之后。
祁止言盯着失落的她,还有她手里板板正正捧着的美术书,忽然开口。
“你很喜欢画画吗?”
“嗯。”
“那你为什么,没有想过专业学美术?”
徐邀星一怔,下意识地回道:“我已经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了,应该可以冲刺苏泽大学或者北宁大学。但如果要学美术的话,我要从零开始集训,跟学了好多年的人比拼。”
她想了想,非常现实地开口:“那可能,什么好学校都上不到……”
“那你上到好学校,打算学什么专业?”
徐邀星一怔。
她沉默了好几秒才坦诚道:“不知道,可能是汉语言或者英语吧——”
“那这些跟美术比起来,”祁止言姿态散漫地靠在桌沿,伸手敲了敲桌面,“你更喜欢哪个?”
答案在一瞬间,就浮现在了徐邀星的脑海里。
她闷闷地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美术书看了半晌,没说话。
“我替你答,喜欢美术呗。”
祁止言抽走她垫在书下的草稿纸,上面有不少她课余时间画上去的,素描、动漫,零零散散堆了一小叠。
“画得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去试试?”
霎时间,徐邀星觉得,自己心里那点渺小的火种,像是被他添了一把柴,猛地燃烧起了耀目的烈火。
她的指尖蜷起,刚想开口时,却忽然听到讲台上传来的声音。
“这节我的数学课啊,都把昨天做的那份卷子先拿出来,我来评讲一下你们错的那几条题——”
“唰”地一声,如同一盆冷水猛地浇了过来。
火焰灭掉,剩下一团湿漉漉的灰烬。徐邀星没回答祁止言的话,只是默默地把美术书压到了抽屉的最底端。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
徐邀星回过神,脱下手套,垂下眸笑了笑:
“因为英专没有出路呀。我大一上了一年,除了做Presentation就是做小组作业,实在是卷够了。”
“我不想毕业以后支一个小摊,炒面炒饭,英译汉汉译英。”
众人被她这个理由逗得直笑。
林意也笑弯了腰,她吐槽道:“其实每个专业都是这样!我大学学的是视觉传达。哎哟我的天哪,真是时时刻刻都想跑路,但一直都没下定决心。姐你太厉害了。”
徐邀星摇了摇头,她将一次性的东西扔到垃圾桶,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最后多亏了一个朋友鼓励我,我才鼓起勇气。”
学习英语对徐邀星来说算不上困难,轻轻松松就能拿到高绩点、奖学金。她本可以就这样无波无澜、顺风顺水地度过大学四年。
但她发现,自己对自己的专业,就好像是跟不爱的人结了婚,搭伙过日子一样,平平淡淡。
刚好,她那时候又在减肥。
每天吃的东西少得可怜,时不时还要加练十公里。整个人都沉闷了下来,每天的发泄方式,就只剩下画画。
她每画一张发到微博上,下面都会有祈祷幸运星的评论。
整整一年,她发一次,幸运星就会评论一次。
永远都是在夸她。
永远都是在鼓励她。
雷打不动地,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那天中午,徐邀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在微博发了很多很多的图片,突破了1000个粉丝。
像是积蓄够了足够的能量,足够的勇气。
她点开微博,找到幸运星的私信页面,问她:
你觉得,我像你说的那样,转到我喜欢的专业怎么样?
徐邀星那时候已经跟幸运星比较熟识了,知道她在国外,这是正是大半夜,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够秒回,却没想到,消息发出的下一秒,就得到了回音。
【祈祷幸运星:我支持你。】
【祈祷幸运星:我永远支持你。】
……
回想起来。
徐邀星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以前的她,估计都想不到,她以后竟然真的可以靠自己的“爱好”谋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三个女孩很快就打完了耳洞,她们对徐邀星和林意的技术非常满意,阳菜更是在羞涩过后鼓起勇气跟徐邀星拍了张合照,用日语跟她说,下次还会介绍自己的朋友过来。
徐邀星笑着跟她道谢。她跟林意走到门口送她们下楼,顺便把刺青屋的大门打开,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客人。
九点的时间已经到了,但第一个纹身的客户还没有来。她脱下手套,拿起手机准备再度确认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好几十分钟前,就有好几条微信。
她点开。
【找到了,在我家。】
【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拿?】
还有一条过了几分钟之后才发过来。
【对了,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徐邀星几乎能想象出,那一头的祁止言微微垂着眼,漫不经心打字的模样——
【我可不觉得,你现在是在,】
【尊老爱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