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邀星的呼吸一滞。
楼梯隔间内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就上升了,连带着,她的脖颈和脸颊,也渐渐地弥漫上了浅淡的红霞。
“是吗,那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于尴尬,徐邀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其实就是肌肉记忆,一不留神就走过来了。”
她对上祁止言的目光,有点没底气。
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不是心虚。
“那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等等。”
祁止言终于收回了与她对视的眸光,慢条斯理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铁门在他的身后闭合,家门打开。
男人冲她挑了挑眉,声音是一贯的懒散随意。
“来都来了,进来坐会。”
祁止言从门口给徐邀星拿了双没穿过的室内拖,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又把遥控器扔到了她怀里。
他从冰箱拿了矿泉水,顿了顿又放到一旁,从柜子里拿了个没怎么用过的热水壶出来。声音隔着餐厅传了过来,不远不近。
“说说,怎么靠着肌肉记忆上楼的。今天不忙了?”
徐邀星还在记挂着他“故意上楼”这件事,闻言,控制不住地捏住遥控器,升高了些音量:“忙完了,师父提前放了假。”
她的指尖不慎按到了换台键,调到了电影频道,正在放一部动作大片。
霎时,汽车碰撞的轰轰鸣叫和枪|支器械的爆裂在客厅响了起来,跟不远处的热水壶呼呼声交织在一块。
在这一片吵嚷之中,徐邀星顿了顿,找补似的添了一句。
“我本来想回家的,但是我朋友今天在家有点事,我就打算出来转一转。”
说完,她垂下眼。
毕竟之前房子退了。
她现在也实在是,没地方去。
“这样啊。”
出乎意料的。
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祁止言却一字不落地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
两三分钟之后,他端了一杯温水过来,送到徐邀星的手里。
“转一转,就转到我这儿来了?”
“……”
手心的温度适宜。
徐邀星下意识地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听到他微微戏谑的尾音,便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呛了几声。
“我就随口一说,”祁止言抽了两张餐巾纸,“没不让你过来。”
“咳……”徐邀星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忍不住仰起头,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过来的?”
祁止言在她的身旁坐下,身体随意而放松地倚在靠背上,薄薄的外套顺着肌肉的弧度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是一个刚好方便展示的姿势。
他挑了挑眉:“你说呢。”
要她说?
徐邀星扣住杯沿,开始回想。
天华悦府的安保条件好,她到道闸又没有门禁卡。虽然保安认得她,但说不定还是给祁止言发了监控截图——
“你应该看到门口的那个兔子了吧,”祁止言懒洋洋地开口,“发现没有,它其实是个摄像头?”
“……?”
徐邀星一怔。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刚刚看到的小灯,忍不住蹙起了眉,扭头对上了祁止言的视线。
思考了两秒,她还是败下阵来:
“是……吗?好吧,我没想到天华悦府竟然这么大方,直接送每家每户一个监控——”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低笑。
徐邀星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
“逗你的。”
祁止言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偏到了她的身边,两条长腿委委屈屈地蜷了一半,上半身却延展开了一些,腹肌线条更加明显。
他痞气俊逸的脸上露了个笑,勾起了唇角,声音倒是很温和。
“就是只小兔子。”
“……”
徐邀星抿紧了唇,原本想吐槽的话到嘴边,忽然又消失了大半。她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地开口:
“也是。”
“你家门口的,也就只能是兔子了。”
祁止言一顿:“?”
“毕竟人家家里有嫦娥,所以收到的都是玉兔,”徐邀星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你是天蓬元帅。”
猪八戒。
祁止言反应了一秒,忍不住掀起眼皮笑了。
“徐邀星,”他说,“拐弯抹角骂谁呢?”
“我没有。”
徐邀星弯起了唇,
“我在夸你是天蓬元帅。元帅,多英俊——”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感觉自己的身旁压下了一道阴影。
一张大毯子从天而降似的扑了下来,将她罩在其中。男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徐邀星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重新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夸我?”
祁止言撤回那只扔毯子的手,声音里含了点几不可闻的笑意:“你再说?”
徐邀星率先败下阵来。
她猛地伸手扯住了毯子的边缘,把自己的脸也缩了进去。一层毛茸茸的料子将她的声音过滤得有点闷。
“我不说了。”
不知道是谁在刚刚的挣扎之中摁到了遥控器,升高了音量。此刻的客厅之中全是枪支炮弹爆炸的声音,轰隆隆像是在地震,偶尔间或夹杂着两句主角带着港味的“快跑”。
即使这样。
徐邀星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蒙在被子里,格外震耳欲聋的,
心跳。
“……好了,你休息吧。”
祁止言的声音在跟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响起:“我等会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应该过两个小时就会回来。”
徐邀星没敢吭声。
“——徐邀星。”
……不能装作没听到了。
她慢吞吞地将毯子往下拽了一点点,清凌凌的眸里还蕴着浅浅的水雾,一不留神,就与祁止言对上了视线。
她只好匆匆地嗯了一声。
“路上慢点。”
祁止言似乎是真的有事要做,他还没出门,电话就先嗡嗡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跟那边搭了两句话,说的都是比较专业的词汇,徐邀星只能捕捉到一个大概。
等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她才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毯子被她掀到了一旁。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但背景音乐实在是太吵,那动静又太细微,她便也没注意。
脸上的温度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降了下来。
徐邀星的思绪还在胡乱飘,表面上盯着液晶屏上的战斗场面,但子弹迎面射过来时,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唉。
也不知道为什么。
坐在这里,脑海就不受控制地,不停回荡着祁止言之前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
——有些时候,我做这些事就是故意的。
其实这句话也不能代表什么,可能有很多意思。
但她发现,
自己似乎真的因为这句话,
开始多想了。
她这些天的睡眠实在是太缺,坐在这里,想着想着就开始困,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思绪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左右现在祁止言不在家,徐邀星扯了扯毯子,暂时在沙发上躺下。
可是,
她知道,即使想再多,也是没有结果的。
……
苏泽教育很卷,假期都非常短。一般来说,学校从大年初七开始就会陆陆续续地恢复上课。二月份的节日学生们都得在学校里面过。
非常巧的是,徐邀星的生日就在二月十四号。
情人节。
高一初来乍到,同学之间都不熟悉,徐邀星也没考虑过生日这件事。但到了高二,早上一过来,就有女生给她送礼物了。
手账本,八音盒,卡通水杯,唇釉口红,把她的抽屉堆得满满当当的。
徐邀星很高兴,挨个感谢完她们,又不免好奇地偏过头,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置。
怀揣着莫名和不可说的期待。
她焦灼地等到早读结束,老师进来上第一节课。
第二节课。
第三节课。
还是没等来祁止言。
到傍晚,徐邀星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祁止言今天,似乎不会再来了。
她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平静还是失落。
只是上晚自习时,她的作业半天也没动,草稿本上却画上了一连串的连环画,到最后,乱七八糟地团成了一团。
不来就不来呗。
反正,她今天也很开心,收到了很多的礼物,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生日祝福。
也不缺,祁止言这一个——
正想到这里。
教室的后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刺目的白炽灯闪耀在窗户上的光猛地晃动,凛冽的风席卷着冰冷的潮意冲了进来。
一个少年猛地拉开了窗户。
带着一身月色。
在众目睽睽之中,跳进了班内。
祁止言微微抬着下巴,眼睑下的那颗小痣明晃晃地在笑。他单手提着书包进来,甩开了背后一堆即将递过来的情书。
“砰”一声。
他在徐邀星的身旁坐下。
“我今天,稍微遇到了点事,东西差点就要拿不到了,”祁止言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了两个礼盒,轻轻地放在桌上,“徐邀星。”
被喊到名字的人,好半晌才僵硬地转过了脑袋。
祁止言语气轻轻的:
“我来迟了,别生我气,行不行。”
“……”
徐邀星抿住唇,眨了眨眼,又抿了下唇。
“我没生气……”
话没说完,她忍不住笑了。
祁止言也闷闷地笑了一声。
她放下手里的笔,小心翼翼地拿起上面的那个礼盒。
这盒子包装非常精致,摸上去都是丝绸质地,高档精美,根本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能,”她眼睛亮晶晶的,低声问,“现在看看吗?”
祁止言颔首。
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条相当精美的宝石手链,镶嵌在最中间的是由碎钻构成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着流光溢彩的瑰丽光晕。
翻过来似乎还有一行英文单词,徐邀星没看清,目光被最底下的一张贺卡吸引住了。
——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这也太好看了……”
徐邀星明显很喜欢,但又有点担忧。
“不会很贵吧?”
祁止言摇摇头,语气恣意:
“不值钱,就小玩意。”
听他这么说,徐邀星也没有特别放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链收回去,一边打算晚上回去查一查要多少钱。
正当她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祁止言却又喊住了她。
“哎。”
“还有一个礼物没拆呢。”
徐邀星这下是彻底愣住了:“那个也是给我的?”
她还没得到祁止言的回复,周遭骚动的人群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老师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先是嫌弃教室里面味太大,紧接着就要他们开窗通风。
呼呼的一阵响过后,整个教室都冷了几度。
徐邀星闭上了嘴。
手心全是汗,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这个盒子比前一个大许多,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满目琳琅的巧克力,都是很知名、很好吃的牌子。
它的里面,也贴着一张很类似的贺卡。
“谢谢你祁止言。”
徐邀星压低了声音,“我很喜欢……”
——Happy Valentine's Day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轰”地一下,热得头晕目眩。
抬起头时,恰好听到祁止言开口,将中文给补全。
少年的声音清朗含笑。
“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