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大约是注意到徐邀星微怔的神色,祁止言蹙起眉,转过身,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他微微地弯下腰,与徐邀星平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吹拂到脸上的气流。
“是胃疼还是痛经?”
“不、不是。我今天已经不疼了,”徐邀星迟疑地张了张唇,“是我以为……你会想问,那个男人跟我是什么关系。”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个问题有多暧昧。
然而还没来得及找补,她就忽然看到祁止言蹙起的眉心纾解开来,直起了身子,将目光挪到了一旁。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还带着他一贯的从容和不在意:“不需要我多问。”
“首先,你现在是单身,无论你跟谁来往,都是非常正常的,没人有资格阻拦你,”他说,“其次……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跟他在一起,没有重复问的必要。”
他最后一句的语气相当笃定,相当自信。
甚至有点狂妄。
徐邀星忍不住松了口气,却因为他的话,忍不住提起了唇角,有点莫名的莞尔:
“你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因为——
“你要是谈恋爱的话,会大大方方告诉别人的,”祁止言瞥了一眼徐邀星,目光一触即分,语气平静,“不会让人没名没分的。”
“……”
徐邀星猛地咳嗽了两声。
哽住了。
这话明明一点毛病都没有,但她怎么就咂摸出来了一种指责她负心薄幸的意味。
“吃点东西去,”祁止言问,“走得动吗?”
徐邀星当然走得动。她跟祁止言一块绕到美食街上的时候,刚好赶上餐饮业的晚高峰,这街上人潮似海,每家网红店的门口都排了一条条长龙。
他们打算去吃的那家苏泽菜也得排将近一个小时,徐邀星刚跟人家取好了号,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于是顺着祁止言指的方向看过去,望到了一家新开业的糖水铺。
反正现在还在排队,确实可以进糖水铺休息一下。
新开业的小店还没多少人,位置不大,都是小桌子。见两人面对面坐下,店主便立刻笑盈盈地拿了菜单过来。
“欢迎光临呀,”店主是个看上去跟何伏苓差不多大的女人,嘴甜又热心,“帅哥美女晚上好,你们想来点什么?”
祁止言正在默不作声地扫着菜单。徐邀星不忍她的话落在地上,于是主动地笑了笑,温声问道:“您有什么推荐的吗?”
“有的有的!我们店的招牌有芒果绵绵冰、冰椰小丸子、冰镇西瓜饮,荔枝牛乳冻——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绵绵冰!”
徐邀星除了上次吃祁止言带来的小蛋糕之外,已经很久没吃过甜品了。她拿不定主意,打算按照推荐点:
“那就来一份芒果绵绵冰,不要做太甜。祁止言,你……”
女店主连忙“哎”了一声,连忙用笔记下来:“还有呢?”
“还有一份红糖麻薯。”
祁止言忽然开口,将菜单翻了个页,指着一样餐点:
“做热的。多放点糖,谢谢。”
徐邀星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祁止言的侧脸。
直到女店主唰唰记完去前台打小票,桌边重新安静下来,她才回神,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多放点糖”?
可她明明记得,
祁止言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的。
北宁地如其名,处于秦岭淮河以北。其气候与地处南方的苏泽大相径庭,口味也自然不一致。
祁止言刚到苏泽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吃快餐,因为普通的苏泽菜太甜了,厨师都惯于用糖提鲜。
后来他到揽月饭店,这种情况才变好。毕竟徐邀星特意跟她爸叮嘱过,将菜做得合祁止言口味一些,别太甜。
而且,徐邀星还记得一件她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高一上学期快到末尾的时候,他们学校举办了一个规模盛大的艺术节晚会,每个班都被批到了经费去购置饮料零食。大家都准备得不亦乐乎,除了祁止言。
祁止言的状态好像特别糟糕。
从艺术节的前一天开始,他就戾气极重,脸色漠然,好像谁欠了他一千万似的,上课下课都趴在桌上睡觉。
徐邀星一开始也问过祁止言两次,但祁止言模样看上去极吓人。一旁的女生便也都把她拽走,让她别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有点无奈,只能离开。以为祁止言是这些天太累了,休息一会就能好。
然而,艺术节晚会开始的时候。
祁止言消失了。
徐邀星身为他的同桌,又身为在班级里跟他关系最好的人,自然承担起了寻找他的义务。可她活生生地在校园里面绕了四五圈都没看到祁止言的影子,眼看着晚会的表演就要结束,徐邀星有点泄气的时候,却忽然被身后一人叫住了。
“你是傻子吗,”高挑清瘦的少年站在阴影里,眸光幽而黯,声音有点哑,“找不到人你不会回去歇着吗?你就跟他们说没找到我不就行了吗?!”
徐邀星应声回头。
她本来就找了足足快两个小时,被祁止言凶了这一下,更觉得委屈。气冲冲地往他的方向走,准备怼他两句的时候,却发现,阴影之中,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徐邀星的气冒到头顶,又消了。
她走到祁止言身前,动作又慢了下来,盯着他的侧脸:
“那你也是傻子,我找你,你不会出来吗?”
祁止言扭过头,不想回答她。
这儿是学校的一片小紫藤林,冬天了,枝丫已然落了个干净,徐邀星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坐下来,仰头望着祁止言:
“为什么这两天这么不高兴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祁止言还是不说话。
徐邀星于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东西:
“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的,很正常。有些时候你需要纾解一下,比如……哎!祁止言,你干嘛呢!!”
少年模样恣意而英俊,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戾气,唇畔不知何时含了支香烟,此刻正低头擦着火。
听到女孩喊他的声音,他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你疯啦?被抓到你就死定了,要去学工处检讨的!”徐邀星一骨碌站起来,替他观察四下有无人,“快快快,别抽了,赶紧藏起来!”
祁止言被她催得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将烟一分为二折成了两段,随意揣到了口袋里。
“你别管我,”他好半晌才开口,“上去吧。就跟老师说没找到我。”
这个点众人都在艺术厅里看表演节目,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徐邀星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祁止言:
“好了,你记得把东西毁尸灭迹了……你刚刚说什么?”
祁止言盯着懵懂的女孩,绷着唇角:“我说——”
情急之下被她随意抓起的东西险些掉到地上,徐邀星话听了一半,连忙去接。她手里塞满了零食和小玩意,一把扯过祁止言的袖子,往他怀里倒了点。
“差点忘了这个!刚就要给你,我下来得太急,只带了一点点。这个棒棒糖还挺好吃的!”
祁止言彻底没脾气了。
他跟徐邀星两个人一块在石凳旁坐下来,慢吞吞地拆开她带过来的棒棒糖,含进口中。
齁甜。
甜得发腻。
都是劣质糖精和香精的味道。
可是……
那根烟是昨天他在拳场的时候,旁人见他心情很差,所以才塞给他。那人说,抽烟可以解闷。
糖好像更能解闷点。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吃甜的,”徐邀星又从她百宝袋似的口袋里掏出来了一袋东西,“那这个吃不吃?”
祁止言定睛望过去。
——一包辣条。
“徐、邀、星……!”
……
“美女,你们的餐好了,给您端上来嘞!”
店里的东西都是准备好的,店主端着托盘很快就上来了,徐邀星回神,笑了一下:“好,谢谢。”
桌子很小,绵绵冰和麻薯各占据了一头。红糖麻薯热乎乎的,碗臂都是滚烫的;绵绵冰上却散发着浅淡的白气,冰得吓人。
光是看着,小腹就隐隐约约有点痛了。
徐邀星突然想起自己的生理期。
有点后悔。
拿了勺子,却无从下手。
然而,下一秒。
她面前的两碗忽然被人调了个位置。
祁止言的表情淡淡的,默不作声地将眼前的红糖麻薯推到了徐邀星的面前。自己则舀了一勺绵绵冰,低头含了进去。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然而动作却很自然。
徐邀星接过碗在原地傻了两秒。
脑袋似乎轻轻“嗡”了一声。
身侧的女店主抬起了托盘,望着眼前的这副场景,见怪不怪似地笑了一下,打趣道:
“美女,你跟你的帅哥慢慢吃哈!”
徐邀星张了张唇,看着老板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但是老板很快就走了,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心里莫名其妙有点挠。
还是闭嘴了,默默地吃甜品。
甜滋滋的麻薯热乎乎的,配上红糖,一进胃,整个人都暖和了。但她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便有点吃不下,慢慢地放下了勺子。
她面前的祁止言却将一碗冰吃了大半,见她不动了,才抽了餐巾纸擦了擦唇角。
“我去结账,”徐邀星主动开口,“估计苏泽菜也刚好排到我们了……”
“不用了,”祁止言放下餐巾纸,望了一眼她碗里剩的东西,“你还吃得下吗?”
“……”
他揭穿得太直白,徐邀星只能委婉道:“我应该可以陪你少吃一点点。”
祁止言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般地扯了下唇角。
徐邀星有点僵硬地站起身走到吧台前,给女店主扫钱过去。叮咚一声之后,她抬起头笑笑:“应该好了,您看下有没有收到。”
“收到啦。”
老板在点餐单上划了个钩,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神秘兮兮地开口:
“美女呀,你跟那位帅哥,是什么关系呀?”
“男女朋友吗?”
“……”
“不是,”预料之中的来了,徐邀星条件反射般矢口否认道,“我跟他只是朋友。”
“哦——”
女店主看上去显然有点遗憾,但她适可而止,笑眯眯地仰起头,冲徐邀星以及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那您二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徐邀星的气还没泄,就又重新提了上来。
她呼吸停滞一般,下意识地回头——
祁止言不知何时来到她背后,动作轻而慢,幽深的眸光之中,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徐邀星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鼓起勇气跟祁止言并肩从糖水铺走出去的,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两人已经在昏黄的路灯底下,一前一后地站定了。
她站在前面,祁止言站在后面。金色的灯光从头顶撒下来,照亮女人透亮而白皙的侧脸;男人则因角度问题,大半脸藏在阴影之中。
两人的眸光相触一瞬。
“我说的吧,”
好半晌,祁止言才忽然开口,
“你要是谈恋爱,不可能让那人没名没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