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了好几秒,徐邀星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临时起意,
买了房。
还不止一套。
虽然徐邀星知道他有钱,这儿的房子说不定是他最便宜的家产,但她还是被震撼到了。
她忽然侧过脸,扯起了唇角,笑出了声。
这笑简直来得莫名其妙的,祁止言听到这动静,反而有些不确定:
“……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徐邀星缓缓地开口,“我被自己穷笑了呀。”
“……”
她看上去颇有点唏嘘:“我一时兴起,只能在床上翻个身。”
“……”
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徐邀星将东西在口袋里放好,快步下了台阶,从俯视着祁止言的角度改成了仰视。灯光下,她含了点笑意的瞳眸熠熠生辉。
祁止言顿了顿,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了脑袋,冷淡而俊逸的脸庞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明显:
“其实,我一个人也住不过来这么多房子。所以,我可以——”
“谢谢你啊,祁止言,”徐邀星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语气有点可惜,“但就算你二手转卖,我也是买不起北宁的房子的。”
“……”
谁要你买了!
祁止言的唇线绷直,强调道:
“天华悦府比水岸花园好,安保条件和地理位置都优越,而且,还离你工作的地方近。”
“……”
徐邀星忽然得出了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是因为她跟何伏苓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换地方住。
所以,他才有意无意地……向她推销?
“是吗,那你的房子真不错。”
她谨慎道:“我之后替你问问我朋友,她应该买得起。”
“……”
祁止言要被这姑娘超常的脑回路气笑了。
他一言不发地扫了一眼她,然后就转身,往巷子外面走。
徐邀星的车也停在外边,自然也匆匆地跟上他:“哎,祁止言,你等下别忘了拿喷雾和碘伏,这几天回家记得消毒,别碰水。”
小巷里的这段必经之路黑黢黢的,然而两人靠在一块走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吓人的了。
走到岔口,一边是停车场,一边是小区入口的时候,祁止言才忽地放慢了步子。
徐邀星反应不及,险些撞在他后背上,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懵懵地抬起头。
祁止言冲她伸出了手:
“东西。”
“啊,好,药都在里面,”徐邀星回过神,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祁止言的同时,还摊开检查了一下,“唔……诶?”
塑料袋里还意外躺着那根她随手从小卖部拿的棒棒糖。
这种大号的七彩棒棒糖比普通的真知棒难吃,一般人买就只是图个漂亮。可这根碎了大半,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
祁止言直接从她的手里接了过去。
“那个……”徐邀星顿了顿,有点惴惴,“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吧。”
男人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在徐邀星的发顶上停留了两秒,终于开口:“走了。”
他从天华悦府的小区入口进去了,步子不紧不慢,身形很快就掩进了竹林里。徐邀星站在原地盯着看了两秒,反应过来,去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
驶出道闸的时候,她又最后往小区门口看了两眼,一个意外的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她也住在天华悦府就好了。
离刺青屋近,上下班有人一块,很安全。
甚至,离祁止言也近。
……好像是还挺不错的。
-
回到家后,徐邀星才觉出身心俱疲,只跟柴月聊了两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先休息了。
一觉醒来,她给祁止言和谢铮各自发了一些问候的话,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由于只是去暂住,她没带太多东西,零零总总的换洗衣物也就装了一个箱子,拖到柴月家楼下的时候,柴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的小祖宗,你浑身上下就这么点玩意?”
柴月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拖鞋,摁了电梯,
“来我这儿还这么客气,你当住酒店呢?”
徐邀星跟在她身后,失笑:“夏天衣服本来就薄么。而且我除了电脑和平板,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好吧。反正你在姐这儿好好住着,”柴月打了个哈欠,说话不过脑子,“小混混围追堵截实在是太危险,最关键的是,你又那么讨厌男人——”
空气一窒。
柴月反应过来,自觉失言。
她连忙假装咳嗽两声:
“我的意思是……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邀星顿了两秒,莞尔:“没事儿。”
叮咚一声,入户电梯门开了。柴月让徐邀星录入完指纹锁,就带她进家门,帮她把东西放到南面卧室。
“我困死了,昨天在店里待到了快四五点。”
柴月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出来之后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所以愉快地躺平了。
她前前后后搞了咖啡店、花店、书店,通通倒闭之后,跟李宜音几个人一块,开了一家跳舞俱乐部,也就是酒吧。
这次终于没倒闭了,生意非常好。
但是她再也没在晚上两点之前闭过眼。
柴月眼下青黑无神:“我晚上还要过去……先睡一觉,你中午自己吃哦。”
徐邀星点了点头,目送柴月回房间之后,自己开始整理东西。统共也就一个箱子,她彻彻底底地收拾好,抬眼看了表。
快要到下午一点。
柴月还没起床,没人陪在她身边,她一般都会直接把这顿饭给略过。
而且,就算有人陪着,她也吃不了多少。一个麦当劳的双吉汉堡,最多也就吃一半。
原因很简单:胃病,节食。
这两个毛病,跟讨厌男人一样,都是在同一时间段落下的。
空了太久没有进食,胃密密匝匝地开始疼痛。徐邀星默默地蜷起腿压住胃,然而,或许是因为今天柴月提了几句的缘故,她控制不住自己飘忽的思绪。
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高三的事情。
那会,教育局要求学校改革,拒绝“火箭班”“平行班”的分类,所以整个年级大换水,她班上多了一帮吊车尾的男生。不交作业,上课睡觉,考试作弊,跟古惑仔一样吊儿郎当。
徐邀星本来应该跟他们毫无瓜葛,但她是语文课代表,也是学习委员。
这帮人要求她瞒报作业,把试卷给他们抄。
徐邀星拒绝了。
这事儿恰好被班主任看到,班主任表扬了她,顺便借机,给这群男生下了处分,勒令他们回家休息一周。
梁子由此结下。
徐邀星很难说清自己那时候有多痛苦。
从那之后,她的外貌——肥胖和“丑陋”,成了那些男生攻击她,最好的武器。
他们会故意在她耳边谈论今天的猪肉市场价格。
经过她的时候,会嬉皮笑脸地喊出她多少钱。
跑操的时候,会站在操场旁边,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胸看,表情猥琐而下流。
一个人会对另外一个人挤眉弄眼,做出恶心的表情,然后说“你老婆”。
这种霸凌持续了快一个月。
她不是没有告过老师。
可从办公室出来之后,
徐邀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桌子被人猛地撞翻。
几个男生的手从她的胸和肚子上擦过。
她浑身颤抖。
气得眼眶通红,眼泪欲落不落。
“死肥猪胆子还挺大的啊,”
为首的男生低声在她的耳畔说,
“你再敢告老师试试看,我他妈弄不死你。”
周围的人都是新同学,跟徐邀星不熟。
没有一个人帮她。
这群男生走之后,徐邀星才颤着手,把桌子扶了起来。
然后她发现。
在为首那个男生跟她说话的时候,别的男生悄悄地用她的马克笔,在她的桌上,写了一连串巨大的字。
“肥猪”。
“恶心”。
“坦克”。
她那节课没上,就从学校里跑走了。回到家之后,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给锁了起来。
那时候,饭店正在发展期,爸妈很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痛苦不知道向谁诉说。
只能找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于是,她第一次没有在微博上发画画,而是发了好几条文字。
——我想死,我真的很想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应该去死。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再说我了。
——我讨厌男人。
男人都去死。
我恨他们。
我恨他们。
……
她发完就打算下线,双手颤抖着,想要拿起桌上的美工刀。
但就在那时。
消息提示音忽然响了。
有一个从她开始发第一条微博时,就关注她、给她点赞的人——
“祈祷幸运星”,在微博底下留言。
这个“祈祷幸运星”,也是在她大学的时候,第一个劝说她转专业,帮她分析院系,让她追求梦想的人。
不过当时的徐邀星,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事。
她只是扫了一眼这人的评论。
——【你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不想回复。
因为她记得这人的资料页面写的是“男”。
嘴唇苍白着,想要将他也拉黑。
但是紧接着,“祈祷幸运星”就在另一条微博底下也留了言。
【男人都去死。你恨得对。】
徐邀星手上的动作一顿。
再次点进了幸运星的主页,徐邀星发现,
这人的简介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女”。
【我是女的。
嗯……我简介之前是乱填的。】
徐邀星想起来,
这人是唯一一个,经常给自己的画点赞的人。
她放弃了拉黑。
默默地退出了个人主页。
沉默须臾。
徐邀星又要拿起美工刀。
可那头的幸运星没有得到回应,焦急等待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私信。
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打断了徐邀星的动作。
【别难过了好不好。】
【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保护你。】
【我在呢。】
【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小徐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