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多的小男孩终于露出了些许小孩子的模样。

他瞪着面前的人形山堆，小嘴微张，满脸茫然。

其实当时你也打算动手来着，不过五条同学更快，更……野蛮。

五条悟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伏黑惠身后，一伸手揪住后领把人提溜起来，另一只脚的脚尖踩在不断哀嚎的“尸体”上碾来碾去。

“哟西，那我就直说了。听好了小鬼，你那个二流子老爸来自一个叫做禅院的咒术师家族，离家出走后生下了你。你能看到咒灵吧，应该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禅院家啊，最喜欢有天赋的小孩了，你老爸用你做了交易，等你觉醒禅院家的祖传术式，就要被送去做小烂橘子。”

“不过呢，那里有一颗超级大烂橘子不欢迎你。看到没，这就是他派来杀你的恐怖分子。”

“这位骗子姐姐虽然要好一点，但不多，准备把你拐卖到京都的深山老林里喔！”

禅院家，真·京都深山老林。

你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扶额：到底谁才是反派啊。

伏黑惠徒劳地蹬了蹬小短腿。

“至于你老爸，已经被老子给……”

你心里一跳，正要出声阻止他说下去。

“无所谓，”伏黑惠还被五条悟拎着，但已经恢复了小酷哥的模样，眼神冷漠得不像一个孩子，“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我都不感兴趣，很多年没见过他了，连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

你有点想笑，又挺不是滋味。很多年？他还没有五条同学的膝盖高，才几岁啊。

“听你刚才说的，我大概了解情况了。所以，这个姐姐是禅院家的？你又是哪一家的？”

“五条家喔。顺带一提，两家关系很差呢。”

“明白了。那就去禅院家好了。”

五条悟：“……诶？“

你：“呃……”

伏黑惠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如果可以我谁也不想选，但你们背后势力都不小，大概做不到。既然如此，只有选没那么差的一个。”

五条悟挑眉：“小鬼，什么意思？”

伏黑惠想了想：“你说的那个大烂橘子，比你还烂吗？”然而他的语气充满怀疑，分明是在说：不可能有比你更烂的人吧。

“噗——失礼了。”你实在没忍住，尽管心里狠狠为五条同学叫屈。

被拿来和禅院直哉比，五条同学罪不至此啊。

五条悟笑容灿烂，语调轻快地自嘲：“啊啦，真是遗憾，如果是跟那家伙比烂，我可真要被比下去了。”

话音未落，他已扬起手臂，将伏黑惠往天上高高一甩。在飞到最高点时，利用无下限的引力将其迅速吸回，又用刚领悟的斥力将他再次弹上天。

伏黑惠一双凤眼都给瞪圆了。

你扶额。五条同学你……

实在看不下去，在伏黑惠又一次飞向天空的时候，指尖的黑色光芒一闪而过。

下一秒，伏黑惠稳稳地落在了你旁边的地面上，靠着你的小腿站着，小脸还有些懵。

你警告地瞪一眼：“迁怒小孩是没品大人才做的事。”

五条悟嘁了声：“好护崽啊，准备用情感手段吗？那你可搞错了，这小鬼享受着呢。”

你才不信，小惠现在还紧紧抓着你的裤子，明明很害怕。

五条悟耸了耸肩：“不过你说得对，是得好好找个地方。”

***

你说的找个地方好好商量，指的是小惠的家中，或者一个安静的咖啡厅，这样的地方。

而不是——

随处可见的米奇标志，梦幻华丽的城堡，绚丽多彩的花海，以及戴着各种卡通发饰的人群。

千叶县浦安市舞滨，东京迪士尼乐园。

咒术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迪士尼乐园可能是少有的例外。毕竟号称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即便园内聚集了数万人，负面情绪依然可控，只有在排队太长的地方咒灵比较密集。

来的路上五条悟打了个电话，等抵达乐园门口，一名穿着制服的管理人员接待了你们，给了你们一人一张不在任何销售渠道公开的卡片。

从知道是来迪士尼乐园开始，伏黑惠就表露出了正常小孩会有的期待，小心地捧着卡片看了又看：“是不用排队的那种卡片？”

五条悟笑了一声，揉揉他的头：“今天来得突然，只能这样了。下次直接包场。”

伏黑惠抿了抿嘴角，不再说话，收好卡片，拽着书包袋子，一个人走在前面。步伐带着几分急促。

你和五条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你回敬道：“五条同学这算什么？金钱收买？”

五条悟大言不惭地承认了：“算是吧，看谁的有用咯。”

……谁要比这个啦。

“看来这几年日本人的日子过得不错嘛，咒灵少很多诶。”五条悟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

“是吗？”你没什么印象了。

“你以前来过？”

“很小的时候了。”提起这个，你的情绪微微沉了沉。

“和你姐姐？”

“嗯……嗯？”

你诧异地看向身旁的人。

五条悟望着前方，表情不大自在：“那天在冲绳，抱歉。不知道你下海潜水是有原因的。”

你更震惊了：“你……怎么会……”

“那家拉面馆的老板，说几年前见过你，”五条悟回忆着杰复述的画面，“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嘛。”

“还好。”你心虚地移开视线。其实那时候你根本不能熟练地转换空间，好几次都是在窒息边缘狼狈地摔回“世界”里，呛得满脸眼泪。

“喂，快一点。”前方不远处，伏黑惠不满地瞪着你们，虽然外表还是小酷孩一个，不过红扑扑的脸蛋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五条悟哼笑一声：“果然是小鬼，”说完，他无比自然地抬起手，在你的头顶随意拍了一下，“伏黑惠的事我会解决的，今天就放开玩吧。”

你落在最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感谢这里有这么多人，再剧烈的心跳在人潮中都微不足道。

五条悟领着伏黑惠直奔各大热门项目，尤其是太空山、巨雷山、飞溅山，以及云霄飞车这几个项目，仗着不用排队，玩了好几趟。

照理说伏黑惠这么小的孩子，是不能玩危险项目的。不过有人使用了钞能力。

又一次从云霄飞车上下来，五条悟没管伏黑惠，而是径直朝着等在旁边的你走来，得意地问：“怎么样？”

你一人递了一盒冰淇淋，看一眼仍然意犹未尽的伏黑惠，心服口服道：“你赢了。”

原来刚才伏黑惠抓着你的裤脚，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的。不愧是天与咒缚的儿子。

此时将近下午三点，花车表演即将开始，道路两边挤满了人。

以伏黑惠的身高，那必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你试图建议：“要不……”

“想都不要想，”五条悟斩钉截铁地拒绝，“要老子像那些蠢爸爸一样？能骑在老子脖子上的人还没出生。”

伏黑惠嘴里含着冰淇淋，脸颊鼓鼓：“无所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欢快热烈的音乐由远而近。凭借鹤立鸡群的身高，五条悟远远地看见了正往这边行进的花车队伍，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他岔开腿蹲下去，双手撑在膝盖上，凑近伏黑惠：“长得蛮像的嘛。”

伏黑惠不解地抬头。

五条悟戳戳他的脸：“啧，越看越像。”

伏黑惠怒视。

你一头雾水：“像谁？”

“白雪公主。”五条悟说。

你和伏黑惠：“……”

等等。童话里是怎么描写白雪公主的来着？

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

伏黑惠刚吃的是草莓味的冰淇淋，水润的嘴唇红嘟嘟，小孩子晒过的皮肤显得更奶白，仔细一看，睫毛也扑闪扑闪地发着光。

你：心虚地目移。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数着相同点：“家世显赫，父母双亡，亲爹一死，觊觎皇位的恶毒继承人就不远千里派人追杀你，耳不耳熟？”

伏黑惠眼神死：“我是男生。要说白雪公主，也应该是她吧。”

你预感不妙：“请不要……”

“她不是。”

五条悟打断你的话，一撑膝盖站了起来，眼神在你脸上逛了逛，忽地凑到你耳边，用只有你们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是美人鱼。”

你瞳孔一缩，薄薄的耳廓肌肤迅速蔓上一层热度。

退后几步，你仰起头。炽烈的阳光中，五条悟笑容张扬。

“五条同学，什么意思？”你轻声问。

五条悟屈起右手食指，指腹蹭了蹭鼻尖：“嘛，在海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像。”

你感到胸腔蔓延开一丝柔软的动容：“那五条同学会一直记得吗？”

“很难忘记吧，”五条悟想也不想地说，“毕竟在那么深的海里，看见人很稀奇啊。”

你微微一笑：“这样啊。”

那真的，太好了。

***

伏黑惠，还有四个月满五岁，正在经历人生大危机。

他崩溃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上一秒他还在餐厅和那两个刚认识不久的哥哥姐姐吃饭，后面他好像是睡着了，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雕花床架，粉纱床幔，蕾丝床罩，天花板中央悬挂着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不远处立着巴洛克风格的衣柜和梳妆台，柔软华丽的地毯上摆放着几个软垫和金发碧眼的洋娃娃。

他今天是在迪士尼乐园玩没错，但这间卧室是怎么回事！

这一定是梦。他一定是在做梦……

突然，他眼尖地发现床脚有一只熟悉的狗狗玩偶。扑过去抓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是那个叫做雪奈的姐姐今天早上怀里抱着的那只。

他猛地呆滞。这里……这里不会就是禅院家吧？！

【那就去禅院家好了。】

伏黑惠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动摇。

“啊，你醒了？”

甜软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响起，一个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床前。

伏黑惠呆了一呆，看清来人，失声叫道：“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呃，好像吓着小孩子了。你歉意地想。

“这是我的术式，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独立空间，现在你就在这里面。”你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伏黑惠努力理解了一下，表情霎时间精彩纷呈，目光复杂地望着你：“你的术式空间，长这样？”

你：“……不。”

老实说，你也吓了一大跳。

数小时前，当你和五条同学在餐厅里商量着大人之间的事情的时候，伏黑惠就已经很困了。再怎么早熟，身体到底是小孩子，疯玩了一整天，兴奋的劲头过去，吃饱喝足后，疲倦灌满了小小的身躯，最后脑袋一磕，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和五条同学讨论完，准备离开，看着睡得甜甜的伏黑惠，准备将他抱起来。

五条悟制止了你，一脸嫌弃：“这么大还要抱吗？叫醒他自己走啦。”

你震惊了：“没记错的话小惠才四岁吧！五条同学才是，这么大人了，稍微尊老爱幼一点啊。”然后弯腰把伏黑惠抱了起来。

其实你也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不太会抱，回忆着以前族里长辈照顾小辈的样子，试着调整了几个姿势。

五条悟斜眼觑着，啧得一声，长臂一伸，将伏黑惠从你怀里捞出来，箍进自己的臂弯里。

男生硬邦邦的手臂肌肉哪里比得过女孩子柔软的怀抱，伏黑惠明显不太舒服，眉尖紧蹙，但大概太累了，依然没醒。

你观察片刻，刻意放缓脚步落在后面，与前面一大一小保持距离。

画面过于犯罪，你很担心会不会有路人报警。

喂喂，警视厅吗？东京迪士尼乐园，有一可疑白发男子绑架四岁幼童……之类的。

“干嘛走这么慢？”五条悟察觉到，微一侧身，偏过头。

“不想被当成共犯。”你小声说。

五条悟眉心一拧，明白过来，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你的手腕，强硬地把你拽到与他平行的位置，低沉地威胁：“那可不行，诱拐犯小姐，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共犯了。”

夜幕笼罩，园内灯光璀璨，远处城堡流光溢彩，亮起灯的过山车呼啸而过，旋转木马上飘来童声欢笑。

手腕被握住的地方微微发热，你眼睛弯了弯：“好的，绑架犯先生。”

恰巧旁边路过一家三口，被年轻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不听话地扭来扭去，她教训道：“别乱动，你看那孩子在爸爸怀里多听话。”

你和五条悟都是一愣，看过去。

说话的年轻妈妈看清你和五条悟的脸，也愣住了。

夜色中视线不佳，只是从身形和姿态做了判断，但一看脸她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分明是两名少年少女，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抱歉地一点头，匆匆走过。

但留下的尴尬，渐渐在你和五条悟之间发酵。

你又偷偷地放缓脚步落在后面，这一次五条悟没有拉你。

走出园区，远离人群，五条悟一把将伏黑惠塞到你怀里：“喏，你儿子，还你。”

“……刚才被误会的明明是五条同学吧。”

“老子怎么可能生出黑头发的小孩啊。”

“这也要看孩子妈妈的头发颜色吧。”你发誓，你只是按照常理说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

五条悟的目光在你的黑发上一扫而过，你们四目相撞。

“毕竟是日本啊。”你神色如常地补充，下一秒携着伏黑惠进了“世界”。

一进去，你就双手捂着脸蹲下，因羞耻而不停地吸气，掌心滚烫。落荒而逃之前，你依稀掠到五条同学眸中也有一丝慌乱。

大概是看错了。

缓了好一会，你才想起来找伏黑惠。

抬起头——

瞳孔地震。

眼前是一间可以直接用来拍摄迪士尼真人电影的公主风卧室。伏黑惠躺在床上安静地熟睡，像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原来除了情绪，还能根据需要变换吗？

莫名解锁了奇奇怪怪的新功能。

回忆至此结束。

“不说这个，小惠，”你收回思绪，正了正脸色，“外面就是禅院家，现在我要带你出去。”

你向他伸出手：“接下来一年，请多指教了。”

这个空间快被我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