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这一天的奔波，直到夜里水仙花街2号客厅的灯光熄灭，克莱恩反锁上自己房间的房门，才终于登上灰雾。他按约好的信号戳了一下深红星辰，等待五分钟没有推迟联络的祈祷后，触碰星辰将阿芙拉的灵体拉上灰雾。

他习惯性地开着灵视，却发现这位老乡的情绪有些异样，混杂着兴奋、焦躁、郁闷、和倦怠，也不知道在现实里遭遇了什么。同时，她黑发散开，没有佩戴那副华丽昂贵的菱形耳坠。

这是准备休息了？克莱恩轻叩眉心关闭灵视，没有提及这个或许过于私人的话题，只用鲁恩语打招呼道：“晚上好，女士。”

“……晚上好，小明。”

灵体终于摆脱难耐的燥热，阿芙拉简直想在灰雾之上来根烟庆祝。她今天有个严重失误，平时“不和谐的馈赠”足够无害，摘下后的欲望反扑靠五分钟冷水澡就能解决，以至于她在提取“凝聚冰霜”蜡烛和欢愉特性之前忘记了耳环可能带来的问题。

这使得她提取和重新容纳能力蜡烛的过程异常顺利，直到傍晚回到旅馆，摘下耳环准备休息时，才猛然意识到一时粗心带来的后果相当不妙。

短暂沉默片刻，她主动开口问道：“窥秘人的事解决了？”

黑发棕瞳的值夜者成员若有所思地回答：“莫里尔·普桑已经被隔离起来，不会有接触的机会。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这家伙胆子很小，害怕惹事，害怕失控，害怕死亡，害怕登上教会通缉令，失去躲起来平静生活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他一个序列6也不会在我盯上Z先生后马上向那位通灵者女士寻求庇护，不会在接受廷根的保护性关押后依然不敢逃跑。”阿芙拉卖起雇主毫无保留，“他加入幻影圣徒会，唯一的原因就是害怕隐匿贤者的知识灌输。他不想接触疑似污染的同途径，我认为这一点是可信的。”

“而他现在受到值夜者监视，也让你单独行动更加方便？”

阿芙拉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明显的赞同与否，似乎只是随意把猜测说出来，顺便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怎么感觉这种做法有点熟悉……等等，这不就是我平时的风格吗。她不为所动，平静答道：“我相信值夜者小队能保护好他，这为我节省了不少时间与精力。”

克莱恩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就不怕值夜者把他保护到地底查尼斯门后面”，但转念一想也意识到了她是真的无所谓莫里尔死活，上司被抓她升职，只好又把这句吐槽憋了回去。

他转而说道：“我今天占卜了一下，发现最近遇到的巧合背后似乎有超凡因素引导……”

得知值夜者锁定瑞尔·比伯的始末，以及在灰雾上进行占卜结果依然受到干扰后，阿芙拉立刻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廷根的遭遇。

“我对红烟囱和花园没什么头绪，不过你们廷根出现过一位‘看门人’，疑似持有半神层次的物品或灵体……”

几乎在她描述完那次诡异交锋的对手特征下一秒，克莱恩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因斯·赞格威尔！他是晋升失败，从教会叛逃的大主教，带走了封印物0-08，我看过他的通缉令……他就在廷根？！明天就告诉队长，把这件事通报给圣堂……得编一个合理的情报来源。”

他语气急促地说完，突然顿住，紧锁的眉头有些茫然地散开，“……不对，如果队长他们确认了老尼尔的问题，圣堂肯定会派人来接管，这相当于已经打草惊蛇……”

晋升失败？难怪动手那次感觉他比自己还着急，这种经历会导致各式各样的衰弱，几乎等同于宣判了非凡者的死刑。阿芙拉从前没有跟“收尸人”途径战斗过，应对冥界大门与亡者之语虽然手忙脚乱，但整场遭遇中给她威胁最大的反而是对方最后拿出的那个“反叛符咒”。

那件0级封印物似乎并不能直接赋予因斯·赞格威尔战斗能力，但制造巧合的效果却足够厉害，甚至能操纵她从灵界进行传送的路线……或许是因为在那之前她使用过“问卜者指环”，直接引来了0-08的注视。编号靠前的0级物品一般对应天使级，这完全符合“问卜者指环”负面作用描述所说的“隐秘存在”。

阿芙拉想了想，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地说道：“这是好事。知道晋升失败就可以断定他很虚弱，我不认为他会和值夜者正面冲突。”

“如果只是随便挑了个小城市躲避圣堂的追捕，那就没有必要与你交手，所以他来廷根应该还有别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缓解他的虚弱？但地底不存在拥有这类效果的封印物或材料……会不会与极光会Z先生的图谋有关？两件事同时发生在廷根，这也是一种巧合。”

几句话的功夫，片刻之前还紧张无措的新晋占卜家已经迅速冷静下来，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沿陷入思索，情绪稳定，精密而高效。

按照他的假设，把因斯·赞格威尔修改她传送路线的战斗理解为与极光会有合作，因此袭击燃烛人，的确符合情理。极光会掌握的途径擅长血肉魔法，而且真实造物主也会直接回应一些祈祷，或许他正是看中这两点，寄希望于这位隐秘存在可以解决晋升失败带来的虚弱。

阿芙拉两次来到廷根的经历，也可解读为因斯·赞格威尔第一次低估了她的战力，所以第二次才制造巧合引发仓库外的那场三方混战。但这样一个谨小慎微，连安排值夜者接触笔记都要利用绑匪绕个圈子的幕后之人，真的会因为简单的低估就亲自下场战斗吗？这未免太巧合了。

“但有0-08带来的巧合，你们小队也没有可能摸到线索，威胁到他。”阿芙拉说，“为了制造巧合的命运，它一定也掌握了充足的前置信息，你们的行动很可能早就被动进入了它的视野。可以进一步假设，当你们把窥秘人的情况通知宁静教堂时，因斯·赞格威尔已经离开廷根，不会进入值夜者的视线。”

而且即使现在立刻向圣堂举报，在圣堂的强者赶来之前，一位虚弱的序列5也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先解决掉我……克莱恩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暂时认定它无法干涉这片灰雾上发生的事情，不然我不会在这里占卜巧合，发现问题……对了，你觉得会有人能在现实中发觉我命运受到它的影响吗？需要序列几？”

阿芙拉眯起眼睛，似乎对这件事颇感兴趣：“谁提醒了你？”

“一位大学□□，”克莱恩简略地回答，“他告诉我一次、两次巧合还能归入正常范畴，但三次就必须思考有什么内在的因素引导了。我当时没有完全相信，直到在灰雾上占卜出问题，嗯，过几天我会再去跟他聊聊。”

“然后举报他，”相隔一个座位，阿芙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不是说现在。等前来调查窥秘人的值夜者们离开后，因斯·赞格威尔以为廷根再次变得安全时，再用疑似高序列出现的消息把你们圣堂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再然后，我可以找人在廷根制造一点别的问题。当因斯·赞格威尔发现不受他控制的巧合在廷根发生了三次，他就应该能理解这座城市的危险了。”

克莱恩深深叹气：“第一，我认为这位□□的序列可能不低，他现在对我至少没有恶意，但举报后肯定不是这样。第二，如果总用不确定的线索麻烦圣堂，或许会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反而等不到支援。第三，也许0-08的能力出乎我们想象，可以直接干扰圣堂的人是否到来。无意冒犯，还有更好的建议吗？”

“没有，”她干脆摊手，“我只知道我被踢出了他们的计划——莫里尔被恩玛特港的值夜者带去廷根，这也是一条巧合。做为隐秘组织在鲁恩东部的负责人，我和他至少有一个人必须保持自由行动，不能同时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或许，他谋划的事物和你无关……”克莱恩慢慢说道，心里隐约抓住了什么，却无法明确地形容出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总得试着从掌握的线索开始寻找。我明天先委托侦探，筛查廷根拥有暗红色烟囱的房子，确认占卜得到的信息。”他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自己的打算，“在现实中，我会装作没有发现这一系列巧合，尽量避免让0-08反过来利用我们的信息优势……

“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利用灰雾占卜，一旦超凡因素制造的巧合再次出现，就很可能代表因斯·赞格威尔又在廷根现身——那或许意味着他与极光会的图谋即将爆发，带来极大的危险。到那时……”

他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自己还能做什么，没有发现明显遗漏，于是沉着、简短、有力地请求道：

“捞我。”

“我尽力，”阿芙拉随即话锋一转，“我也不知道0级封印物能力范围有多广，不过你考虑过离开廷根吗？”

克莱恩一瞬间想到这具身体原主一家的生活轨迹，想到自己的到来和原本克莱恩·莫雷蒂的死亡，想到是什么一无所知的斑森梅丽莎的生活，想到自己值夜者的身份，刚涨的周薪，还没消化完的魔药。

但表面上，他只是愣了几秒，便自然接上话道：“我不打算离开。”

“明白了。”阿芙拉点点头，没有询问他不离开的理由。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因斯·赞格威尔的目的与封印物的能力，但还是无法得出结论。很快，克莱恩模拟出下坠的感觉，结束了这次交流。

各自回到对应现实的两人望向周围熟悉的摆设，心里几乎同时冒出了相反的想法：

“我是不是把这边的生活看得太重要了？不管怎么说，活下去，回家，这才是第一位的。”

“我是不是和这个世界联系太少了？pvp玩家也需要社交……总这样下去该不会心理变态吧。”

阿芙拉戳了一下床头冰冷安静的耳环，裹紧了身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