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索性大方承认：“确实有点担心。”

而且，他还有点介意刚刚梦境占卜中看到的画面，那大概是几小时后的午夜，外表年轻的女孩在灯光下眯着眼睛雕刻子弹，极为华丽、镶嵌了不少钻石的长耳坠贴着脸颊摇摇晃晃。

颜色极浅的瞳孔仿佛冰面倒映的天空，漠视一切、疏远一切的气质中和了过于年轻的面孔，也使光艳璀璨的珠宝沦为陪衬。

最多二十出头，就这么有钱了……不不这不是重点。

“我能问个有点失礼的问题吗？”

“可乐，甜粽，咸豆腐脑。”

“……火腿咸粽派发来强烈谴责。”

克莱恩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我想知道你穿越前多大年纪……呃，抱歉，刚刚做梦境占卜时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长相。”

“二十周岁的靠谱成年人。”阿芙拉现在的姿态比开塔罗会的时候随便多了，懒洋洋摊在椅子上说道，“你呢？工作了？”

“毕业后搬了几年砖。”克莱恩微微点头。他选择性无视了另一位穿越者的上炕坐姿，有点想提醒现实里可能还埋伏着极光会成员，但看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又不确定该不该多嘴。

阿芙拉突然笑了：“如果不能回到当时穿越的那个时间点，我们回去多半也要失业失学……知道‘占卜家’后续魔药名称了吗？”

“不知道。”

阿芙拉唰地在椅子上坐直：“纸笔。”

她笔尖移动飞快，写完起身，走到愚者的高背椅旁，将黄褐色羊皮纸反面朝上倒扣在青铜桌面上。

“这是占卜的报酬——嗯，我也差不多该回去打架了……下次塔罗会记得叫我。”

解除了与深红星辰之间的联系，克莱恩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从序列9到序列4的所有名称。

……但没有配方。

以及，在序列5“秘偶大师”旁，用箭头和文字气泡圈住了一行小字。

“晋升仪式需要美人鱼辅助，已知除密修会掌握美人鱼线索外，还有黑夜女神教会控制了大量美人鱼。”

仪式？克莱恩先是看得一怔。

他没有怀疑“新晋值夜者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份被发现，因为没有手段确认，怀疑了也没用。

相对于连下一序列“小丑”的魔药名称都是刚刚得知的自己来说，知道仪式内容以及美人鱼下落的阿芙拉更有可能在暗示她手里有足以保送到序列5……甚至序列4的魔药配方。

对于任何非凡者，这样的暗示都无法拒绝，只能尽力维持两人的友善。哪怕愚者其实是假装神秘学新人的资深非凡者，关于美人鱼的信息也可以成为进一步交流的跳板，让互利互惠的合作在日记之外的其他方面延续下去。

如今和另一位穿越者也算初步达成合作，盟友靠谱是好事，但阿芙拉的坦诚之下是更多的随心所欲，时不时就会故意打乱节奏试探他一下。

三年一代沟，现在的大学生真难懂啊……

“……”

克莱恩心累地瘫在桌面上，吐槽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

“真名被取走？她接触过幻影圣徒会的首领……培养帮手，难怪一位很可能是中序列的非凡者当时会愿意参加这个层次不高的聚会，可惜了我这位愚者只是花架子帮不上忙……”

过了几分钟，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有点郁闷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序列9还是太弱小了……”

蝉鸣与草叶簌簌声吹拂过夜晚的恩玛特港市郊。

愚者的占卜结果显示，潜入房屋的极光会成员只有一个，正藏在玄关阴影里。

“隐修士”……或许是一位“蔷薇主教”，但更可能是前者。

“击杀感知”即使在闭着眼睛时也可以开启，而玄关的阴影里，扭曲线条构成的弱点之线要比非凡者聚会那天Z先生身上看到的密集得多，意味着她很容易就能得手。

阿芙拉继续装作假寐，藏在毯子下的手伸进虚界，抓出“催眠怀表”，指针拨动到6，“狂乱”！

极光会的人都是疯癫的狂信徒，他们的精神状态最容易被引爆，甚至会直接失控。阿芙拉没敢叠加两次“狂乱”，因为一次攻击就直接让那名隐藏的监视者跌出阴影，脸部肌肉扭曲，发出无声而激烈的嚎叫。

这名“隐修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惨叫丝毫未能传递给远处等候的“倾听者”同伴，他一边继续抽搐翻滚着，一边割伤手臂让鲜血溢出。这是他从呓语中学到的法术，流动的血浆凝成了一支支又尖又细的短箭，迅捷无声地刺穿了冷眼俯视自己的目标，然而下一秒，那道被命中的身影在无形波动中褪色淡去，化为一支很快燃尽消失的蜡烛。

强烈的危机感袭卷了“隐修士”的内心，听到身后轻微响动的一刹那便转身挥拳，然而他的拳头并没有快过子弹。

借助蜡烛替身的“伪造”制造幻象，同时传送闪现到“隐修士”背后，“击杀感知”明确指出了向哪里开枪足以一击必杀，阿芙拉稳稳扣动扳机，枪响和刚刚的惨叫一样，没有脱离烛光照亮的领域。她随即抓住尸体，直接进入了虚界。

“收藏家”途径虽然灵性出色，但对占卜和预言都不是特别擅长。何况她对Z先生了解不多，即使能够占卜也大概率会失败，所以她选择手动创造机会，让灵体来回答。

黯淡却不断变幻色彩的虚无雾气四处游荡，无数层美好的蜃景在空洞之上叠加，阿芙拉身边燃着固化虚界最高权限的蜡烛，伸手抓出“隐修士”浑浑噩噩的灵体。

比起用敞开一部分自身灵性以梦境形式进行通灵可能带来的真实造物主污染问题，借助虚界力量询问灵魂要安全得多。可惜她在现实世界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做到，而在虚界，外来灵体能留存的时间被大幅度缩短，以序列7的灵体强度，或许只能回答四五个问题。

“Z先生最近一周有什么新的安排？”

灵体木讷地摇摇头。

“Z先生除了让你们来监视我，还吩咐了什么？”

“他去了廷根……找寻……”

缥缈仿佛自带回声的嗓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阿芙拉顿觉头皮发麻，连忙追问：“找寻什么？”

隐修士的灵体没有回答，似乎又变得透明了几分。

没有等到答案的阿芙拉抓紧时间继续问道：“Z先生的下一步计划。”

“等待主的降临，去贝克兰德，降临……”

“…… ”

眼前无比虚幻的人影仿佛蜡烛燃尽后飘起的青烟，即使没有起风也会自然而然在空中徐徐消散。阿芙拉盯着那具失去灵魂的温热尸体，想了想，将“魔鬼锁链”以普通使用的形式变成一口菜刀。

取出内脏并用仪式魔法抽真空冷藏处理后，她松开抓住“隐修士”的手，枪口尚未凝固的尸身就迅速被虚界吞噬，只留下一枚仿佛包裹着无数阴影的不规则漆黑石块飘在半空。

阿芙拉把特性封印起来，随便找了个空位丢进去。经过几次尝试，她放弃了在虚界建造灰雾宫殿一样的宏伟奇观，这边没有开会的需求，盖房子完全没用，不如只保留最基础的储物功能，按需求具现出几个有足够多分隔的巨大柜子，将各种杂物收纳起来随时取用。

随后她翻开圣徒笔记，点了点莫里尔的代号“咖啡杯”。

“爱慕者”：值夜者的镜子封印物打听出来了吗？

等待回复的时候，她具现出一把摇椅，懒洋洋地躺了上去。

Z先生去廷根找寻什么……他安排手下监视自己，说明寻找的不是仪式祭品燃烛人……只能根据已有情报判断，或许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笔记，但更有可能是与“降临”有关的某件事、某个人。要么“降临”已经成型，祭品存在与否不再重要，要么仍处于早期阶段，暂时不必急于准备祭品。

莫里尔提过贝克兰德的“收藏家”被监视……“降临”要到贝克兰德以后才会爆发？在廷根的只是一个种子，那里不像贝克兰德常年有半神监视，对于前期准备更为稳妥。

不知道那个诡异的“看门人”和极光会的谋划有没有关系。他身上那个无法窃取的秘密，若是真实造物主的赐予，倒也说得通，“反叛符咒”也符合这条途径的堕落属性，但问题是他太弱了，比自己更急于速战速决，接连动用强大的非凡能力更像一种震慑。如果是神灵赐予让他陷入虚弱状态，那他身边应该有一群极光会的狂信徒保护，但他除了“反叛符咒”之外，没有动用任何与“收尸人”途径无关的力量。

所以，去不去廷根？

“爱慕者”：你有没有听说灵教团的哪位“看门人”进入鲁恩，或者北大陆的本地人改信死神。

“咖啡杯”：不清楚。他们不信任北大陆人，不大可能让没有一丝拜朗血统的人升到序列5。

“爱慕者”：黑夜教会叛徒？

“咖啡杯”：你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只是保护贝克兰德的“收藏家”吗。

“爱慕者”：又被骚扰了？

“咖啡杯”：……还没有。

“爱慕者”：那就不急。等我干掉Z先生，A先生就顾不上他了。

“咖啡杯”：……

“爱慕者”：“隐修士”非凡特性，你买吗？

“咖啡杯”：我现在住值夜者隔壁。

她特意留下街区外那几个望风的倾听者活口，就是等着他们跟极光会通风报信，让鲁恩北部的字母先生女士们行动起来，顾不上找别的收藏家麻烦。而且，秘祈人途径的神奇物品还是很好卖的。她要准备下一序列的材料，现在就得开始攒钱。

何况“隐修士”藏入阴影的能力对她来说用处不大，她现在最缺的是不需要读秒就能即刻生效的强力输出，而不是再多一种辅助攻击的手段。

改天问问“大拇指”接不接委托……对了，提醒周明瑞设计一个献祭仪式，塔罗会那个贵族小姑娘应该会对这类商品感兴趣。

拿着几盒子弹离开虚界，阿芙拉开始雕刻附魔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