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忙上前见礼，“给梁总管请安了。”原来是梁九功带个小太监来了。

“姑娘客气。”梁九功呵呵一笑，又哈腰向四贝勒道：“见过四爷。”

胤禛微微一笑，“不知谙达此次来是？”

梁九功回道：“奴才是传皇帝口喻来了。”

听说有皇帝口喻，这也是圣旨呢，众人忙跪下接旨。

“传朕口喻，叫宫女梨云来乾清宫，朕有事要问。”

梁九功传完圣喻，对梨云说道：“姑娘，随咱家走吧。”

皇帝叫去，能说不去嘛，梨云便跟着梁九功去了乾清宫，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找梨云要问什么。

胤禛看着梨云离去的背影，虽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心里却是阴晴不定来回地翻腾。

若说汗阿玛想叫梨云去问话，完全可以叫个小太监来，这回竟是叫了梁九功过来，还专门传了口喻，其中意味确实叫人思量。

胤禛想起第一回见到梨云，她站在水里佯装镇定，想起她说起归置藏书的法子，落落大方自然从容，又想起她织手套时的模样，闲适自在俏丽可爱。

只可惜，如今自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胤禛不由轻叹一声，仿佛落花离树几不可闻。

乾清宫西暖阁里，康熙皇帝正在案前挥毫。

适才听了老四的话，皇帝便想到要叫梨云前来问问织手套的事，又想起她以前说的“定置法”还有画的画来，看来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才，便吩咐梁九功去传话叫梨云过来。

梨云跟着梁九功进了殿，只觉暖意扑面而来，一旁几上的香炉里轻烟袅袅，香气氤氲。

这难道就是传说叫的龙涎香不成？梨云也不敢多看，忙收敛心神，跪下行大礼道：“奴婢梨云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声音平和，倒听不出什么来。

“谢皇上。”梨云起身，却也不敢抬头乱看，只微微低着头，仔细听着还有什么事。

“你过来。”

这是叫自己？梨云微微抬头，见皇帝正是朝自己说的，忙走到案前。

一看案上放的正是自己画的那幅榴花图，一时不由大窘，自己这幅小画着实上不了台面，况且还是康熙这位鉴赏大家面前。

“你来看，这几确实笔意拙稚，不过还好，重在意趣天然。”康熙指着画对梨云道。

梨云一看，确实是自己不明白之处，当下就起了钦佩之情，忙福身谢道：“多谢皇上指点斧正。”

再一看却是瞪大了眼睛，只见康熙已提笔在画上写了几个字：榴花欲燃。

天呐，我的画竟然有古人题字了，还是康熙皇帝！梨云不禁有些结巴道：“这画实在是……配不上您的字，真是……真是玷污了您的御墨。”

康熙本是被榴花触动了旧时心思，一时心血来潮才写了几个字，再看看小姑娘紧张的样子，她眼中的惊喜和崇拜之情却做不了假，不由龙心大悦，哈哈一笑。

皇帝又从案上拿过手套，问道：“这也是你想出来的编织法子？”

梨云一看正是送四贝勒的那副手套，原来在景阳宫里还不觉得，到了皇帝这里却显得粗糙寒酸。

忙回道：“正是奴婢织的。”顿一顿又忍不住道：“这手套织得粗陋，没得污了您的眼，等明儿有了羊毛线奴婢给您织个好的。”

听小姑娘说得实在，皇帝微微一笑，“你还会织别的？”

“还会织毛衣毛裤。”

“织起来可难？”

“不难，就是费些工夫罢了。”皇帝问，梨云便如实答了。

“那好，等你把编织之法告诉织造处，叫他们去做。”

“好。”梨云应一声，倒也没想着藏私，若是真能大批量生产，这世上倒也多了一个防寒保暖的法子，不错。

见小姑娘随口就应了，也没想着藏私更没有什么恃功邀赏的意思，皇帝心里更添了几分赞赏。

“朕听说你是在庄子里长大的？”皇帝又问。

梨云知道自己站在这里，那些资料必是早就送到了皇帝案上，想想也没什么怕人的，便答道：“回皇上，奴婢打小是在庄子上长大的。您也知道那庄子比不得别处，就连那编织的法子也是在冬天里瞎琢磨出来的。”

乡下庄子缺衣少食，自己想法子御寒倒也说得过去，反正都在未来的雍正皇帝面前说了，再在这位康熙皇帝面前说一回，竟自然了不少。对，我就是这么想出来的。

“不瞒您说，就那画画，也都是在沙地是胡乱画一气。”对，我就是在沙地上画的，就王冕学画！梨云越说越自然起来。

皇帝听小姑娘说得轻巧，想必在乡下吃过不少苦，那钱应福也是个糊涂蛋，自己的闺女却叫她受苦。若是朕有这么好的闺女必是半点苦也不舍得叫她受的。

皇帝这样想着，看向梨云的眼光带了几分慈爱，真仿佛看自己家小辈一般。

“你还知道些什么？”康熙又问。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我知道你做了六十一年皇帝，我知道你两废两立太子，我还知道你最后的皇位传给了四阿哥，我还知道你大清尽早要完！

但,这可是万万不能说的！

梨云已察觉康熙似是对石榴颇为注意，想必有些特别的情愫在，便捡了他爱听的道：“奴婢还知道石榴叶子可以煮来当茶喝，别有风味，若是放上糖则更是香甜。”梨云说着，又想起奶奶煮得石榴茶来，放上糖香香甜甜，沁人心脾。

见小丫头说得天真自然，皇帝也不由笑了，“味道当真好喝？”

“等明儿石榴叶子长出来了，奴婢煮给您尝尝，真的好喝。”

“好，朕便等着。”皇帝不由舒心一笑，这丫头。

梁九功在一旁也听得笑了，皇帝什么好茶没喝过，还喝你的石榴叶子。不过见皇帝却是面带笑意饶有兴味的样子，知道这姑娘是真讨了皇帝欢心了。

梨云又捡了几样乡下常见的东西说了，见康熙听得高兴，突然心灵福至想起自己看过的书来，趁他高兴再拍拍马又如何。

“奴婢还在乡间听了说皇上好的话。”梨云停一下卖个关子，“不过要先请您恕奴婢罪才行。”

“哦？”康熙帝被挑起了兴致，“朕恕你无罪，你说来就是。”

“奴婢早些时候听那庄子旁边学堂里的先生说什么，当今圣上真乃鸟生鱼汤，还纳闷呢，什么鱼呀汤的。后来奴婢认得字了，才知道是尧舜禹汤。”梨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是想到金老先生写的韦小宝了，借此拍拍康熙的马屁吧。①

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梨云刚说完，皇帝一愣接着便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朕的圣名竟然传遍了乡野！

梁九功在一旁直咋舌，可好久没见皇上这么高兴过了。

“梁九功，开朕的私库挑些文房颜料给梨云。”皇帝笑过又吩咐道。

梁九功嗻一声便要去，梨云忙道：“皇上爷，您可别给奴婢那些好东西了，就给些平常的纸墨就行，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皇帝的私库哎，那纸墨哪能差了，自己用着简直是糟蹋了。

这实诚孩子，皇帝又被逗笑了，“好好，就依她所说，另外再挑点别的东西给她，别叫说朕小气！”

梨云忙行礼谢恩。

这时有小太监过来禀报，“启禀皇上，太子爷求见。”

一听是太子来了，皇帝道：“叫他进来。”

又对梁九功道：“领她下去吧，也别去那冷宫了，朕还缺个侍墨的。”

梁九功正要领命下去，又听皇帝道：“叫沁芳教教她。”

梁九功嗻一声，带着梨云行礼退下。

两个人朝外走，正好迎面碰上一人，梁九功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梨云也赶紧跟着行礼。

原来是太子，梨云低着头，只见杏黄的衣摆从面前经过。

太子却是仔细打量了一下梨云，见是宫女打扮，还诧异呢，在外面听到汗阿玛笑得开心，又听有女人声音，还以为是哪位后宫主儿在呢，原来是个小宫女，莫不是皇帝新入眼的不成？

梨云跟着梁九功出了西暖阁，还有些晕乎乎的，冷风一吹才感觉脑子有些清醒了起来，自己这是从冷宫到了御前侍墨了？

梁九功对梨云笑道：“姑娘，咱家先去办差，我先叫小梁带你去安顿起来，再跟着芳姑姑学习也不迟。”

梨云早已回过神来，忙道：“梁总管，您就叫我梨云就成，一切听您安排。”

梁九功点点头，这姑娘聪明难怪能讨主子爷喜欢。

当下叫来了小梁太监，叫他带梨云去安顿。

小梁太监一见是梨云，还想着上回的事呢，听说这姑娘受了不少苦，怕都是自己那回送赏带来的，正有些尴尬。

梨云上前一笑，蹲个福，“有劳小梁谙达。”

“姑娘客气，请跟我来。”小梁太监讪笑一下，便带着梨云去了后面。

等路上问过梨云年纪后，知道她还大自己几个月，便改口叫了姐姐，“梨云姐姐，如今主子爷亲点了芳姑姑教你，可是寄予厚望呢。”

听小梁这么那么一说，梨云明白了，原来这名叫沁芳的芳姑姑原是御前侍墨的宫女，如今年纪大了，去了尚仪司做了掌事姑姑。

要说这康熙皇帝还真是激励大师，叫自己做侍墨宫女还找个升了职的师傅来，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期望一下以后会升职呢。

不说做掌事姑姑了，就是放出宫也很不错。梨云暗暗给自己立了目标，好好干，争取升职加薪。

其实御前侍黑的宫女也有，自沁芳走后换了几个，但皇帝都觉得不如沁芳做得好，这回看梨云顺眼又聪慧，这才留下了她。

①尧舜禹汤出自金庸先生的《鹿鼎记》

小可爱们，今儿端午都吃粽子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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