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鉴于哼哧哼哧背着大双肩包的雇主都没说什么，祁令选择闭嘴。

小镇的火车站狭小拥挤，哪怕是春运期间人流量也很小，安检口候车厅进站口都只有一个。

空荡荡的候车厅有十排破破烂烂的座椅，小鱼儿一个人坐在中间一排，垂着头塌着肩，灯光昏暗，显得孤独而落寞，像被全世界孤立了一样。

乔思朝慌慌张张挨着小鱼儿坐下，俩人头对头，祁令走进，听到小鱼儿沙哑地说：“我真的觉得……很累了。”

乔思朝几乎哽咽，气声道：“我都知道的。”

气氛渲染到位，祁令莫名悲伤，苦巴着脸玩手机。

收到某条消息，祁令眉头一挑。

啊嘞？有趣。

祁令瞄了瞄屏幕顶部的信号格，满格。

试探着发了个定位过去，气泡左边没有转圈，一下子就发送成功了。

哦？这次的记忆空间还真的和显示时间同步？

许夺愁那个狗der说了，上次的记忆空间和现实中的时间线不统一。

两个处于时间轴的不同点位的人，不能进行实时对话，更做不到山歌对唱似的交流。

更像阅读一本固定放置在不可逆传送带上的日记。

位于前方的人可以在日记上留下文字，时间履带行进，供后来者阅读。

前人的经验教训会给后人以警醒，后人的思考启发不能为前人提供参考。

因此在第一个记忆空间中，祁令能发送消息，但发送速度堪比0.5G网，又得不到回复。

但这次……

她很快收到回复。

富贵儿真的没有骗她。

有事也别打电话：【合同签好没？】

7777：【定位】

有事也别打电话：【？？？】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别打电话顶着个眼泪汪汪的绿色小跳蛙头，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祁令点开接听，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把手机靠到耳朵边。

温文彬雄浑的嘶吼砸出来：“你在哪儿？！！”

怎么，是不认字吗？

祁令挠挠耳朵，“火车站啊。”

温文彬下一秒就证明自己认字，“青石坎火车站？”

祁令不说话，默认。

温文彬深吸一口气，祁令截住：“淡定，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温文彬泄了气，压低声音，在那头咬牙切齿，“祁今今，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祁令疯狂眨眼。

温文彬小心翼翼关心道：“绑匪人没事儿吧，还能喘气儿吧？眼神真的不行，惹谁干嘛惹你啊。”

祁令：“……”

祁令直接把电话挂了。

7777：【微笑.jpg】

7777：【你就当我出差吧。】

温文彬发了条语音过来：“你这活儿还得出差？去山旮旯里？真的，祁今今我更愿意相信你被卖了。”

祁令发了个滴血的刀。

7777：【我也没想到这破活还得出差。】

温文彬不怎么信，又关心了两句。

好端端的突然闪现到听都没听说过的犄角旮旯，出差？他更愿意相信祁令去cos光头强或者去炸山采玉。

聊了半天，俩人都把签租房合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临结束时，温文彬收到了个奇怪的要求。

祁令要求他定好闹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各给她发条消息，哪怕单发一个句号，硬性条件是后缀要加上年月日时分。

奇怪之余，温文彬兴奋地搓搓手，这感情好，感觉跟碟中谍一样，还怪刺激的嘞，一口答应下来。

广播滋啦着电音，通知检票进站。

祁令和乔思朝对了下眼神，收好手机拿出证件。

三人都是硬卧票，乔思朝和小鱼儿的挨着，祁令买得晚，独自在一个车厢。

在家里的时候三人已经洗漱完毕，找到床铺躺下已经是十点钟，定了个凌晨三点半的闹钟，一觉睡醒正好到站。

临睡前，祁帝按照惯例，批奏折一样巡视各个软件，点进感兴趣的新闻和视频微服私访，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没有在互联网留下一丝痕迹。

最后点开微信。

略过某个右上角有小红点的头像，点开温文彬最后发的新消息。

有事也别打电话：【祁今今，你真去出差了？我不信，我总感觉你去挖矿了。骗我也没关系，你记住，不管记住什么你记住，苟富贵，勿相忘。祁今今，保护好自己，下手约摸着，重了也没关系，我的律师随时给你准备着。[握手][握拳]】

祁令：“……”

又感动又不感动的。

特务·温进入状态很快，不仅注明年月日时分，还精确到了秒。

尽管大概率是心理安慰，祁令还是想靠特务·温的尾注确定这里的时间线和正常时间相同。

反正她白忙活的事又不止这一件，多了不多少了不少。

乔思朝给祁令发消息让她别忘了定闹钟，保管好行李。

祁令发了个OK，乔思朝回了个小熊转圈圈。

然后俩人半夜抽风，你一个我一个，转了十分钟才停。

绿皮火车咣里咣当，跟睡摇篮一样，加上转圈太久，两人晃得眼都睁不开，默契休战，戴上耳塞头一歪，睡着了。

凌晨三点半，祁令脑子没醒，眼睁开就给乔思朝发了个句号表示自己醒了。

没过两分钟，温柔的列车员小姐姐轻声提醒这位乘客列车马上到站，请收拾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乔思朝和温文彬的消息同时送达，前者回了个倍速的小猫转圈，后者是一串神经病一样的摩斯密码，翻译出来是“三支队没有暴露”加时间。

祁令洗完脸，坐在凳子上抱着背包发呆。

这趟列车起点站是青藏高原，终点站是某个沿海大都市，中间下车的寥寥无几。

余光瞥见车厢那头来了人，乔思朝拖家带口的，背着背包拉着空手的小鱼儿，走街串巷千里迢迢横跨三节车厢跟她汇合。

乔思朝扳下凳面挨着祁令坐下，祁令用气声和她打了招呼。

乔思朝用塞压岁钱的气势往祁令手里塞了几样东西。

低头一看，和红包有50％重合度，是几条红色包装的漱口水。

很实用，祁令气声说谢谢。

顾忌着重度社恐患者脆弱的小心灵，祁令笑着冲小鱼儿挥挥手。

小鱼儿隔着乔思朝隔着桌板，依旧戴鸭舌帽黑口罩，很酷的打扮，看见祁令挥手也没搭理。

乔思朝回头看了小鱼儿一眼，小鱼儿僵硬着脖子，躲避着视线，对祁令点点头。

出站打上车打着哈欠坐上，才刚刚凌晨四点四十，天还没亮。

乔思朝坐副驾，拿着手机给司机师傅导航，让他严格按地图路线走，生怕绕路被坑。

祁令和小鱼儿分坐后排两侧，宛若隔着楚河汉界，各发各的呆。

乔思朝的旅行计划写得很笼统，祁令只知道第一站要去感受省会人民的热情。

小鱼儿选择性紫外线过敏，估计是和光照强度有关，祁令寻思着这趟都市之旅应该是夜生活体验。

也挺好的，这里大夏天大白天跟烤箱一样，能活活把人烘干。

摇篮火车里躺了一夜，做梦都在一直晃，不知出于心理因素还是什么其他，祁令脚踏地面这么久还没有实感。

仰头，祁令陷入短暂沉默，感觉世界还在微微晃动，晃得她眼花，字都看不清晰。

要不然有谁能来告诉她，他们旅行的第一站目的地，最能感受到人民热情有人气儿的地方——为什么是农贸市场。

凌晨五点出头，祁令猜测，乔思朝一定偷偷在UC浏览器兼职写文章。

深入热闹的人口密集市场腹地，对社恐小鱼儿来说简直无异于上刑。

乔思朝搂着小鱼儿肩膀，以押解的姿势绑着僵硬的人往前走。

祁令落实提包仙人的职责，猜测他俩应该在做脱敏训练。

乔思朝是个有良心的雇主，没过一会儿瞅见远处一家干果店，交代小鱼儿：“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俩去去就来。”

随后朝祁令抛出一个充满暗示性的眼神。

祁令瞬间get到乔思朝的意思。

俩人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店里，你一言我一语，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天花板夸到地板缝，从头发丝夸到脚底板，甜言蜜语给老板娘哄得晕头转向。

常遍店铺八成售卖品，乔思朝大手一挥，买了五种口味六斤瓜子。

临走时老板娘依依不舍，拿袋子给她们装了大半斤其他口味尝，最后笑眯眯说：“幺妹儿，你们这大包小包的背着难受，东西先放店里我给你们看着吧！”

祁令和乔思朝得逞对视，满意点头。

任谁逛街都喜欢轻装上阵，而不是负重越野。

农贸市场没有行李寄存，最牢靠的就是找个店家，花点钱或者买点东西，请人帮忙看着。

那就有人好奇了，这样简单容易动动嘴，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的事儿，直接问不就行了？

这俩脑回路清奇，偏偏还能默契共脑的，精神状态稳定的新时代女性会回答：没错！当然可以！

那么，何必要迂回曲折山路十八弯呢？

问就是一来闲着没事，二来想给当地人民来一些社交上的小小震撼，三来高端的猎人往往喜欢让猎物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祁令无包一身轻，和乔思朝手挽手快乐地往回走，认领呆呆的孤僻儿童小鱼儿。

小鱼儿正蹲在一个菜摊旁啃西红柿，乔思朝拿过袋子给祁令分了一个。

清早热气慢慢聚拢，汁液酸甜沁人心脾。

就是番茄太爆汁，当即流祁令一手，还溅到衣服上，怪不得小鱼儿蹲着啃。

差点儿就下嘴的乔思朝果断把袋子塞到小鱼儿怀里，说自己买纸，让他俩悠着点吃。

乔思朝跑走的时候小鱼儿忽然抬起头。

视线平行，也没有帽檐遮盖，祁令清晰地望进小鱼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