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策划师这职业范围很广，策划旅游游戏的，影视新闻的，大一点还有人生仕途策划师，听着就很唬人，跟算命的一样。
祁令前公司还有策划管理营销、税务广告的，离职前没多久，她还听过某公关策划师九曲回肠瞪掉眼珠子的惊天八卦。
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婚礼策划师，不过以上说的这些祁令通通没接触过。
她乍一听到安自无喊她“葬礼策划师”，直接呆成楞头鹅。
妈耶，这策划师真是个好职业，人都说“婚姻是坟墓”，这厮两头都能搞业务。
只是没想到，搞着搞着，搞自己头上去了。
策划师……
这词听着好熟悉，好像还见过，还是手写的字。
在哪儿见过来着？好像是在一张纸上。
纸是对抗万有引力竖着的，应该是用胶水贴在什么地方。
贴在哪儿来着？好像是告示栏。
告示栏能贴什么东西呢？
哦，广告。
是那张不用boss不用58，甚至不用打印机，直接由某复古狠人，用不同字体手写而成的招聘广告。
【诚聘：策划师】
【包吃包住，工资面谈】
但祁令觉着自己比狠人还狠一点，姑且算个狼人。
如果没有她，许夺愁这厮根本不可能把广告刚贴上不到仨钟头就心想事成，收获一枚倒霉员工。
万恶的资本主义，怎么啥事都能让他们办成。
祁令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本来还打算休病假呢，怕不是动手术的时候医生偷偷把她脑子挖走一块吧，或者就是往里边注了水。
她不是没有问过许夺愁广告上的策划师是干嘛的，“面试”的时候就问过。
那完蛋玩意儿吹东扯西，她扯走两块钱打印的彩印简历准备走人，这货才说让她装修房子。
基建这玩意儿可能真是刻在DNA里的，祁令是真觉得挺有意思。
再加上许夺愁表现得人傻钱多，资本主义的羊毛不薅白不薅，二人一拍即合，祁令就入了职。
排水电需不需要策划？需要。
搞装修需不需要策划？也需要。
安排桌椅板凳灯管，空调冰箱洗衣机啥时候安装进厂，怎么摆放，需不需要策划？
这还用说吗？更需要了。
装饰策划师也不是没有。
再说了，写过简历和方案的都知道，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双十一买个两块钱的塑料袋，能说自己参加过千亿级别的项目；爱吃爱刷剧爱看小说，就是喜欢美食电影和文学。
再平平无奇的事儿经过语言美化，都能糊弄糊弄人。
如果一句糊弄不过去，那就两句，如果还不行，那就是换个人糊弄。
于是乎，祁令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按照“言语美化”的思维，给“策划师”这仨字一通自我疏导换位解释，愣是把逻辑给搞闭环了。
资本家许夺愁听了都流泪。
幸亏天色够暗房间够黑，完美吞噬祁令五光十色变幻莫测的脸色，遮盖住她一波三折扭曲的面庞，堪堪在安自无面前，维持住成年人自作多情，一不小心就破防的颜面。
祁令越发觉得花开富贵说许夺愁坑她不是空穴来风，但她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
秉承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冤枉人的态度，尽管心中的天平短暂倾斜，祁令仍理智地用手把天平拨楞正，安慰自己这事她持保留态度。
安慰短暂失效，祁令这会儿看谁都觉得另有企图别有用心。
她随口一问：“安自无，你接近我有目的吗？”
“嗯呢，”安自无毫无愧色，一点儿磕巴不打，一点儿弯儿都不带拐地承认，“当然啦。”
“咳咳咳……”祁令简直要吐血。
我的好弟弟，你好直白，我心好痛。
明着坑总比暗着坑强，阴谋阳谋虽然都是谋，后者好歹沾了个坦诚敞亮的优点。
“细说。”祁令捂住胸口，“这到底是策划啥的。”
安自无说完就后悔了，祁令面不改色一拳破拳力机记录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手撑地，盘着腿稍稍往后挪挪。
这距离祁令应该一脚踹不到他。
公主吩咐，小的不敢不从。
安自无不盘腿了，慢悠悠捏酸涩的肌肉，这样跑路比较方便。
捏好了，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姐，我知道得不多，也不全。”
祁令发出一声冷笑，安自无两指指天，大喊：“人家尊的不造啊！人家还没出社会呢！！”
并在声波遮盖下，往门边哐哐挪了突破性的两大步。
一支凉箭“嗖”地射中胸口，被内涵了。
祁令无力计较，“那你把那点零碎的都说了，剩下的我自己看着办。”
————
吃饭喝水这种事无需策划，赶车出游升学工作这些都有目的倒是有必要，有目的要达成自然要费些心力，有条件费心力的是活人。
活人的事，策划出花儿来，终归抵不过一句“顺其自然”，到头来不过叫做“日常”。
是日常总归会有意外，意外中最坏的境况，是眨眼之间，生存形态发生改变。
玻璃球乍然破碎，漫天雪花飞舞。
冻伤的凌迟的，是记忆空间主人。
怅惘的不甘的，是球主人。
和日出一起飞向天际的航班，早高峰拥挤却安静的地铁车厢，烈日当空骑着自行车穿梭街道，暮色四合融入霓虹的汽车尾灯。
挥手告别相约下次再见的友人，举着横幅欢迎久别离家的归人，多月省吃俭用购买的心意物件和待取的快递，蜷在家门口等待主人一整天的小猫小狗，热气腾腾的饭菜，翘首以待的家人。
太阳已然落山。
一声巨响，一切化为乌有。
葬礼策划师在浓稠夜色中现身，清扫琉璃碎片，问那球隶属的主人，还有一些时间，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简言之弄了半天，两班来回倒空间来回换只是个幌子，祁令来这儿的正式工作，是负责善后的扫地工。
不过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因为安自无压根不知道葬礼策划师具体是干嘛的。
他只知皮毛，口供简简单单：“有人让我来找你，说你是葬礼策划师，是‘桥梁’。能让我妈妈弟弟看到我，真真切切地看到我。”
玻璃球碎空间重叠，时间杂糅错乱，彻底清扫干净前不定时的时间差，是安自无唯一的和真实存在的人产生交集的机会。
而记忆空间的玻璃珠是发生在过去的事，安自无是个不存在的人，在赵敏淑和安自稀的视野中，是看不到他的，那怎么办呢？
这时候，他就需要一个“桥梁”。
假设，狗蛋在高中时第一次遇见他的同桌张三，那他们怎么在没有相识的时间和空间里产生关联呢？
天空一声巨响，李四闪亮登场。
这厮是狗蛋的小学同学，同时也是张三的初中同学。
狗蛋和张三互通有无一串供，诶嘿！这小子我认识！巧了大师兄，俺也一样！
被人背地里提起的李四阿嚏一声，推动无形气流翻滚流淌。
风从现今来，吹到从前去，绕于桥头上，翻起叶一片，落入李君掌。
从未露脸活在传说中的李四同志，使狗蛋和张三在素未相识的过去产生联系。
是狗蛋和张三的“桥梁”。
照理来说，祁令未曾与赵敏淑产生过交集，和安自无也是一睁眼才认识，没时间没心思互通有无。
别说桥梁了，她连坨水泥点子都算不上。
但，特殊就特殊在这里。
她可是葬礼策划师啊！
跟孟婆或者灵魂摆渡人一样，游走在生与死的界限间，拥有规则之下至高无上的特权，是记忆空间里的“自由项”。
安自无秃噜完那句话就闭了嘴，屋里陷入沉默。
祁令以为安自无大喘气，等了会儿，什么也没等到，她还以为安自无给自己喘背过去了：“……没了？”
安自无：“没了。”
祁令：“就这？”
“就这。”
“‘有人’？那人是谁？”
“……人家不知道呢，没见过了啦。”不知道为啥突然变嗲。
“什么是‘桥梁’？”
“俺不造哇……他也没给人家解释，就说了那么多。”
安自无一问三不知，祁令受不了了：“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收到！”
祁令：“……”
没进入社会，就知道现代奴才口号了。
祁令又问安自无，那人是怎么给传达信息的，安自无扭扭捏捏吭吭哧哧，祁令一拍沙发，安自无立马答曰脑电波交流！
经历过时间跳跃空间转移自由落体变阿飘，祁令竟该死地觉得没毛病很合理就该这样！
祁令抹一把脸，悲哀地捏捏眉心，说安自无听风就是雨不辨是非对错就立马找来，也不怕遇到坏人。
安自无有些委屈，“遇到危险顶多嘎了，再说我也死不了了啊……”
他又做了个类比：“姐，我就像医院里那些求医问药无果走投无路的病人，只要有一丝机会，再离谱再匪夷所思，就算那人让我生吞屎壳郎，我也得试试啊……”
声音渐低，委屈得能掐出水儿来：“再不试，就真的，没机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