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安自无的心脏变得酸涩，像跳动在下着柠檬汁雨的梅雨季节，又被丢进了盛满苦瓜汁的玻璃容器。
在不适宜的环境中跳动着，汁液顺着左右心房心室浸润到柔软的内里。
他像他的表情一定发生了变化，让安自稀旁边的女人轻皱着眉投来目光。
安自无低下头，轻咳两声，再抬起头时他的情绪已复原如初，朗声道：“当然可以啦。大家还有想改名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继续游戏喽。”
众人皆摇头，那女人的视线回到游戏道具上。
安自无眼球颤了颤，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
祁令和乔文瑶回到店里时恰好闻到安自无首发车的车尾气，按照店里的常规，乔文瑶正好接替他问顾客满意度及改进意见。
安自无看起来很兴奋，饿虎扑食往祁令手里的烧烤扑去。
挑出来一根淀粉肠，美滋滋啃着，摇晃腿上的巨大飞机盒，是祁令和他乔姐送给他的，安自无眼睛亮晶晶地问：“谢谢姐姐们！是啥啊？好重。”
祁令抿了一口水，嘴角带笑抬抬下巴，“打开看看呗。”
安自无叼着香肠，三下五除二扒拉开包装盒上的绸带。
把最上层的拉菲草团成一团，哼哧哼哧拽出一条两米长彩灯条，期间扶淀粉肠两次，疑惑抬眉三次，发出“嗯？”的鼻音四次。
把剩下的三分之一淀粉肠囫囵塞嘴里，安自无把第四层拉菲草团吧团吧，终于见到了最下层物体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个赭红色拳头厚的长方体，静静躺在点缀着五彩缤纷塑料泡沫球的黑布上，喷绘着两行字。
上边一行占据整个砖面的一半，下边一行公摊极小。
【TO：空格】
【愿我们的友谊坚如板砖】
祁令伸手，贴心地拿出她和乔文瑶加钱买的加厚加大，又加钱喷绘的定制文字板砖，手腕一转，露出背面的文字。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安自无：“……”
安自无嘴角抽搐，奈何嘴里包着尚未吞咽下去的食物，欲言又止止而又欲言，很难评价这个连内容带包装加起来快八斤的友谊之·真砖。
捞起水杯，咕咚咕咚配水下咽，安自无从想说的千言万语中挑出来一句，“姐，别的我都懂，可是……有没有可能，我的花名叫空白，不是空格。”
祁令：“……”
立马甩锅，目光投向乔文瑶：“啊？”
安自无的首发车收尾完毕，乔文瑶带着尚未结账的顾客朝前台走去，收到祁令一言难尽的目光时还不明所以地朝她挥挥手，意思是来活了来活了。
祁令抱歉地朝安自无一拱手，“弟啊，这事儿应该是出了点意外，姐对不起你。你先别急，姐先去搬砖，去去就回。”
安自无一瞥来人，忽然抓住祁令手腕。
祁令用眼神询问有何见教。
安自无喉结上下一滚，不好说出自己的小心思，但又着实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道：“小乔姐也会操作，姐咱俩商量个事。”
祁令甩手：“嗨呀你先别急，就两分钟。”
安自无再拉：“不不不不不，真的很急啊姐。”
祁令再甩：“有啥急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视线里的人就要把注意力看过来，安自无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哇呜大叫：“真的急啊我。”
祁令：“……”
等等，兄台，这招式，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乔文瑶遥遥地看这俩人“他拉，她甩，她插翅难逃，决心要逃我就跪下求你”的抓马表演，以祁令叉腰扶额终结。
番外是祁令看向歪着脑袋脖颈后缩眼睛瞪大的乔文瑶，指指她，又指指电脑，意思是“我走不开你上！”
乔文瑶没眼看，点头加ok手势隔空投送过去，挡住顾客视线，生怕他们觉得这里的店员脑子不好。
安自无是既定事实，她担心的是旁人物以类聚误会自己，这是美丽的小乔公主万万不能接受的，“阿姨，您这边请~”
安自无这一招，难免让祁令想到某个原产于西伯利亚的，看起来清澈愚蠢，但一次眨眼间能冒出来八百个心眼子的物种。
她把安自无提溜起来，抱臂坐在沙发上，摆出“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究竟有什么小九九”的表情，“限你五秒钟，编出来一个不让我去那边的理由。”
“五、四——”
安自无眼睛滴溜溜地转，“我、嗯，我想跟你商量……”
“三、二——”
安自无撇嘴，求饶似的：“姐……”
“一。”
“祁姐——你过来一下，充值显示这个要管理员验证码。”
祁令的倒计时结束，和会操作结算系统，但毫不熟练的乔文瑶的远呼求助声，同时落在安自无耳中。
安自无舌尖顶顶脸颊，半句话都没编出来，委屈巴巴地看着祁令。
祁令和乔文瑶山歌对唱：“不用——直接叉掉就行——”
“不行啊非得输——你要不来看看——”
“稍等——”
祁令戳戳安自无：“你不说，那我就去喽？”
安自无垂头丧气，点头。
乔文瑶不知道点到什么界面，祁令压根没见过，她和乔文瑶一对眼神，俩人都从里面读出来“这是啥玩意接下来该咋搞”、“我也不造啊”。
祁令装模做样微笑，点头示意等待的顾客，“不好意思，您稍等。”
接管鼠标，凭感觉乱点一通，七八十来下后，终于弹到了祁令熟悉的界面。
和乔文瑶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等待结账的顾客一男一女，男孩子十五六岁，小圆脸很讨喜。
女人妆容得体，衣着优雅，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
然而能从两人的对话得知，这是一对母子。
尽管母亲看起来很年轻，但祁令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祁令按流程让女人输入手机号，看到弹出的用户信息界面时，她疑惑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赵敏淑：“嗯？余额不够了吗？”
祁令摆手：“不是不是，扣完还够来两次。”
赵敏淑望向安自稀，抬臂怼他：“那咱们下次再来充点。”
祁令双手递上对账单：“请收好，您慢走。”
乔文瑶：“拜拜姨姨，下次见。”
目送两人开门离去，祁令转眼看向休息区。
安自无眼巴眼望地盯着二人的背影，神情落寞。
等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人，祁令戏谑的声音在安自无耳边悠悠响起：“小伙子。”
安自无夸张捂胸口，“哎呦我天，吓我一跳。”
祁令几乎和安自无贴脸，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余光一扫就能看见，可偏偏安自无看玻璃外的人看得专心得很，一点都没注意到。
安自无心脏扑通扑通跳，“……啊？”
“你跟刚刚那俩人是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祁令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为了剧情强行给她塞的记忆，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是记忆，就是线索——安自无在时间线上的开学第一天，二半夜堵住没法进屋的祁令，三言两句毫无意义的对白后，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往她手机壳里塞了张纸条，给她搬好凳子当床，一溜烟跑了。
纸条上写有一串数字，下边是安自无工工整整罗里吧嗦的话，大意是卖身钱不用给他，往这张卡上充钱就行。
那天早上祁令搜了搜这个卡号，用户信息和安自无毫无关联。
一来祁令当然不会惯着安自无空手套白狼，二来她以为卡号有误，打算晚上问问他。
谁知这小子出其不意，一通奇言怪语外加歪主意，打个岔祁令就把这事给忘了。
方才看到那位女士的信息，祁令当即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没搞明白。
再加之安自无的可疑行为，祁令心中警铃大作，转而大喜。
——纸条上的号码绝没有出错。
她是不是离成功进了一步？
马上就能不上班了？
祁令心中美滋滋，面上绷得紧。
祁令眼睛很漂亮，没人能在她安静审问的目光中说谎。
安自无嘴巴张了又张，最终泄气道：“……是我妈妈和弟弟。”
“我勒个去！”蹭着祁令坐的乔文瑶闻言炸毛，咬牙切齿，“你小子竟然……”
安自无搓搓手，腼腆低头。
祁令：“……？”
祁令：“不是，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啊啊啊啊啊——”乔文瑶充满嫉妒疯狂摇晃安自无，“你竟然！你竟然！”
安自无十分享受地随波起舞。
祁令迷惑了：“是你妈妈和弟弟那你躲躲藏藏什么啊，搞得跟个特工一样。”
她揣摩了五秒，以为自己懂了青春男高心中的弯弯绕绕，“又不是不让你早退，想一起走说一声得了呗，又不扣你工钱，搞得说实话我能吃人一样。”
祁令沉浸在任务进程丝毫没动的短暂悲伤里，替安自无剥开蹂躏他的乔文瑶，摆摆手让他走了。
“好嘞！”安自无屁颠屁颠就跑，跑两步还打个回马枪，不忘顺走烧烤。
撵走小的还有一个哼哼唧唧的大的，乔文瑶行为怪异，祁令自然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