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弟弟成绩不算理想，但妈妈从来不强迫他学习。她说累了就要休息，不合适不能强求，道路坎坷就换条赛道。

“成绩好是锦上添花，不擅长学习的孩子又能怎样呢？那也是世间只有一个的珍宝呀。”

自稀自稀，稀世之宝，自始至终。

“世上那么多条路，还能找不到一条不适合学习的人走的不成？我弟弟在十岁时，举着拳头说，他要烤出世界上最好吃的小饼干，让妈妈每天都有小饼干吃。”

赵敏淑那天很开心，像孩子们说长大要当宇航员科学家世界首富，给妈妈挣数不完的钱买大房子大车子那样开心。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做饼干的人叫烘焙师，做饼干的机器叫烤箱。

于是那天她立刻下单了一只烤箱，定了一个蛋糕来庆祝。

小安自稀放学回来后奇怪地问，“妈妈，今天是谁的生日吗？”

“没有啊，没人过生日。”

“那你为什么买蛋糕，这不是过生日的时候吃的吗？”

“不是啊，这是为了庆祝稀稀第一次有梦想。”赵敏淑想了想道，“蛋糕和鸡蛋一样，只是食物，稀稀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告诉妈妈哦。”

赵敏淑觉得，安自稀成为一个优秀的烘焙师是有预兆的，而自己的贡献功不可没。

她寓教于乐，总喜欢用食物的例子教孩子功课，在这个过程中，她也能愉快地喂饱自己。

幼儿园学算术，安自稀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而不是一。

赵敏淑拆开一包利奥利，拿出一块去掉中间的夹心，“稀稀，来数一数。”

她往安自稀嘴里塞了一块黑色饼干，“这是一。”

安自稀又被投喂分离的白色夹心。

“这代表‘加号’。”

第二块饼干咀嚼完，赵敏淑循循善诱道：“好啦，稀稀刚才吃了几块饼干？”

安自稀喃喃道：“一块啊……”

赵敏淑当即噎住，被嘴里的饼干呛得眼泪直流。

她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歧义，与此同时，她觉得儿子说得非常在理。

可不就是一块饼干嘛！

听到这儿祁令笑起来，她还没忘记心底最初的疑问，“那你上次说你没有家里钥匙，能不能让我收留你是怎么回事？”

安自无脸色当即僵住，生硬无比地转移话题，“姐姐，我能成为你的员工吗？”

话接上文，祁令是什么人。

首先其次业已阐述，轮到最后啦！

最后，祁令是个心硬如铁立场坚定不为所动，给人希望又在即将看到胜利曙光时狠狠让他认清现实的残酷大人。

在安自无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祁令三十七度的嘴吐出冰冷的话：

“不行呢。”

安自无瞬间垮起个批脸。

————

“叮铃铃——”

庄梦区实验中学第一节晚自习下课。

高一（2）班内，几名要好的朋友站起身，互相眼神示意，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继续没说完的话题。

写一节课作业的罗开诚终于得空放下笔，一脸怨气地合上作业本，一秒钟都不想多看让他演算半节课结果丝毫进展都没有的附加题，心想明天还是问问后桌那个大学霸吧，自己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罗开诚活动活动颈椎，高举双臂伸懒腰，懒腰伸得投入，腿也不闲着，借桌腿的力翘凳子玩，然而重心突然不稳，罗开诚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咚——”，整颗脑袋和后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嗷——”罗开诚痛苦捂脸，即使他受创的是头。

“这瓜保熟，水分很多。”没精打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嗯？”罗开诚揉着脑袋，疑惑地看后桌，扭头，看墙上的钟表，又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回头接着看后桌，“下课四十秒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庄梦实验中学高一有两节晚自习，罗开诚他后桌是个神人，不知道开学时给班主任交换了什么筹码——后来罗开诚实地考察，大约靠的是一骑绝尘的成绩——换来了晚上只上一节自习的通行证。

根据罗开诚半个多月，眼观不了八方,但能耳听六路的经验得出，后桌会在下课铃响前三十秒把作业本合上放抽屉里。

是的，他后桌跑路从来不拿作业，这人曾经有让每天回家写作业两小时起步的罗开诚吐血三尺的可恨发言：“作业？这玩意儿在学校不就写完了吗？”

铃响前二十秒，他后桌会悠悠然拿出保温杯，旁若无人地喝两口水，合上杯盖放书包侧兜。

静等十秒，下课铃响。

他后桌会在十秒钟内，完成一气呵成的起立收凳，穿过六排桌椅板凳，风一般和后黑板贴脸擦过夺门而出，眨眼间消失在致远楼三楼。

——罗开诚曾东施效颦复刻他后桌的逃跑线路，毫无意外，他在那条看似只有二十步的路上，被课桌创了两次腰，又因为拐弯平衡系统配置过低，脸贴后黑板划过三十厘米，蹭花了文艺委员用两节大课间画的大型黑板报。

“啊——罗——开——诚——”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啊——！”

在文艺委员高达八十分贝的尖叫声中，罗开诚抱头鼠窜，坚硬的头颅承受飞来的文具袋重重一击，余光瞥见他后桌轻盈的身影已飘至楼下，对身后喧嚣充耳不闻，背着空空如也的装饰性书包，颠颠走向让人艳羡的自由之门。

开学半个月，罗开诚第一次沉浸式演算，没在意后桌动静。

第一次在晚自习下课四十秒后回头，等待他的不仅仅有空荡荡比脸还干净的课桌，还有他垮着脸的学霸后桌。

这简直匪夷所思。

安自无保持着向后靠，两臂不护在胸前而是护着脸的姿势，为了躲避罗开诚伸懒腰不成反冲脸砸来的窜天猴臂，闻言收回防御动作，拧着眉单手撑脸，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哎——”

罗开诚敏锐地闻到八卦气息，头不疼了心不烦了，连作业本都看顺眼了，嗞着大牙，头伸到安自无跟前，“咋了啊？老于突然变卦，不让你跑路了？”

老于是他们班主任，一个古板的小老头，但似乎被安自无下了降头，对他格外法外开恩，迟到早退统统不追究。

若不是听到过什么风吹草动，罗开诚一度怀疑这老头是安自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

罗开诚是个出色的丢蛋老母鸡，开学第一周就丢了两次饭卡一次水卡。

第四次认领饭卡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听见老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罗开诚比金属探测仪还灵敏的八卦探测基因狠狠动了动，后退半步开始听墙角。

放假考试的消息通通没探听到，老于说的是安自无。

罗开诚概括了一下，大意是安自无是个事实留守儿童，家住得贼远，远到上不了早自习和第二节晚自习才能将将满足每天六小时睡眠。

安自无“啊？”了一声，“怎么会，老于人这么好，出尔反尔这种损事儿，我绝不准许成为他的人设。”

罗开诚心想，这话说的，跟你是造物主一样。

“那你在唉声叹气啥？”

罗开诚也是凭本事考上本区排名第一的高中的优秀学子，颇懂逮着一只肥羊可劲薅的道理，当即把习题册往安自无桌子上一拍，哗啦哗啦翻到做标记的页码，“既然不走，给我讲一下这道题的思路吧！”

安自无瞥见教室外走过一个身影，眼睛一亮，抬了抬手，是个拒绝意味的动作，“兄弟，这件事暂且不急，放一放明天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罗开诚顺着安自无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窗外，老于端着老干部搪瓷杯缓缓朝教室前门走。

安自无火速收拾书包，拧开保温水杯盖哇哇喝两口，随意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

罗开诚被安自无雷打不动的跑路仪式弄得一愣，“……啥？你要干啥？”

安自无挥挥衣袖拎起书包朝老于嫦娥奔月，留下一句话让罗开诚手里的笔和眼珠子一起掉下来。

“我要去问老于有没有意愿喜当爹！”

“……嗯？！啥？！”

————

自初次应聘计划败北后，安自无同志以坚韧不屈，持之以恒，愈战愈勇的精神，连续三天对表面上迟迟不松口，拒他于千里之外，实则暗地里早就做好计划，打算先晾他几天，拿捏好时候犹犹豫豫答应的祁令同志展开猛烈自我推销。

祁令原先的计划是先旁敲侧击三天，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但不知道安自无是真傻还是真聪明，对祁令每个问题都滔滔不绝做回答，但加起来祁令想听的有用信息不超过二十个字。

祁令当然知道探知安自无有何心愿最重要的是和他尽可能多产生接触，她欲拒还迎不是怕因为雇佣童工被逮进去，也不是大人的恶趣味。

只是为了测一测安自无对当桌游室兼职生的态度和决心。

虽然不知道安自无为什么执着于此，毕竟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但这小子说出了自己年轻力气大精力旺盛任劳任怨价格便宜，无怨无求只为当资本韭菜这种话，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三年的祁令，对这小子产生了复杂的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