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手机同时震动。

在偌大的礼堂中，安静得只剩台上人的声音，手机的震感在桌面上显得分外明显。

赵黎黎把目光从台上的大拿身上抽回来，注意到身边的夏淼那张一向酷拽的脸蛋上外露的喜悦，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了？”

夏淼努力下压唇角，挥动手机：“我收到offer了！”

宿舍几人一早就知道夏淼在为申请梦中情校而努力，当看到那份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offer后，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目光相撞，夏淼注意到季禾的眸光一闪而过的异样，回忆起刚才的另一阵震动声，似乎是来自季禾的手机。

没来得及问，赵黎黎率先关心问道：“没事儿吧？谁发的信息吗？”

她也发现了季禾盯着手机瞧的愣神模样。

手机的屏幕逐渐灰暗下去，手指滑动，季禾迅速退出了界面，在和夏淼相接的目光中，收回眼，不冷不淡地解释了一句：“——垃圾邮件。”

‘噢’了一声，赵黎黎也没追问，看了眼季禾手肘压着的文件，好奇心实在是压不住：“…你这几天收集这么多大学的升学资料，是有亲人高考吗？！”

透明的封壳，厚厚的一沓资料，甚至用彩笔标出注释。

如果不是给亲近的人准备，不会这么用心。

视线忍不住在其中频繁出现的字样上停留——

不管是哪类大学，季禾收集的都是和音乐相关的专业资料。

“是要高考。”季禾抿唇，心神不宁地快速翻动纸张，发出沙沙声响。

讲座持续的时间长，结束的也晚。

季禾慢蹭蹭地收拾东西，跟室友说了声‘不用等我’。见她们走了，怀里放着包，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动作。

走到出口已经快离开的时候，忽然回头，夏淼瞥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垂眸思考了下，夏淼索性让赵黎黎一行人先离开，自己转而朝季禾的方向走回去。

“有心事？”

“收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季禾挑眉，语气染上了无奈。

礼堂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二人一路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去。

“把它当好消息不就行了！干嘛为难自己……”

被夏淼的话逗笑，季禾正想说什么，视线却越过她的身后，一眼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那个人。

心中惊讶。

人流中，在季禾出现的瞬间，陆时延就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然而上一刻还带笑的人，下一秒表情霎时变得有几分难看。

二人之间仅有一臂的距离，没来得及说话。女孩看也不看他，甚至有意扯开了和陆时延的距离，径直往前走。

下意识跟着她回头，却被人打断：“——hi！”

是先前季禾身边的女生，陆时延只点了点头。

浓荫遮蔽下，一辆黑色汽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陆时延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降下的车窗缓缓升起，倏而，陆时延和里面的贵妇人的眸光猝不及防地对上。

他低垂眼睑，隐约猜到来人的身份。

“你和那个男生认识？”苏瑜音神情不耐，偏头轻蔑地扫了眼窗外的两人。

后座的两人同时抬头，季禾看向窗外，季恋恋盯着季禾的神色。

资料被倒扣放在角落，季禾的心跳了一下，反问她：“谁？”

果然，苏瑜音没耐性，没继续追问。

余光从车窗映着的那道挺拔身影上收回，稍稍松懈了的精神，对上后视镜中季恋恋复杂的眼神后，不可查地绷紧。

季恋恋很快挪开视线，低头玩儿手机，似乎刚才的对视只是季禾的错觉……

苏瑜音是来接季禾去试礼服的。

季禾出生在充满蓬勃生机和浪漫的春天。

距离四月十七，还有不到三天。

复古穿衣镜中，季禾张开手，任由绣娘重新裁量尺寸。

季禾的骨肉纤侬匀称，很有美感。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让原本合身的礼服多出了两三指的距离，绣娘忍不住偷瞧那张精致的侧脸，不过几日的功夫，这位瘦得太厉害了。

“——小禾。”

苏瑜音拉着她细细打量，很是满意，这才吩咐人把东西一一送上来。

琳琅满目的顶级珠宝，换好礼服出来的季恋恋，饶是知道这位大伯母底蕴深厚，此时也忍不住羡艳季禾。

复古收藏级蓝宝石王冠，主石由无暇级大小不一的蓝宝石环形镶嵌，另缀377颗钻石，华贵美丽。

打光下王冠显得愈加耀眼，季禾略微低下头颈，手触碰到那顶冰凉的王冠，抬眸和镜中的人对视。

“这王冠原本是该在你十八岁成人礼上送给你的，不过现在也不迟。”苏瑜音少有的温情感慨，“我和你外婆的财产，以后你每年生日都会有一部分作为礼物……当然，要是你结婚的话，就能全部拿到。”

“那不结婚呢，或者我的结婚对象您并不满意。”

苏瑜音仿似没听见季禾的话，自顾自从托盘中挑选了一枚胸针。

冰凉的针刃刺穿面料，险险就要划破皮肤，季禾下意识皱眉，从苏瑜音的态度中得到了她的答案……

先前的温情陡然消散，季禾阻止了她的动作，对她笑道:“我自己来。”

苏瑜音很重视季禾这次的生日，心情不错，就连把季恋恋带在身边也不介意，甚至大方地送出了一套玉石。

重新换好衣服，对门出来的两人正好撞上，季恋恋突然来了句:“难道你就不怕伯母发现你在骗她，和那种人扯上关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到后半句，季禾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意外季恋恋会认出陆时延，只是没想到她就这么轻易透露出来。

“那你呢，为什么为了进公司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

被季禾抛出的反问弄的一愣，随即，季恋恋轻抬下巴，“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同样，你拥有的，”

“我也一定能拿到手!”

季禾被她的话逗笑，复而缓缓收敛笑意，走近了些。

笑嗓里含着不把她放在心上的蔑视:“那就随你咯——不过季恋恋，我不在乎你想抢走什么。但你要知道，有的事是不能随便插手的。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

陆时延联系不上季禾。

昨天下午在S大发生的一切，让有的东西在一夜之间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让两人的关系回到了原点。

陆时延隐觉不安……

片刻的走神，锋利的玻璃碎片霎时割破手指。

鲜血滴落在彩色玻璃上，色彩感极强，陆时延反应过来，仔细擦拭玻璃碎片，根本没管自己还在不断流血的手。

赵桂珍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快!快把伤口给摁住!”赵桂珍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地找来了家里急用的医用箱。

口子划得有些深，陆时延熟稔的一整套消毒包扎动作:“别担心，奶奶你看，这样不就没事了……”

十指连心，赵桂珍看着那双手上新旧不一的伤口，觑见桌上摆放着快完工了的作品，心疼又无奈：

“看看你的手，都弄成什么样了，再心急…你也要多注意些。”

陆时延连声答应，好容易才将奶奶给劝出去。

关上房门，即将完成的礼物摆放在书桌上，在夜色和灯光的交织中，已显美丽。

手机屏幕亮起，通讯界面的通话记录泛红，就算有的接通了，也只是寥寥几秒。

陆时延失落放下手机，最关键的一个部分零件是从网上买的，犹豫了几秒，他坚定地摁下摁钮……

这份生日礼物陆时延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那天在乔遇的家里，他无意中透露的消息，让陆时延立刻记住了季禾的生日。

所以即使是这么多天以来的断联，他也给自己找借口——她一定是因为生日很忙。

但不可否认，第二天下午在一中校门口看见季禾时，他惊讶又开心。

一中管理严格，闲杂人员不让进。陆时延由快走逐渐向她跑过去。

却突然停了下来。

无论怎么解释，老大爷都不让自己进去。季禾正心烦，胳膊被一道力道拉住。

“你怎么在这儿？”她挣开胳膊。

徐知妄余光越过她的身后，垂下眼，“苏姨在找你。”

距离生日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主人公却还没出现。季禾不想在这段时间惹怒苏瑜音和季明松，正迟疑着转身，被面前的人出声阻拦:

“我们快走吧，已经来不及了。”

黑紫色的烫金邀请函十分精美，季禾盯着受邀人的名字看了良久。

在旁边的人的目光投过来时，合上邀请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徐知妄是季禾今晚的男伴。

跨年夜过后，季禾和徐知妄都没再提先前的事，心照不宣地当一切都没发生……

修改好的礼服妥帖合身，明亮的落地窗映出美丽窈窕的身形，外界的宾客觥筹交错。

看着那顶王冠，季禾想起三年前的十八岁生日——

季明松因为那个女人在她的成人礼上故意闹大，搅和得乌烟瘴气。哪怕不小心酒后误食安眠药，被送进医院抢救，苏瑜音也只顾得上季明松。

并立的二人仿若真的恩爱夫妻，不期然和苏瑜音对视，季禾扫了眼旁边一脸冷淡的季明松。

心中的某个念头愈发坚定。

安静的房间内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霎时让季禾坚定的心禁不住动摇……

所有的刻意冷淡，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消失不见。

电话接通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迟凝许久，那头的男声响起:“生日快乐——”

今晚的祝福听得太多，唯独他的让季禾有几分惊喜:“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喜欢过生日，从来不会主动提。

“有心想知道，就不会很难。”

安静的背景音中，陆时延清晰听见一道叩门声，旋即响起的略耳熟的男声掩不住他的失落。

是徐知妄:“我们该下去了。”

“你在哪儿？”季禾没回应徐知妄，转而问电话那头的陆时延。

她听见那头很耳熟的背景音。

看见季禾打电话的时候，徐知妄心中便有隐约的猜想。心中不屑，因为料定了今晚自己才是季禾的男伴，却没想到……

“季禾，楼下叔叔阿姨在等你。”他试图阻止她。

季禾退后一步，“他们不是在等我，我的生日也并不重要。”

“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徐知妄显得很激动，“我们当初说过，每一年生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季禾冷静摆脱掉他的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也只是说了一句:“抱歉。”

话落，季禾绕身而过，并未有丝毫的停留。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陆时延挫败极了。

“不去追她吗？”

声音倏然响起，徐知妄惊喜抬头，看见门口的季恋恋后，更加的失望。

颓然笑了笑，他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季禾离开，去找另一个人。

徐知妄心中只有酸涩:“明明是我和她先认识的。”

/

车子开出庄园没多久，轰炸式来电接连不断。

远远看见那道人影，季禾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她还穿着礼服，即使狼狈地跑出来，也像一位出逃公主。

晚上的海洋馆人很少，偌大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陆时延朝她走过来。

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季禾愣了下，笑着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很久没见到你了。”

夜色将陆时延的嗓音沁染的温柔，把季禾的神色隐得明灭。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陆时延放在一旁的东西，一个很明显是生日蛋糕，另一个她大概猜到是礼物。

从那份厚实的包装中，有些好奇和意外。

“你怎么会来这儿？”

陆时延没回答，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牵着季禾，带着人走。

海洋馆的后面是一处几近废弃的小型游乐场，但是绿化却很好，在春天鲜花绿植生机葱郁。

越往里走，仿佛误入一个童话小世界。

清幽寂寥，浓艳色彩的旋转木马略有失色，流萤漫天飞舞，一切美得像上个世纪的油画。

季禾惊叹出声，提着裙摆惊喜走过去:

“——陆时延!”

叫他名字回头的一瞬间，却被他更加的惊艳。

彩色玻璃手拼城堡，平顶塔尖还放了个镂空的球形灯，被光折射出彩色的光影。

实在是美丽。

“你喜欢吗？”

陆时延看着她，声线下藏着期待和紧张。

季禾从这座城堡上收回目光，定定望着他，点头，“很喜欢很喜欢…”

季禾将手收回来，却在看见陆时延双手的伤口时蹙眉。

碎玻璃之间的尖锐边角被处理得很好，不用担心手被割破。可处理过程中，他的手已经伤得不成样子。

轻轻握住他的手，季禾抬眸:“——谢谢你。”

交握住的两只手让多日来的不安被抛之脑后，陆时延不在乎这点儿伤，带着她在长椅上坐下，满心欢喜地打开蛋糕。

并没注意到季禾异常的沉默。

此时她非常感动，非常开心，所以难过是加倍的……

蜡烛被点亮，在陆时延看过来的瞬间，季禾脸上洋溢起笑容，亮晶晶的眼盯着他。

“快许愿。”

季禾闻言照做，却忽然笑:“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几个月前，我陪你庆祝生日的时候。”

“以前从没有见时间过得如此快…”

她复杂感慨一句，对着那簇烛火真心许了一个愿望。

多年以来，再一次真心希望能够得偿所愿。

甜滋滋的蛋糕季禾并不喜欢，但还是吃了不少。

面前的人用纸巾替她擦拭唇边沾染上的蛋糕，过近的距离让二人呼吸都相缠……

温热的大手触碰那张小脸，陆时延的心也落在实处，他说:

“总是觉得下一秒我们就会分开，你会彻底不理我。”

“怎么会，”季禾被他的眼神烫了下，回答道，“我不会不理你。”

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冷淡在此时消失不见，季禾没办法继续用一贯的冷处理对待他。

于是反而黏人，抱了他一下:“现在呢，有真实感了吗？”

陆时延心里暗喜，却故意摇头。正犹豫着要得寸进尺，一抹柔软的触感在脸颊上一触即离……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又惊又喜的冲击下，待他反应过来有所动作，面前的人已然害羞，霍然站起身。

季禾同样也不平静，站在旋转木马前状似感到好奇，心却被身后跟上来的人牵动。

刚才的举动有冲动的成分存在，但并不懊悔。

二人周围，空气都被染上甜腻。静静待在一起，也很开心。

老旧的旋转木马废弃了很久，却没安全问题，还能正常运作。

季禾想坐上去，穿的高跟鞋和礼服却让她难以行动。

正想放弃，陆时延忽然叫她的名字，刚转回身，便被人拦腰抱了上去。

下意识想抓住东西，季禾握着那头刺硬短发，觉得刺手。

改而扶住陆时延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黄绿色荧光在漫天飞舞，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人。

季禾很喜欢这一年的生日。

一直到度过十二点，两人才颇为不舍地离开。

分开后季禾没回家，独自开车回了公寓。被遗忘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苏瑜音和好友的来电讯息，简略划过仅看了一眼。

季禾的视线被其中一道微信抓住:

——你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宝子们，最近三次非常非常的忙，更新不稳定，抱歉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