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玩笑话，段煜还真当了真。

周一诺不知该说弟弟为人实在，还是她本人性格跳脱。

这人世间感情不过如浮云一般风吹就散，偏偏段煜十分看重这段恋爱。

还是年纪小，面对爱情真诚又坦荡。

看这副样子，如果周一诺说后悔，他一定会难过，但依旧尊重她的选择。

周一诺猜测，他一定会说：“没关系，大不了我就多追姐姐几次。”

他一向这样。

早晨还有些冷，周一诺接过段煜送来的早餐，慢吞吞喝着热的无糖豆浆。

段煜连呼吸声都轻了。

等待审判结果的过程一向煎熬。

面对弟弟的不确定，周一诺当然要给定心丸：“放心，我没后悔。”

段煜沉默了下：“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一诺好笑地看向他，“我没理由拒绝自己喜欢的人。”

周一诺想了想，又问，“你在你爸妈面前也是这样吗。”

“这么——谨小慎微？”

段煜摇头。

周一诺恍惚了下。

这一幕的感觉似曾相识。

不过周一诺那时候，是段煜的角色。

她曾经养过一只很可爱的狸花猫，不过爸妈对小动物向来没什么兴趣，在和周一诺彻夜长谈后，决定把小猫送给隔壁那位漂亮的邻居姐姐。

周一诺虽不情愿，不过自小的懂事让她很快对家人妥协。好在小猫就在对面，周一诺每周都可以去邻居家里看猫。

送到邻居家后，小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邻居小姐姐也很爱猫。小猫还拥有了一个宽敞的衣柜，里面是做工精致的猫猫衣服。

每次去邻居家里，周一诺都会小心翼翼地摸摸小猫的脑袋，生怕她一个不情愿就跑远。

最初接触，小猫的确很黏她，会主动用头过来蹭她的手，也会像之前那样，朝她翻肚皮。

而后来，小猫对她越来越冷淡了。

也就在这时，爸爸妈妈告诉她要搬家了。

对于家长的安排，孩子只能接受。

从此后，周一诺再没见过那只猫。

-

手背覆上温暖，周一诺回神，看向段煜。

段煜笑了笑：“没关系，姐姐不用有压力，如果不喜欢我了，随时告诉我。”

——我可以试着，让姐姐再喜欢上我。

周一诺反握住他的手，就像正常情侣那样，可以在校园里光明正大地牵手。

“段煜，我总觉得，你对我有距离感。”

“我们是情侣，你不需要这样。”

段煜愣了两秒，随即点头：“好，我知道了。”

真知道还是假应付，周一诺不想深究，反正在后面的相处中，一定能够体会到。

前面就是周一诺上课的教学楼了，段煜把手中的书递给她，笑了笑：“好好上课，下课来接你。”

周一诺侧了下头：“好像我下课比你下课早哦。”

不等段煜说话，周一诺勾了下段煜的手指，“你第二节才有课，回去歇着吧，下课去接你一起吃午饭。”

说完，周一诺就上了楼。

还没到教室门口，周一诺就被三个舍友拉到一边，惊叹着被盘问：“什么情况啊？！昨天不还是弟弟吗？怎么今天就送你来上课了？！”

-“周一诺！你现在有秘密瞒着我们了是不是！”

-“学校就这么大，宿舍就这么多人，你以为你瞒得住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一诺把手中饮料拎到三人面前：“学弟买的，你们分。”

“一瓶饮料就想收买我们？看不起谁啊？！”

上课铃响起，周一诺挑了下眉，推着三人进教室：“待会儿给你们说。”

在室友的威逼下，周一诺拿出手机，在群里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在一片无声的尖叫中，周一诺默默点开和段煜的聊天框，打字：[我室友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好震惊，你室友什么反应？]

段煜：[就说了一句。]

周一诺：[？]

段煜：[白日做梦。]

-

和段煜在一起的日子，和周一诺对未来的畅想一模一样，细水长流，安静的喜欢和爱。

但好友们倒觉得这状态不对，总是说，你们这才刚在一起，怎么就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周一诺每次听完，只是笑笑。

没有人不喜欢浓烈炙热的爱意，她也一样。但两人在外人眼中的相处过程，只是平静的陪伴。

却唯有她了解，段煜这个看似整天喊着“姐姐”的学弟，花招才多。

每个傍晚的休息时间，段煜会在教学楼下等她放学，见到她小跑过来，他会无比自然地接过周一诺的单肩包，给她说今天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学生会会长，这头衔真是特别特别招女孩子喜欢，但是我们老詹早都有女朋友啦，就是他朋友圈背景图，是外校的。俩人是高中同学到现在，每天晚上还要打电话汇报行程的，整天腻腻歪歪，一点都没有现代男生的尊严！”

周一诺抬眼看他：“现代男生的尊严？”

段煜：“对啊，那女孩虽然是外校，但离我们很近啊，就在隔壁省，高铁半个小时就到了，每天只打电话不去找她，异地恋实在很难坚持。”

周一诺：“你……接受不了异地恋吗？”

段煜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朝周一诺笑了笑：“谁都不想谈异地恋，我也一样。”

“但是我会努力，去到姐姐在的地方。我这么优秀，去哪里都能混的很好。”

周一诺挽住段煜的胳膊，往他边上靠了靠。

她自诩不是个自私的人，大多数时候做事都会兼顾自己的利益和旁人的感受，可眼前这件事，她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了自己的“自私”。

出国读研这件事，在遇见段煜前就已经敲定，不会因为谁而更改。

如果要让她在爱情和自身发展中做选择，她必然会选择后者。

自私也好，自我也好，这都是她选定的路。

而段煜，也早已知道她的规划。

他也可以选择现在放弃。

可他没有。

今天的晚餐是食堂刚开的拌面，周一诺边吃，边听段煜苦哈哈地吐槽：“这学期的电竞社要开展活动，我每周三晚上都要到场，那就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他垂下眼，对见不到周一诺这件事情有些难过，又小声地说：“等我后面工作交接完，下个学期也要换届，到时候就是闲人一个。”

周一诺故意逗他：“没关系呀，我到时候就去图书馆，不用担心我。”

电竞社社长根本没被安慰到，更憋屈了。

周一诺想起什么，问道：“电竞社社长，好像很受欢迎呀，朋友圈很多小姑娘想邀请你一起打游戏呢？”

段煜“啪”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没有！都只加了游戏好友！绝对绝对没有在微信加其他妹子！”

“而且谈恋爱以后游戏里也没有加过女生了！”

食堂这么多人，段煜也不怕周围人看见，恨不能当场站起来给周一诺发个誓。

周一诺扯着他衣摆，笑倒在他肩膀：

“你真是……”

段煜把人揽进怀里，长叹一口气：“姐姐真是，一句话就能让我从天堂到地狱。”

吃完饭，两人就去操场散步，先走两圈跑道，最后干脆坐在看台上看热闹。

操场中央，是男孩子精心准备的告白仪式，女生已经到了现场，正在听他的表白词。

段煜和周一诺就坐在看台上，看到旁边坐成一圈的吉他选手们自发围过来，为两人谈上一首《告白气球》。

告白成功，两人相拥，周围人起哄，让两人接吻。

男生只是很小心地，把女生抱在怀中，很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周一诺转头，刚想和段煜说这男生还真是纯情，一转头，额角撞上段煜的下巴。

四月天，晚上还有些凉，周一诺整个人几乎是缩在段煜怀里，而刚才的动作，段煜的唇角轻轻擦过她的头发。

周一诺抬头看他：“学弟，挨这么近，故意的吧？”

段煜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周一诺动动手指，想挣扎出这占有性太强的怀抱，可还是屈服于脑中不受控制的想法。

——想靠近一些。

——如果能再近一些。

周一诺仰头，也不惧他的目光，直视着，吻上他的下巴。

段煜先是一愣，而后把她抱紧，嘴唇擦着她的耳垂：“周一诺。”

“这是你主动的。”

不等她反应，段煜已经吻了下来。

周遭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周一诺对这事毫不意外，只是静静地，接受这个吻。

接吻这件事，两人都不擅长，段煜也没激进，最后亲亲她唇角，便把她放开。

而后笑了笑，双手撑在身后，看了看天。

又捏捏周一诺的脸：“看，今晚很多星星。”

周一诺还没压住汹涌的心跳，只是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夜中，星星眨眼，还有闪烁的移动的灯光。

那是夜间飞机。

段煜说，让她自由选择，可周一诺想，人总不能这么自私。

她斟酌着，说道：“段煜，我下个学期就要准备申请学校和考雅思了。”

段煜勾起的唇角慢慢成了僵硬的弧度。

“英国硕士只需要一年，在这一年里，如果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我会退出。”

周一诺看着那架越来越远的飞机，没再说话了。

她一颗心砰砰砰跳，剧烈到让她的指尖都震得发麻。

刚才接过吻，现在说这种话题显然不合时宜。周一诺开始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扫兴，非要说这种话让气氛跌到冰点。

她开始在脑中搜索，有什么话能够救一救场面，身边段煜沉声问道：

“那你呢，如果你留学时候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你希望我也退出吗？”

“周一诺，你对我一点占有欲都没有吗？”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句说出口时，需要好大的勇气：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

“也没有这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