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循着那几个影子缓步过去，这个时候出现在皇城内，又躲躲藏藏的不知会是何人。就在沈安宁离那几个影子还有大约五十步远时，那几个影子忽然停下了，沈安宁脚步一顿，立即跑了过去，那几个影子也很快的消失了。

沈安宁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又回过头检查了一番墙边，一道折射的阳光格外显眼，沈安宁单手提起裙边蹲下一看，原来是断剑的残片，拾起来细看了看，断处还比较新，像是刚断了不久的，而残片本身也比普通的剑要小一些。

沈安宁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起身回头一看，街道上空无一人。

待沈安宁回到宫中时，后宫的女眷以及众位官员的家眷都遣送回府，方承尧和一些大臣则是回到了大殿。沈安宁看见了大殿外正在等自己的江秋妤她们，于是小跑了两步过去。

阿月最先看见的沈安宁，立即唤道：“小姐！”

“阿娘！燕姨！”

“阿宁！你没事吧？”江秋妤见沈安宁头发有些凌乱，上前检查了一番有没有受伤，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温柔地给沈安宁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髻。

“你这丫头！真的是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一下没看住你就没影了！”孙雪燕说着也上前看了看沈安宁。

阿月笑着冲孙雪燕道：“谁让我家小姐这么厉害！”

“是是是！你家小姐厉害！”孙雪燕无奈道：“既然人回来了！那就准备回府吧！回去要好好洗洗这晦气，参加个宫宴还能出这事！”

沈安宁也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不知世子那边如何了？”

孙雪燕正要回答，康公公自殿中出来，叫众人都先退下，随后来到了沈安宁面前，“沈姑娘，圣上宣你觐见！”

孙雪燕立即道：“请问公公！何事要宣阿宁啊？”

康公公见江秋妤一脸担忧，笑道：“两位夫人放心吧！圣上是为昨夜前朝余党做乱一事宣见。两位夫人还是先回府吧！待宫中的事查清楚了，自会有人送沈姑娘回府！”

沈安宁随意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裙，“康公公！请！”

江秋妤孙雪燕等人看着沈安宁跟着康公公进了大殿，殿外的众人都已经离开，她们也不便久留，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宫门口走去。

这边沈安宁跟着康公公进了大殿后才发现不仅方书君在，就连皇后陆如华也坐在一侧，看上去有些着急。她上前行礼，方承尧免了沈安宁的礼问道：“听阿君说，昨夜是你和九郎杀出了宫门去找来的宿卫救驾？”

沈安宁答道：“是！”

“真不愧是镇北侯的女儿，是有几分镇北侯的勇猛！”

这时冯固被几个禁军押着带上了殿，沈安宁退至一旁看着。

陆如华见有人来立即起身问道：“是有周王的消息了？”

谷鹏跪下道：“回圣上，皇后娘娘，周王还没找到！”

陆如华一听又跌回了座位上，方承尧看向了她，他心中也明白这时候还没找到，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了，方承尧叹道：“你先回瑶华宫吧！有消息……会叫他先过去！”

说着就示意了宫女搀扶着陆如华回去了。陆如华有些失神，但此时此刻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由着侍女知棋搀扶着离开，等陆如华离开，方承尧又看向殿中。

谷鹏随即回道：“圣上，审问了一些昨夜的俘虏得知，昨夜的那伙人是前朝暴君马贤的后人，其中那个十岁孩童是当年马贤的太子马桓之子马长明，同伙还有当时的马桓伴读黎战，在东宫抓获是马桓的又一伴读之子卫兴，其余的大多是他们当年的太子属官。”

方承尧一拍龙椅，“好！”

谷鹏侧头看了一眼冯固，将一块令牌奉上，“圣上，还有一事，经查实，昨夜是钟昭仪拿着这块令牌下令打开宫门的，这块令牌是属羽林卫将军冯固的！”

康公公立即上前接过了令牌送给方承尧，方承尧拿过令牌冷冷道：“钟昭仪呢？”

康公公立即接到：“回圣上！钟昭仪昨夜……薨了！”

殿中跪着的冯固闻言，立即抬起了头看向康公公，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可是越看越明白康公公不会骗方承尧，身体和心一样一点点落了下去。

方承尧皱了皱眉，沉默了良久，随后将手中的令牌丢向了大殿，“你可还有话说？”

冯固已无心求生，低头道：“是臣开的宫门，和钟昭仪无关，臣认罪！”

方承尧怒道：“你和前朝余孽是何关系？”

冯固低着头，“他们许给了臣钱财和权力。”

方承尧在龙椅上俯视着殿中跪着的冯固，不知在想什么，最后道：“好！先押下去，待三法司将昨夜之事查明，再行定夺！”

“是！”

待禁军将冯固押了下去，一旁的方书君看了一眼殿中的谷鹏，上前道：“圣上，臣有罪！臣原以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便想着拼上自己也要为圣上分忧，谁知竟低估他们，昨夜多亏了沈姑娘带来了宿卫，宫中又有谷长史指挥有方，英勇杀敌，带着宫中禁军拼死为沈姑娘去找宿卫争取了时间，只可惜杨大将军在与前朝余孽的战斗中牺牲了！不过最终也幸得圣上龙威，前朝余孽才能全被我们抓获，只是臣才疏学浅，还望圣上能从轻发落！”

方承尧听后倒是一笑，“你也是为了护驾，何错之有？你的勇气可嘉，朕还有赏，怎会罚你，快快起来！”说着又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谷鹏，斟酌道：“杨大将军是当年跟随先帝一起起义之人，如今又为平定前朝余孽而死，应当好好厚葬，追封其为忠义侯，也算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圣上英明！”

说完方承尧又看向了殿中的谷鹏，“谷鹏平乱有功，杨明德这北衙六卫统领之职，就由你接任吧！朕现在任命你为羽林卫大将军，统领宫中禁军，赐黄金百两，如今一战，宫中禁军需好好修整一番，你且好好去做！”

谷鹏立即谢恩道：“谢圣上恩典！臣领旨！”

方承尧点了下头，“阿君！你刚刚说有罪，不如你去将功折罪办了这件案子，让谷鹏全力协助你，如何？”

方书君笑着跪下道：“谢圣上！臣一定好好去办！”

谷鹏也跪下道：“臣领旨！”

方承尧这时又看向了殿旁的沈安宁，思忖了一番后道：“沈安宁救驾有功，朕就封你为县主，赐金千两！”

沈安宁一怔，按制亲王之女封县主，自己只是一个侯爷之女，这已经是逾制封赏了。

沈安宁上前跪下，“谢圣上抬爱！只是臣女受之有愧，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殿中众人都看着低下头的沈安宁，心中各有想法。

方承尧只是笑了笑，“你有何受不起的？镇北侯为我姜国驻守边疆，你又解了昨夜宫中之围，朕觉得这封赏很是合适，或是你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你大可说来，朕必定满足你！”

“回圣上！阿爹戍守边境是做为臣子应尽之责，臣女昨夜也是多亏了谷大将军在东宫牵制了卫兴，才得以找了宿卫，现下圣上对臣女的赏赐，臣女实乃愧不敢当！”

碍于方景淮的身份，她故意没有提及方景淮，荣宠过盛终归算不上一件好事，沈海已是手握兵权的镇北侯，江秋妤又在之前的圣上寿宴上被封一品诰命夫人，这时方承尧逾制封自己为县主，沈安宁心中总有些不安。

方承尧笑了一声道：“朕觉得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不必再与朕推辞！”

沈安宁微微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方承尧，知道再推辞下去便是拂了方承尧的面子，只得谢恩领旨。

随后方承尧又安排了一番后续事宜，就让众人退下了。那些大臣拉着谷鹏和方书君祝贺，沈安宁心中有事思虑，一人走得快了一些，快到宫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循声回过头见方书君正快步跟了上来，“沈姑娘，现在应该叫沈县主了！恭喜沈县主！”

沈安宁苦笑一声，忽而想起了那匕首碎片，她拿出了一个被手帕随意包起的小包，在方书君面前打开，“世子！洛京可能有杞国的奸细，这是我在宫门不远处发现的，和我怀疑的一个杞国奸细手中的一样，那人在东市有一间杂货铺，其中就有卖这种匕首。”

方书君接过了那块碎片看了看，“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匕首碎片，沈县主如何肯定是同一个？”

沈安宁解释道：“这匕首做工粗糙，材质也不是一般匕首所用的，和我上次在那店铺所见的一样。他们昨夜出现在宫门处，想必和昨夜前朝余党之事应该有关。”

方书君也皱起眉来，“他们若真是杞国的奸细，能进皇城想必背后一定有人相助，难道宫中有内应？”

沈安宁也觉得是，既然方承尧将昨夜宫变之事交给了方书君，沈安宁便将碎片也交给了他，“宫中向来有宫人拿东西交给办差的出宫倒卖。”

方书君一愣，“你是怀疑……”

沈安宁点了点头，方书君将匕首碎片收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后两人一同出了宫门。

“沈县主，我昨夜见你和九皇子一道来的。”

沈安宁正想着其他事，忽然被方书君一问，倒是一愣，随后道：“只是之前和公主们一同听学时见过一面，昨夜正好碰见，就一同前去了。”

沈安宁不知道方书君听后是信还是不信，见不远处江秋妤她们正在等自己，就立即换了话茬道：“世子！我阿娘她们在那边，先失陪了！”

方书君笑道：“好！”

方书君看着沈安宁走到了江秋妤她们中间，双方还隔空施了个礼，接着他才走向自己的轿子。待方书君走近，见马夫正恭敬的站在一旁，方书君只看了他一眼便掀开了轿帘，随即一愣，原来毅王和毅王妃正在轿中等他。

周紫玉见方瑞尧只看着方书君不语，方书君也一直保持着掀开轿帘的动作不动，怯懦地开口道：“王爷，世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书君闻声忽然一笑，“是啊！我来为王爷王妃驾马！有什么想问的，待回了王府再说？”

方瑞尧看了看一旁的周紫玉，神色缓和了下来。

方书君见状也不进去了，上了马车和马夫一道驾着马车回府，马夫见世子要和自己一起，觉得很是不妥，可又见世子神情不对，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前朝余党的案子仍在审理，夜间，方书君来了杨明德府上，让下人不必跟着，独自往灵堂走去，果然见到了正一个人烧纸的谷鹏。

方书君见那人带着重孝跪着火光中，于是上前给杨明德上了一炷香。谷鹏抬头一看是方书君，立即行礼道：“世子！”

方书君看着杨明德的牌位没有回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被杨大将军……忠义侯羞辱，为何这时会要祭拜他？”

谷鹏继续烧纸道：“那是他心中有恨，我不怪他。”

方书君一直盯着那牌位，似乎想透过牌位看见后面的人，“忠义侯和杨夫人两人青梅竹马，原本就要成亲了，但当时各地起义，两人不幸因此走散了，此后忠义侯一边在寻找杨夫人，一边跟随先帝起义，再找回杨夫人时已是而立之年了，两人很快成亲，一年后有了一个儿子。”

谷鹏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对对方知道这一切并不意外，只安静地听着方书君说着。

方书君也没有回头，“当时各地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一天杨夫人捡到了一个婴儿，其父母为了保护这个婴儿都死了，婴儿一直哭闹，杨夫人心疼便将这婴儿一道带回了家，后来这个婴儿和忠义侯的孩子成了玩伴，两人从小就形影不离，直到后来杨夫人病逝，此后忠义侯便更疼爱这个和杨夫人唯一的血脉。”

方书君回过头，“原本这个孩子像忠义侯一般强壮，和那从小捡来的玩伴更是好得像亲兄弟，谁知这个孩子竟在十几年后也跟着杨夫人去了，从此忠义侯孤身一人活到了如今。”

谷鹏这时抬起头，“世子昨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吧？”

方书君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忠义侯一家对那捡来的婴儿确实不错，那人的孩子还是忠义侯亲自带大，像自己的孙儿一般。”

谷鹏看向了杨明德的牌位。

方书君顺着谷鹏的目光一道看向了那牌位，“忠义侯待你如亲孙，你如今为他戴孝，也算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了！”

谷鹏低下了头，低声道：“如何报答得了？”

方书君回过头看向他，“只是我有一点想不通，你从小就是跟着忠义侯的，忠义侯也一直将你当做亲孙子一般培养，为何自从小杨将军和你阿爹死后，你也被赶出了杨府？”

谷鹏低着头没有说话，方书君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等着。

许久后，谷鹏开口道：“是我阿爹害死他的。”

方书君一愣，才反应过来谷鹏说的是忠义侯的孩子。

谷鹏接着道：“当时他和我阿爹一同去山中狩猎，他为了救我阿爹掉落了悬崖，我阿爹立即带人去山崖底下找了一天一夜，最后找到时……已经死了。”

方书君看着谷鹏等着下文。

“阿翁……忠义侯痛失爱子，一时气愤不过说了几句重话，阿爹便当真以命还命自杀了，可这恩情……”谷鹏抬头看向杨明德的牌位，“怕是来不及还了！”

方书君此前也猜到了几分，只是这时听谷鹏说完，对自己想要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谷鹏自然知道这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别人，方书君昨夜谁也不找，只找自己带兵，今日又在殿中为自己求赏，他转头看向方书君，“世子昨夜来找我，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总不会是可怜我吧？是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方书君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杨明德虽然人老了，可他是当年跟随先帝的人，不知和宫中多少勋贵有私交，况且当年确实将谷鹏当成自己孙子一般不曾吝啬。如今杨明德虽然去世了，可那些人也还是得卖几分面子给接替他的谷鹏，方书君也看向他，不容置喙道：“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人。”

谷鹏一顿。

方书君接道：“我和阿爹久居端州，宫中之事一概不知，如今是有圣上念及手足之情，可这回进京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圣上有意立储，要是日后新帝登基，想起我们在端州碍眼，那我们可不就是睁眼瞎吗？”

谷鹏疑惑地看着他。

方书君想赌谷鹏的知恩图报，又道：“无非是想留个保命的机会罢了！”

谷鹏将信将疑，不过他自觉拿人手短，既然如今之位是方书君助力而来，只要不出卖圣上，要帮他也并不是件难事，于是应道：“好。”

方书君一笑，随即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