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玩英雄联盟？
章敏与杨亦卓对视了好久，远远地看，两个人就像画面静止了一般。阳光渐渐斜下，昏黄的光打亮了他们的侧脸，使面部的轮廓更加立体。
章敏终于先动了，她缓缓合上笔记本电脑：“没什么，瞎闹着玩儿。”
“呵。”
她把笔记本塞进背包里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她听到对面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窃笑，语气并不是很讨人喜欢，她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
“你笑了。”
“没有。”
“你有。”
“有么？”
“没有么？”
“有，”杨亦卓非但没收敛，居然又放肆地咧嘴笑了，“对不起。”
“笑什么？”
“没什么。”
“我问你笑什么。”
杨亦卓感觉到章敏对这段幼稚的对话有点不耐烦了，他识趣地收起笑意，整理了一下表情说：
“就，觉得老师不太适合玩游戏。”
此言一出，章敏的双眼不禁一眯，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后靠在椅背上，端详着他。
她感到自己的胸口瞬间翻腾起一团无名火，烧得她从脖子热到了耳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句话反应如此大，此时，她的内心有一个小人，正舀着一勺一勺的凉水拼命地试图灭火，但奈何这火势太大，小人的力量简直杯水车薪。
章敏还是忍不住质问他道：“我怎么不适合？你是觉得我太笨了么？”
“不是，”杨亦卓又笑了一下，这次，微长的刘海并没有遮住他一本正经的目光，“我的意思是觉得你很优秀，学霸的那种。”
……
“那真是谢谢你了，”章敏火速装好包，噌地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吧。”
她直径向咖啡屋门口大步走去。走到一半，她回头看杨亦卓依然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回家么？”
杨亦卓低头看看手机，转头说：“我自己再学会儿，老师你先走吧。”
章敏愣了一下，推开玻璃门，离开了。
*
初春，空中飘浮着杨絮柳絮，如雪。
章敏快步走在马路上将近半个小时，好像有人在背后追她似的。她边走边喘着粗气，难免会有几颗烦人的杨絮钻进她的鼻腔里，搞得她更加心烦意乱了。
章敏停下脚步，看手机上的时间——18:35，跟温宇约好吃饭的时间是八点，还早的很，她也不是很想现在就去找他。
章敏站在原地，看疾驰而过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她忽然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章老师下课啦？”
“你在哪儿？”
“什么——你大点声，我这有点吵！”
“你在哪儿！”章敏提高了一个分贝。
“哦我在‘朱雀’嗨皮呢，怎么啦——你有事？——”
“我去找你。”
“什么——你，你要来？？”章敏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修晓榕惊讶的表情。
“二十分钟。”
章敏挂断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后座，重重关上了车门。
“师傅，朱雀。”
“哪儿？”
司机师傅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章敏，他不是不知道朱雀在哪儿，他只是有点不太相信这般气质打扮的姑娘要去那种地方，想再确认一下。
咖啡屋里离开以后，章敏也是变得异常敏感，她也看向镜中的师傅，一字一顿地说：“麻烦您，朱雀，酒吧。”
师傅索性发动了车子，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修晓榕接到章敏的电话后，在火速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章敏端正地站在“朱雀”的大门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酒吧门外黑暗角落里一对激吻的男女。
而同时，站在门口的两个拉客小伙子也都上下打量着章敏，她虽然上身穿了晓榕的小碎花衬衫，但那干净束紧的长马尾和完全素面朝天的面颊，着实让人觉得这样的打扮来酒吧未免太没诚意了。俩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该拉她进来还是不拉。
“章老师今天怎么了呢！”
修晓榕一下子跳到章敏的眼前，把她的目光从那对已经开始要互相脱衣服的男女身上拉回来。
章敏晃了晃神，说：“没什么，就想找你聊聊天。你刚失恋就来嗨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麻痹自己！心里苦着呢，”修晓榕察觉章敏的表情并不放松，“怎么了，急么，我这边刚开始，今天啤酒节，可能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要不你在大厅坐着等等？我尽快。”
“哦这样啊……那我跟你一起进去。”
说着，章敏就往酒吧门里走，修晓榕吓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往回拽。
“吁吁吁——回来！”
晓榕瞪大了眼睛，浓密加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什么情况，从来也没见你愿意进来过这种地方啊。”
“真没事，就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我进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章敏摆脱晓榕的手，往电梯走。晓榕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看电梯门“叮——”地开了，她只好一路小跑地跟上去。
电梯再一开，是一个新的世界。
轰隆的音乐一下一下地重重砸在章敏的心脏上，昏暗的空间里无数激光飞速变幻，刺得章敏睁不开眼，要不是被晓榕拉着，她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今天是周末，加之正巧赶上了什么啤酒节，酒吧里的人比往常提早多了起来。
晓榕拽着她的手穿过攒动的人群，男男女女，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身边随手逮着个人就贴身热舞。章敏还不太习惯这种犀利直接的交际方式，每当有人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时，她都会下意识地闪躲，但躲得了左边躲不掉右边，章敏几乎是被蹭了一路才跟随晓榕“杀出重围”，来到一个烟雾缭绕的包厢。
沙发上坐着七八个正在玩游戏的年轻人，女孩们的脸上都像晓榕一样化着精致的妆，穿的一个比一个性感。男孩们则左拥右抱地在游戏规则下借题发挥地趁机揩女孩们的油，不过她们也并不排斥，玩的蛮开心。
晓榕按住章敏的肩膀，让她坐在最边上，然后自己紧挨着坐到她的身边。
大家见有新面孔加入，都非常兴奋，其中一个衬衫上开了好几个扣子的男生一手掐着烟、另一手举起酒杯推到章敏的面前，说：“wooow，榕姐介绍一下啊，这位姐姐是谁啊？”
章敏挺直腰板，端正规矩地坐在那，像一个坐姿标准的小学生。她把包放在双腿上，手紧紧攥着包带，因为里面还有章锐的笔记本。
“把烟掐了！”晓榕一把抢过那男生的烟，狠狠拧死在玻璃桌上，而后随手捡起一个酒杯“铛——”地一声重重地撞了下他的酒杯，说：“滚蛋！我姐们儿高材生，中学毕业了么你就瞎套近乎。”
“嘿嘿这样啊，”男孩意味深长地仔细打量了章敏一遍，嬉皮笑脸地说：“666，那算了。”说完，他仰头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那算了。
什么叫那算了？
凭什么她就算了？
那股火又上来了。
突然，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从桌上抓起一个盛有三分之二杯量啤酒的酒杯，塞到唇边，仰头咕嘟咕嘟咕嘟几大口就喝光了。
不过喝得太急，章敏强忍着才没咳嗽出来，她的眼白瞬间变红，眼角还隐约闪动着情不自禁从泪腺里涌出的泪水。
在座所有人，包括修晓蓉和那个男孩，都看呆了……
“修晓榕你不讲究啊，这姐们儿明明很猛啊！”
男孩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鲜事物一样饶有玩味地重新审视着章敏。
接下来，章敏一杯接着一杯地跟那些人喝得越来越嗨，任凭晓榕怎么拦都拦不住。她也没什么心思玩了，赶紧从章敏的裤兜里翻出了手机，拨通了温宇的电话。
打了四遍，才接通。
“喂？敏敏别急，你先去大鲜城点着，稍等我一下。”温宇问都没问对面是谁。
“大什么鲜橙呀还大西瓜呢！我是修晓榕！你赶紧来接你家章敏吧。”
电话那头一愣。
“晓榕？你们在哪儿呢？这么吵。”
“朱雀，快来吧。”
“新鲜，她怎么心血来潮陪你去那了？没事，她有分寸。你带她见见世面也行，不然她平时就知道往学校钻。”
“嘿你怎——”
晓榕话没说完，手机就被贴在她怀里的章敏一把抢过去了，章敏把手机拍到耳边说：“歪？温宇，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得晚点到大鲜城，我在这——嗨呢！晓榕失恋了，她心里苦——我得陪她！”
晓榕翻了个白眼。
“嗯，没事，我正好也没出发呢，你多玩会儿也行，一会我去接你。”
章敏举起手机，眼睛贴的老近地盯着屏幕上的时间——20:30，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她又放到耳朵上：“你是不是在玩游戏？”
“……”
“歪？温宇？”
“在。”
“我问你是不是玩游戏呢，所以还没出发？”
“嗯。”
今天可是她生日。还是他约的她。
章敏瞬间清醒了一半，她坐正起来：“你没听出来我喝酒了么？”
“听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
“……我为什么要说你？”
“因为我可能喝多了会有危险，或者会，会不小心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什么的！”
电话里的温宇竟被她逗笑了:“你不一样，你是章敏啊。我相信你，你有分寸的，再说我一会儿就去接你了。”
“章敏怎么了？”她严肃地问道，“章敏哪儿不一样了？”
“章敏就让你这么放心么！章敏除了会学习会做题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么！！”
章敏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周围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一阵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敏敏……你，怎么了？”
章敏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提起包就穿越人群往外走，晓榕赶紧追上去。
晓榕拉着她：“敏敏你去哪儿？”
“回家。”
“我送你。”
“不用。”
“不行，我得送你。”
“我他妈说不用！！”章敏回头撞上一脸惊恐的晓榕，她冷静了一会儿，“对不起晓榕……”
修晓榕突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章敏赶紧伸手去拦。
“晓榕你干什么？”
“骂温宇。”
“你别闹。”
章敏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并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又放你鸽子打游戏去了吧！”修晓榕问。
章敏怔住。
“去年，”晓榕看着她，“情人节，你一个人在欢乐谷傻呼呼等了整整一天，他干什么去了？”
见章敏不说话，晓榕继续细数道：“圣诞节，他送你什么了？嗯？一个破帽子，还说是他妈的什么狗屁圣诞限量版！我随眼一扫满大街都是，也就你傻不拉几地信他吧！我实话告诉你，我明明看见他那会儿刚拿到两万块钱的科研经费！他把那钱花哪儿去了你猜不到么？他这个人就是会说！都多大人了还这样！”
章敏脸上的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难掩悲伤。
修晓榕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正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敏敏，你是女人，跟他去吵啊去闹啊。老忍着干嘛！所谓的懂事全都是男人为了省自己的事来安在女人身上哄骗她们的！说的就是你！”
章敏终于开口：“谢谢你晓榕，我打车回去了。”
晓榕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那我看着你上车。”
章敏想了想，说：“好。”
晓榕在酒吧门口为章敏拦了一辆出租车，并嘱咐师傅到平昌小区——章敏的家。
章敏坐在车后座向后望，直到看不见修晓榕了见才转回头，她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睁开双眼去看，温宇。
挂断。
又响，还是温宇，挂断。
她目光往下扫，看到最近通话记录里的一个备注名，想了一分钟，便拨过去了。
嘟——嘟——
“喂。”
“杨亦卓。”
“嗯。”
“你在哪儿？”
“还在咖啡屋，怎么了？”
“教我英雄联盟，抵学费。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