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半，霓虹闪烁，热闹异常。

巴黎下起了小雨，五颜六色的伞像蘑菇一样在街道上一朵朵撑开，潮湿的空气使食物的香气更浓郁了，音乐厅的音乐不知疲惫地响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怎么突然下起雨了呢？”帕金森夫人给我们每个人施了个烘干咒，“正好，也该休息了。”

我和潘西走进帕金森夫妇隔壁的房间，关上了门。

在巴黎游玩了几日，如今的我仍然精神饱满，即使我的腿已经感觉到了酸痛，但我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似乎还有损耗不完的精力。

“明天的计划是去哪里？”我问潘西。

“圣马丁运河？”潘西猜测道，“我听爸爸说那里有一个巫师酒吧，我们用飞路粉过去，出门后走不了多远就到了。然后我们就穿过运河桥……”

“后天呢？”

“我记不住那么多。”潘西摇摇头，“反正都是他们安排的，我可以去问他们要个计划表。”

“你爸妈睡着了吗？”

“谁知道呢？”

我们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门口。屋里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听起来是没有。”我对潘西摆口型道。

潘西刚打算敲门，里面说话的声音演变成了争吵。她的手停在了门口，用耳朵贴紧大门仔细地听。

“……难道我非要扇自己几巴掌你才高兴吗？……反正我们拖上一个月，他们应该也就忘记了，更何况那人……那人早就死了不是吗？不管他们怎么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本想借这机会躲一段时间，结果潘西还非要把柯伊叫来一起，搞得好像我们……没事，潘西和德拉科那孩子的关系不错，万一——”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潘西已经愤怒地敲响了门。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一会儿开锁声响起，门也打开了。

“潘西，柯伊，你们还没睡？”帕金森夫人尴尬地笑了笑。

我抢先开口道：“我们想问问接下来几天的计划是什么——”

“躲什么？”潘西的脸气得泛红，她厉声质问道，“所以说到底，你们根本也不是为了我才来法国度假，却跟我说是给我的惊喜？”

“你听到什么了？”帕金森先生也凑了过来，“潘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更何况，你这几天也玩得很开心不是吗？”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为什么总因为小事发脾气呢，我们就是因为你一直想来法国才计划了这场旅行，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张了张嘴，想要劝劝他们，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轻轻地拽着潘西的胳膊，希望她别再说了，但这么做显然没有任何用处。被吵得头晕的我一言不发地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潘西也回来了，她脸色难看地锁上门，甩掉鞋子就趴在了床上。

“你还好吧？”我问。潘西没有回答我，我只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不会吧，潘西。”我走上前，扯了扯她的被子，“你哭了？”

“我真是不能理解。”她掀开被子，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但根据那发红的眼圈，我估计是全被她蹭到了被子上，“每次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拿我来当借口，实际上总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实话实说呢？从小到大就没有管过我，这回倒是突然想起我说过想来法国的事了。”

“可能有些事不太好和你说吧。”我脑袋空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好受些。

“什么事不好和我说？”糟糕的是，潘西好像更气恼了，“还有，什么叫我非要把你叫来一起？我就是不想跟他们单独出远门，因为我无法想象那该会是一场多么糟糕的旅行！”

我冷静地在一旁听着她发了几分钟的牢骚，脑海里循环着帕金森夫人的话。

“潘西。”我开口问道，“你和德拉科·马尔福说过我们之间的事吗？比如，我们之前闹过矛盾，但是又和好了，现在的我们是好朋友，假期可能会一起玩……诸如此类。”

潘西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帕金森夫妇不会无缘无故把我和马尔福牵扯到一起谈论，我想多半是马尔福想让他们做什么跟我有关的事情，而他们并不愿意表明立场，因此才打算借度假躲一个月，不曾想潘西把我也叫来了。

也不知道马尔福到底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你知道我和马尔福——”我发愁地看向潘西，实在不想让她再跟德拉科·马尔福有什么交集。

“我知道。”她没等我说完就抢先打断了我的话，“在我们闹矛盾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生气，所以……但是后来我也告诉他了，我们和好了，我也希望他能不再管你的事。”

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听。我无奈地盯着潘西的眼睛，从中只看到了满满的真诚。

“你是不是喜欢马尔福？”我不出所料地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了震惊和慌乱，这一刻我的精神壁垒似乎又被一个小锤击垮了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对着不知何处的“命运”翻一个白眼——哪怕我和潘西关系这么好了，甚至一直以来还有意无意地在给她灌输德拉科·马尔福“自大”“爱炫耀”的“恶棍”形象，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难以理解：“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吗？”

“你生气了吗？”潘西问我。

“不，我只是好奇。”我否认道。

“好吧。”潘西安静地低着头，靠在枕头上坐着，“可能确实有一点吧，我觉得他的心思很单纯。”

我差点冷笑出声，然而发觉潘西没有在开玩笑，我硬是把讽刺的话咽了回去。

“他讨厌谁就是讨厌，他不会为了恭维而说什么好话。所以在他说他很乐意跟我交流，因为我通常能非常迅速地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时，我知道他不是在故意地说些好听的话。——当然，有时他会嫌弃克拉布和高尔蠢——我希望他们真的不会在意。”潘西说，“最开始我和他说起你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并不讨厌你，包括我对你感到气愤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顺着我的意思，有时候他还会说：‘你为什么非得碰她的东西呢？’然后我就会更恼火地走开，他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和别人说笑。”说到这，潘西不情不愿地补充道，“——这件事我和你道过歉了，但是你得知道我不是故意看那本日记还有你的信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室友，互相借点东西用是无所谓的事情，我用了你的，你也可以用我的，但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你在搞那个跟麻瓜有关的俱乐部，于是对你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再后来，你们产生了口角争纷——你得知道，我不是不帮你，那时候我们在生对方的气——然后他就开始讨厌你了，尤其是在那次落水之后。”潘西把手挡在嘴边，故意做出一副害怕别人听了去的模样，“我感觉他甚至想要生剜活剖了你，你可得小心点。”

“我觉得你有点跑题了，潘西。”

她蔫蔫地继续说道：“我说过，我很讨厌虚伪的人，我认为没必要说些什么违心的话来让别人高兴。德拉科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我不需要费尽心思揣测他的哪句话是真是假、是否可能蕴藏了什么深层含义，我觉得和他交流很轻松。他不爱听的话他会直接地告诉你他不喜欢，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会非常在意，几秒钟就能忘记。可能前一秒他强烈地表达了对你的不认同，后一秒就能因为某个不谋而合的想法和你侃侃而谈。”

“是吗？”我实在没能想到在我心目中一个不值一提的、令我无比厌恶的角色在她口中能说出这么多好来，“这些都是你在和我闹矛盾的那段时间领悟到的？”

潘西小幅度地点点头。

“看来因为跟你发这个脾气我错过了好多呢。”我轻声地感慨道。

我突然想起假期之前，当我坐在喷泉池旁边为所谓的正确和错误纠结时，布雷斯·扎比尼同我说过的话——“一个人总不至于浑身上下全都是缺点。”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和德拉科·马尔福走得太近。”潘西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硬着头皮说，“我保证，如果他日后还继续针对你，我就永远也不会再理他了。”

我有些怔愣，潘西见我没反应，抬起手在我眼皮底下晃了晃：“你怎么啦？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算了，潘西。”我摇摇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跟他断绝来往。”

“我刚刚仔细思考一阵子，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也许马尔福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一无是处。你能滔滔不绝和我说这么多，说明你有用心地了解他，而不是仅凭我的一面之词就放弃他。但是，我希望你不只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优点而喜欢他。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你笑是因为他在笑，还是因为你真的觉得很开心呢？”我仍然抱有希望，我不相信她在学校对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的讥讽嘲笑是发自内心的，我想要从潘西的身上看到我对她的影响比马尔福多——哪怕多一点也好。

她没有立刻地回答我。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雨点大滴大滴地拍打在玻璃上。

“雨好大啊。”潘西说，“跟你说点话我还觉得好些。有时候我觉得达芙妮其实也挺幸福的，虽然她妈妈不让她和我们出来玩，但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她还有个妹妹，你知道吧？她们关系真不错。据说她今年会来霍格沃茨上学。”

“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你说你讨厌达芙妮。”我问她，“现在呢？”

“不了吧。”潘西的眼神游离，“每个人都有点令人讨厌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挺令人讨厌的。”她的鼻子动了动，一股烤饼的焦香味飘了进来，“说实话，我有点饿了。”

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抓起钱袋就塞进了裤兜里，从行李箱翻出雨衣，披在了睡衣的外面。潘西的眼睛逐渐闪起了兴奋的光，她完全没用我催促，也把她的雨衣套了上去。

我将窗户打开，爬上窗台，从二层楼跳了下去，脚底震得生疼。我抬起头，豆大的雨珠顷刻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眯起眼睛，冲还蹲在上面的潘西挥了挥手，小声喊了句：“魔杖！”

潘西把我的魔杖扔下来，双手紧紧把着窗框，一点点把腿和身子都送下来，我好不容易才劝她松了手。

“这家的烤饼真香啊。”我们像两个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饿鬼一样躲在屋檐下啃着手里的烤饼，“所以，一会儿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问得好。”我说，“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指着远处高出一截的建筑，那是一所大剧院：“我们一会儿去那看看吧，音乐隔着这么远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听歌剧吗？那之后呢？”

“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