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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窗翠侵影渺烟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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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接连几日的大雨渐歇,青瓦屋檐一下一下、敲打着窗外绿芭蕉叶,乌云散去,天空的光线重复光亮。

云流大将军生辰将近,皇宫又是一阵好忙活。

云流将军是当今太后殿下的兄长,又有功劳在身,在朝堂上也是首屈一指的程度。

若说这朝堂有话语权之人,当属他和禹王。

不过禹王和太后的关系并非很好,因为世家崛起,为了平衡局面,也必须平平淡淡地维持着。

枕清今日穿着一身淡绯色的衣裳,清丽脱俗,面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面纱,冶容多姿,曼妙绰约。

王闻礼看了她一眼,自顾自上了马车,枕清当即也跟了上去。

“你今天可是我的下人。”王闻礼命令道,“下去。”

枕清听到这话,非但没动,甚至直接坦荡地坐在一侧道:“我到底是不是下人,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这还没到皇宫,有必要装模作样吗?”

王闻礼讥讽道:“孤男寡女,同坐一乘,你也不怕毁了名声。”

“我竟不知道王长史如此封建,同坐一处便是要毁了名声,那你日后可要离长安的小娘子远一些,不然各个都要被你毁了名声。”

枕清话音犀利一转,“再说,长安民风开放,包容并蓄,哪是别的小地方出身比得了的,王长史不经常待在长安,思想可能顽固不化,我也是能理解的。”

王闻礼面露不善,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

枕清神态平静,甚至对他嫣然一笑:“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出来。”

她生得明眸皓齿,朝人一笑,满目春风,仿佛无论多强大的怒火,都会被她浇灭,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历朝历代的诸候将相,会拜倒在女子的石榴裙下。

王闻礼也不计较了,反问道:“你是花椒吗?说话跟吃了炮仗一样,这般麻辣,怎么?我今日得罪你了,叫你如此?”

“王闻礼,很多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再搞其他的手段。”枕清抬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我的东西呢?”

这是枕清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竟觉得意外的好听。虽然声音不柔弱,但也不似男子那般强悍,隐隐约约的怒意更叫人觉得分外有情调。

“我不知道。”王闻礼坦然地撒谎。

枕清懒得和他争口上功夫,更不想和他在日后扯上关系,她直接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意,毕竟也是个不值钱的玩意,权当送你了!”

这话说得赌气,王闻礼听出枕清的不高兴,他唇角牵起玩味,换了个坐姿问道:“这么稀罕?宴会结束后还你。”

说完这话也没见人搭理自己,他倒是侧过脸望着枕清,左手完全把玩着从枕清那处拿到的精致镯子,右手触到镯子一尾,轻轻转动,有细微的摩挲声。

王闻礼开口问道:“敢问县主今年芳龄几何?”

枕清坐得随意散漫,她面容平静地凝视窗外的风景,闻言先是挑了眉,又上下打量王闻礼,她道:“三十。”

王闻礼抚掌大笑,知道她这是在诓骗他,却又忍不住猜测是她在上一世死的时候恰好是三十岁。

“好啊,也可婚配了,要不我求娶你?你入我这王家的大门,跟我回陇右,我定不亏待你。”

枕清侧过脑袋看着王闻礼,彼时的他看起来也才二十四五,面容刚毅肃杀,虽然长相可称得上俊美,行事作风并非是个善心的人。

马车内的光线昏暗,帘子偶尔透过来的光亮也觉得昏暗无比,仿佛是在人间的黑白鬼煞,周身都变成浓厚的血腥味,叫人翻起一阵压抑。

他这样的人不会有长久的亲人,嗜血无情,没有仁心。

记得上一世,他府中还有小妾,无一不被他贱卖出府,视女子为物品,真是让人恶心。

枕清笑容诡异,仿若比王闻礼更像是魑魅魍魉,她轻轻道:“那要看你要没有命活着回去了。”

此话一落,马车迎来长久的沉默。

马车咕噜噜行驶,被风吹起的一卷涟漪,隐约能看到马车外的盛况,比往常热闹繁密,各色装扮融汇其中,鲜艳又生动。

马车已行到宫门偏侧,待车夫稳稳停下说到了,枕清掀开帘子,径直走了出去。

王闻礼跟着出去,朝前走着,余光注意慢慢落在自己身后的枕清,突然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个地方,王闻礼不熟悉,但枕清未必不清楚。

枕清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儿,跟随王闻礼入了休息的偏殿,身后小厮谨慎地拿着贺礼,稳当地放在王闻礼的侧边。

打开的时候,王闻礼随意掀开盖子,一把精致的匕首呈现在眼前,上方雕工细腻,镶嵌着各种价值不菲的珠宝。

令人觉得瑰丽无比,从而忽略它是一把利器,更像是一个欣赏的物件。

枕清瞧上一眼,这是有关波斯那边的利器。

王闻礼朝后看,叫枕清上前来。

在王闻礼的目光下,枕清也不避讳地打量那把匕首,上手轻轻碰了碰。

她好似不满足,甚至上手拔了出来,身后的小厮轻轻惊呼,见枕清的动作,无一不倒吸一口气。

只见那银亮的匕首印着她精致的眉眼,神情添了份英气,这把匕首在她手中把玩,绮丽又迷人,仿佛浑然天成,给她更为合适。

王闻礼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枕清合上匕首,他才弯起唇,突然觉得这贺礼送错了人。

枕清对他微变的神色视若无睹,只调侃道:“王长史果真是财大气粗,送的东西都如此精致漂亮,我瞧着云大将军用不上,反倒是适合太后殿下。保不齐这个东西会落在太后殿下手中,还是说你就有这样的打算?”

众所周知,太后殿下和母家关系极好。这不,连云流的生辰宴也要在皇宫内举办,这是极大的恩赐和体面。

王闻礼对枕清的试探仿若未觉,“既然要送出去,那人送谁都没关系。不过我瞧着你更适合这个,你若是喜欢,我叫人再打造一个给你?”

“当真?”

“自然。”

枕清狐疑地瞧他一眼,突然笑了,“有便宜不贪,不是我的作风,何时送到我的府上?”

王闻礼垂下手,思索半晌后道:“半年。”

这件利器做工繁琐,半年已经算是快的了。

枕清没再开口说话,好像是认同了他这样的说辞。

皇宫巍峨,大红色的漆门庄重又气派。

再往里走,便是红墙黄瓦,黄瓦上方雕刻几只精致细腻的小兽,俨然像是一方的守护神。

经过春寒料峭,宫中虞美人已有绽放之意,又有破茧成蝶的美感。

今日进宫的朝臣没有穿朝服,都是一身简单的长袍。

枕清落座后抬眼朝上方探去,距离有些远,并不能看得尤为清晰,但也能窥探几许。

太后殿下身上的那件华贵衣袍镶着金边,是精致的云纹绸缎,头上所配饰花钿珠钗,光彩夺目,无一不显得雍容华贵。气场也不容忽视,往下望时,蔑视和轻佻意味十足,压住下方暗自向上探究的人。

太后殿下慵懒地挥挥手,身旁的公公俯身贴耳,又朝一旁传达旨意。

枕清的视线这才转向圣上。

和想象中有极大差异,圣上居然是一个清俊少年郎的模样,身着黑红底十二章纹的玄服,增添几分庄重感,却无上位者般居高临下,君王气度。

无论如何看,都是被太后殿下压上一头。

当今太后并非是圣上的生母,年岁虽有三十,可容貌依旧年轻漂亮,犹如二十出头,每每抬眼,气势总能压人一头。

先帝在世时,许多劄子[1]皆是太后殿下和先皇共同批阅,太后明里暗里提拔不少自家的势力,所以先帝驾崩,也面临了太后朝权的状况。

太后殿下扶持圣上,也只是走走过场,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大殿内金碧辉煌,歌舞连升。

枕清跟着王闻礼片刻后,了无兴趣地离开座位。王闻礼视线微微一动,身后的小厮当即收到命令,跟着枕清一道离开。

枕清自然发现了,不过这皇宫她驾轻就熟,三两下就把人绕的晕头转向,给甩掉了。

她光明正大走进了集贤馆,翻阅到有关商震的记录,她当即合上,要把这部分抄写下来。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那人问:“你拿商震的东西要做何事?”

枕清转头,她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虽生得英俊,可也严肃到令人心生胆怯,只不过那一身凛然正气,也压下了那股严肃。

“他是我师傅,怎么,我拿我师傅的东西也不可以吗?”

枕清端正身姿,上下打量了一番人。

那人面色柔和下来,声音温和道:“小县主?”

枕清露出警惕又疑惑的神情,问:“你是?”

那人答:“你师傅的好友,云流。”

枕清突然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云行野的父亲。

她没有因为长辈的原因而束手束脚,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册子,“竟是云流大将军,久仰大名,不过今日大将军是生辰,大将军不在殿内,反倒来这里,当真奇怪。”

“我不喜欢热闹,你师傅也不喜欢。他在雷州可好?”

云流说到最后,声音突然有些生涩,甚至带了些许的紧张,不由自主地开始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

枕清忽视他的不自然,随意道:“这天下太平,也不需要他了,他好不好,又有谁会关心,谁会在意呢。”

不需要他。

这一番话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云流清楚这是在挖苦。他不知道枕清知晓多少事情,也不去细想,而是岔开话题。

云流问:“他要这个做什么?”

枕清回:“将军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问。”

云流轻轻道:“只怕是他不会理我。”

枕清扯笑道:“那我也无可奉告。”

云流并没有责怪枕清这般模样,好像是透过枕清看到了商震,他怅然道:“你们的脾气真像。”

“将军说错了,师傅的脾气,只怕是比我更差一些。”枕清反驳后又道,“我有一事想问,当年我师傅被发配到雷州的事情,是否和云大将军有关?”

云流面容一僵,他道:“我不想回答。”

枕清也不会去逼问,只爽快道:“好。”

“你和他真是相像。”

“那你不会害怕吗?”

云流愕然,眉目突然松动,好似滚滚而来的浪花变成了洪流,他忽地茫然道:“我应该害怕吗?”

枕清突然有些为师傅抱不平,反问道:“难道不应该吗?我师傅为什么会去雷州,你又为什么可以久居长安,不是因为您有一个好妹妹吗?我师傅孑然一身,自然是比不得云大将军。”

“他在怪我。”云流声音低沉而平稳。

“不,师傅从来没有向我提及过你。”枕清道,“是我在怪你,是我在为师傅抱不平。”

“禹王告诉你了什么?”云流突然像是卸了力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是上一辈的事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是小辈,知道与否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枕清不置可否,她拿上那本册子,刚走几步,又缓下步子。

她转身道:“云大将军,我师傅年岁已高,雷州又是偏远赤热之地,多毒虫蛇蚁,他老人家年轻时行军打仗落下的病根子,常常疼得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雷州不像长安繁华,也不似扬州富庶,就连看病的大夫都是半吊子。我师傅向来为国为民,何以落得这般下场?即使不想让他入长安,也请让他北上,好安度余生吧。”

她眼眶微微湿润,不似方才那方犀利,言语字字恳切,仿佛她师傅真的受了极大的苦难和委屈。

云流如鲠在喉,他轻轻道:“我知晓了。”

枕清浅浅颔首,声音微弱:“有劳费心了。”

远在雷州的商震猛然打了一个喷嚏,看着小厮摘下未成熟的荔枝,不由说:“还差几月就熟了,到时候叫人快马加鞭送到长安去,枕清向来喜欢吃这个。”

商震又大摇大摆地离开,身形利落干脆,健步如飞地拿各种蔬菜瓜果,穿过满院子的草木,俨然是另一个世外桃源。

若是有人听到枕清的那番话,和商震此时的画面相比,仿若一个天一个地,哪里有像枕清说的那般苦楚。

注1:

劄(zhá)子:奏折,也称为札子

第15章 窗翠侵影渺烟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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