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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窗翠侵影渺烟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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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清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她透过窗棂,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慢慢转向身旁焦躁不安的义宁:“不好意思啊,脏了你的院子。”

义宁看着枕清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恼怒,人都躺在这里了,他哪里还会去关心什么脏不脏院子!

而且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晕倒前还能叫人不易察觉出来。

义宁想出言讥讽枕清真会伪装,明明还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娘,心思竟然能藏得如此之深。

可是她现在躺在榻上,身形薄得跟一张纸似的,仿佛风一吹,人也跟着飘走了。

到底也是相处了好几年的人,义宁别过脑袋叹气:“算了,今日这事,我去告诉禹王。”

枕清当即出声,声音暗哑:“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担心。”

义宁冷笑道:“是害怕他知道你来了我的院子,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让自己气急攻心吐血了,还是真的不想让他担心?”

枕清抿唇:“你不是知道吗?有必要再追根究底吗?”

义宁倒出一碗汤药,推到枕清面前,颇为无奈:“你总是不讲真话。”

“是你觉得我说谎成性,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过度揣测我了,我原本就是这个意思,你偏要把它绕个几圈。”枕清低垂脑袋不想再去看他,“义宁,你从来不信我会说真话。”

或许是因为刚病倒,枕清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身形也更显纤细消瘦,脸颊两侧的碎发轻飘飘落在肩上,突然有种一碰就碎的薄弱,也有旁人家柔弱女娘的感觉。

他时常说枕清不温柔,做事精明,可是现在的她骨子里有伤春悲秋,叫他如鲠在喉,心忽而有些疼得厉害。

原来她也不是铁打的,原来她也会这样伤心吗?

义宁忽略心中酸涩,忽道:“你叫我怎么信你,你敢说你对我没有欺瞒吗?”

枕清仿若听到好笑的事情,她问道:“那你呢,你又待我坦诚了吗?你可真贪心,只允许你知道我的,却不愿意让我猜测你的,坦诚是相互的,并非是我一人的事!

“你我认识三年,我都不知道你在太医署里也挂着职位,所以你想要真诚,请你先看看自己,是否做到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待我。”

义宁听到太医署三字,手几不可查的一抖,额前的细碎的发丝在烛火下的照映下,显得毛茸茸,将他本身的戒备和防御变得更为浓郁。

他抬眼看她,倔强地抿唇,身上寒凉意外地一点点被稀释,展露出敏感又脆弱的一面,却意外地没有说话。

枕清心绪复杂,也不再言语,喝完药,便离开了这间院子。

夜色昏暗,回去的路上只有几盏孤零零的小灯挂着,路边丛木簌簌声响,寒意凛然。

枕清步履缓慢,没有平日的凌厉轻快,衣袖还有血渍,仿佛是一朵残破萧条的射干花[1],凄美又伶仃。

义宁木然地盯着枕清阑珊的步履,紧紧握拳,克制住自己要追上去的步伐,他深深呼吸,缓缓闭上双眼。

夜色里,身后的灯盏明明灭灭,走至转弯处,地上的两道影子被拉得斜长。

他终究是跟上来了。

枕清散漫不经地勾唇,对待义宁的眉眼总是浸着嚣张和调侃。

今夜她一改往常,视线微微朝后扫去,盛着苍凉的眸子徐徐望向义宁,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这夜,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没有睡着,他辗转反侧,闭眼都是枕清那双含有深意的漂亮眸子。

仿佛他曾经做过对不起枕清的事情,义宁一夜未眠。

在今夜,枕清也疼得久久未睡,她推开窗,看到满天星斗,突然伸手要去抓下来,却发现是触碰不到的。

今日她去义宁那里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上一世她中的毒,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长安鬼市。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与人交易,多得异物。[2]

虽说大启朝宵禁甚为严格,若是被抓到了,指不定要挨几十板子,若是在坊内不外出走动,倒也没事。

况且鬼市也是朝廷默许的存在,就在长安城玄都观旁。

鬼市开市的时间是在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据说那时也是通往阴阳两界大门的时间。

枕清一向不信怪力乱神,唯独在重生这件事上打破了一丝看法,却也没动摇到根本。鬼市之所以会用这个时间点,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交易。

此地没有寻常时候那样沸沸扬扬,吆五喝六。商人们既汇聚于此,又缩在黑暗处,鬼市里边有不少的奇珍异宝,丝绸、药材,当然还有一些来路不正、不能见光的东西,但其中真假参半的货物亦是不少。

枕清拿出准备好的面具盖上,轻轻道:“据早年传闻,上百年前有一位摄政王在鬼市买了火药,但是点燃没爆,因为那是假的,里面装着面粉。”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应钰诧异过后,也学着枕清,缓缓盖上面具,她是知晓鬼市的存在,却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可枕清不一样,她好像在长安各处都有所触及,明明上一世待在皇宫里,为什么会如此了解?

枕清再次出声,应钰思绪被拉回,听她提醒道:“看货物不询问来处,油灯不照人脸。”

应钰疑惑道:“货物不问来处我倒是知道,因为有些来路不正,大家也心知肚明的闭口不言,可为何不能照人呢?”

枕清慢下步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确保应钰戴好面具后,才又道:“若是卖你货物的商人是亡命之徒呢?你看到了他,他也发现了你,想要杀你灭口,你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应钰才深感这鬼市里的水深不见底,心有余悸道:“原来如此。”

她们还走在路上,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再往前行上百米,才看到细碎的灯光漏出。

“鬼市这段时间也出现了一些如同中介的贸易商人,他们的经验丰富老道,又会运用关系,了解到各州郡县需求的商品货物,提高了商品的流通,将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并通过各种手段获取更高的利润。”

枕清不自觉碰了碰腰间玉佩的穗子,轻轻拂动道:“他们经常会看准时机,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方法,你可知道最近的中草药?”

上一世的应钰就是个商人,对于这些动向自然是有所了解,只要枕清提及一点,她便能立马领会到其中的门道。

她惊愕道:“通过垄断货源的方式,控制市场价格,获得更大的利润!”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要收了中草药,想让百姓花高价钱买药,赚取收益,还是说想让百姓即使生病了,也没钱买药?

更严重的话,会激起民怨,从而影响到国之根本!

是谁有如此大的财力,耍了如此了得的心机手段。

若是前者倒也还好,只怕是后者。

枕清见应钰如此,也知道她也已经猜到不少,她勾唇道:“所以我需要你。”

应钰问:“你是想让我从鬼市开始发展?”

“是。我有一个想法。”枕清说,“鬼市现在的商业并不规范和成熟,但我们可以把它变得成熟,打响一个旗号,注重信用和声誉的建立,使得商业交易更加顺畅和稳定。”

这些事情自然是可以,应钰当即答应,却又没忘方才中草药的事情,问:“但这药是怎么回事,你可了解多少?”

枕清勾唇:“不多。但在长安会做这样事情的人,除了阿之奎,我想不到旁人。即使不是他,我把这个帽子安在他身上,他也不冤,到时候你带京墨和天冬来吧,也收一收葶苈子、甘草等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话落,枕清抬手轻轻点上自己的唇瓣,示意不要再出声了,因为已经进入了鬼市。

这片区域没有大片的灯火,只能见到如一颗颗雨水的小油灯发出莹莹火光。枕清在鬼市如鱼得水,甚至十分熟悉此地的位置,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人的摊位前。

夜色太黑,应钰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见枕清有意碰了碰自己腰间穗子,那老板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中药拿给枕清。

应钰在微弱的油灯下,见到一双苍老赢弱的手。枕清笑着接过,没有砍价,直接给了那人一锭银子,全程中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走远后,应钰却是忍不住小声低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用义宁来配制药,要自己亲自来?”

枕清也跟着压低声音道:“求人不如求己,他不会一直帮我的,倒不如我自己来。”

枕清又买了几件珠宝,跟店主比划商量好价钱,给了价钱又道:“是该叫上佑善和几个长安贵女来禹王府做客吧,联络一下感情了。”

应钰看着珠宝不由寻思,现如今这珠宝怕是赃物,如果买了,倒是会惹出一身麻烦事,应钰喃喃道:“这难道不会被认成赃物。”

枕清好笑地看着她,“是吗?这些是洗着洗着,就能变白的东西。”

这是要借长安贵女的手,吹吹这珠宝的风,而且枕清还是川银阁背后的阁主,若是珠宝水涨船高,自然又是不一样。

应钰心下了然,却又对于枕清最终是何种目的而隐隐不安,应钰当即拉住枕清的手:“若是需要我,你尽管说,不要以身犯险入局!”

枕清感受指尖传来的温热,愣怔片刻后,她微笑道:“惊玉,花明和张宣晟重生了,你难道就猜不到禹王也重生了吗?你那么聪明,一点就通,应该知道不是我要把自己置于危险,而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怎么会不知道?

在沉沉夜色里,应钰肩膀突然打沉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又像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枕清安慰道:“我说我不会让你为难,这句话依旧作数,他若是不对我下手,我也会顾念多年的父女情义放过他,这是我最后的容忍。”

“他对你这样好,自然不会!”应钰眼睛微亮,仿佛走在万物皆亮的光彩里,心情变得雀跃。

枕清看着应钰这般模样,缓缓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哑然失笑道:“过几日叫罗长观过来,让他和花明多见几面,你尽量让花明说珠宝的事和张宣晟有关。罗长观不会信我的话,花明他必定会去留意。”

应钰和花明私交甚密,她点头道好。

注1:射干花:诚实,相信者幸福。

注2:唐代《番禺杂记》中记载道:"海边时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与交易,多得异物。"

第11章 窗翠侵影渺烟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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