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卫曙早上收拾干净准备出门，前几日周翰飞下帖请他去酒肆一坐，他应下了。

“大人出去吗？”福叔走过来问道。

“嗯，晚些回来。”

出了府门，行至胡同口，这家酒肆位置偏僻，来往人却络绎不绝，卫曙抬头看去，酒肆有两层，上面挂着一个牌坊写到‘寻香来’，旁边对联写着‘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走了进去，屋内人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小商小贩，好不热闹。

耳边嘈杂一片。

“客官几位？”小二上前问道。

“既明，这边。”还未搭话，便听的有人叫他。卫曙寻声音看去，周翰飞从阁楼走下来，过来拉住他，同店小二说，“我们一起的。”带着他上了楼。

二楼不像楼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楼上都是隔间，虽不似一般酒楼富丽堂皇，却也干净清幽。

隔间内布局简单，燃着一盆火炭，卫曙走到桌前坐下。

菜色看着很是可口，一小锅羊肉炖的软烂，一盘清蒸鲈鱼，一碟小菜，一壶酒。

“嫂子知道你出来喝酒吗？”卫曙笑问。

“可别说，我今天是偷着出来，和你嫂子说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回趟翰林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不许我喝酒的。”

周翰飞坐在桌前，斟着酒，他与夫人少年夫妻，恩爱不疑，如今已有一女，而他也一向怕夫人，出了名的惧内。

“快尝尝他家的羊肉。”

“确实不错，周兄怎么找到的？”卫曙问道。

周翰飞闻言不由一笑，“既明啊，这家还是当年都是观政进士时，同年时常过来小酌的地方，那时你年纪又小性格又固执，大家都不愿把你带坏了。”

卫曙想起来了，那时候确实没什么人同自己往来，自幼习惯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后来入了翰林院很久才明白过来，那时诸位同年都已授官，远离京城，难得再见。

门外嘈嘈杂杂的一阵声响传过来，忽听得一男子怒骂的声音，影影约约听不清楚。

周翰飞起身去看，只见隔间有一男子喝醉，坐在二楼门口怒嚷。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他一边喝酒一边唱道。

一旁和他一起的朋友过去劝解，拉扯他起来，“李兄，快起来。”

“拽我干什么！”他一把甩开，又骂到，“奸人王氏一族，侵占南康一省万亩良田，至使佃农无田可耕，如今大雪都快淹没南康一省了，拒不上报，还要多少百姓无辜惨死！”

“南康百姓已经尸横遍野，卖妻卖子比比皆是，冻馁而死者不计取数，内阁首辅高坐明堂而而不闻不问，满朝朱紫勋贵，无一可鸣冤处！”

卫曙不知何时走到门前，脸色凝重，死死盯着眼前的那个穿着澜衫的男子。

“既明，莫要看了。”周翰飞看着楼下一片骚乱，神兽把卫曙拉进屋内，关上了门。

锦衣卫已经来了人。

“大胆逆贼！口出狂言，安敢造次！”

呜呜泱泱一帮人捉走了那人一并他的朋友。

“大人，酒楼里这些人怎么办？”旁边抓完人的锦衣卫问道。

为首的锦衣卫蹙着眉，一只手压着剑柄，冷然道，“都带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余党。”

“镇抚使且慢！”从二楼另一边响起了制止的声音。

沈曦自暖阁出来，看了眼被抓走的那个男子，“镇抚使无故抓人，这不合规矩吧。”

“公主万安。”镇抚使看着眼前的人头疼道，“非臣要无故抓人，实在是有人妄议朝政，臣不敢有失。”

“如今那个妄议之人已经抓走，连同一起的朋友也被你们扣下了，这些人就算了。

“这，臣不敢冒犯殿下，但这事有关皇后一族，不敢懈怠。”镇抚使看了看眼前尊贵的女子，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有本宫在这里，出了事也是有本宫担着，镇抚使既拿了人，便回去吧。”沈曦慢悠悠道。

镇抚使本身就不愿意沾这趟浑水，有人愿意给枕头，他也愿意借坡卸驴。

“是。”

镇抚使带着锦衣卫一群人走了。

沈曦转过身，看向一旁的隔间，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先生。”她似笑非笑的看向屋内，“这边的酒食是不是还不错。”

卫曙抬头看见她，她站在门口，自上而下的看着自己，目光平静无波。

“殿下。”卫曙，周翰飞起身行礼道。

“刚刚没听明白，还望先生能同我说个明白。”

“这，臣等也不清楚，不敢乱言。”一旁周翰飞说道。

“哦？”沈曦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卫先生也不知？那前些时日父皇案前的赈济灾民，免除赋税的折子是谁上的？”

“这件事牵扯太过复杂，殿下不该掺和的。”

“本宫既是公主，受百姓供养，便要担负起这责任。”

他看过去，沈曦面色从容，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坦荡，似乎问道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年前南方突降暴雪，受灾人数众多，年后至今已有一月有余，还未统计完人数，百姓房屋损坏，冻死者不计取数，稻田亦受灾害，百姓已无口粮，再下去怕是要易子而食了。”

卫曙顿了顿，合上眼睛心情复杂，又缓声开口道，“皇后王氏一族，在南康侵占良田，以极低的价格吞并田亩，逼死佃户。王氏一族在南康竟有三十万亩良田，子弟家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南康百姓苦冬雪久已，苦王氏一族久已。”卫曙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青色文人袍，身姿挺拔如松。

“谢先生指教。”沈曦起身朝卫曙行礼。

“臣，愧不敢当。”

“先生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她笑意染过眼底，“剩下的我来做吧。”

“殿下不可，殿下刚刚立府，已受朝臣非议，本朝至太祖时起便没有公主立府的先例，如今殿下怎敢在前朝妄言国政。”卫曙一改平静的神色，蹙眉劝谏道。

“不在前朝谈，我找父皇说理去。”她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那就更不行了，后宫怎敢谗言以乱陛下，这更要人非议！”卫曙提声道。

周翰飞见气氛凝重，那手肘碰了碰卫曙，叫他慎言。

沈曦笑意淡下去，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我说了，本宫乃一国之公主，自有公主之责。”

“殿下仁心圣德，臣等敬佩。”周翰飞抢在卫曙说话前奉承道。

沈曦也不愿和他在纠缠，道，“不早了，本宫先走了，先生也莫要久留了。”

等沈曦出了隔间，走后，周翰飞关上门，轻叹一声。

“既明，你和殿下较什么劲，她是陛下的长公主，就算朝臣弹劾，那也有陛下护着，更何况你的座师，江大人还是殿下的老师。”周翰飞缓了口气，又缓和道，“你先想想你吧，今日之事后必回闹得满城风雨，救灾的奏折已然承上去，怕是皇后一党容不下你。”

“周兄，我等十年寒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的不是于小人蝇营狗苟，沆瀣一气，是为了天下黎民，是为了致君尧舜上。”卫曙道。

周翰飞不语，有些气结，摆了摆手，“那你也要明白，刚极易折，如果折了的话，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二人皆不语，都各自回了府邸。

沈曦自酒肆出来，走到马车边，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出来了？”一旁的女子问道，那女子生了一双桃花眼，温婉妩媚，眼角带笑，唇不点而朱，身穿淡黄色袄裙，娴静端庄。

“嗯，语芙今日慢待你了。”沈曦歉意道，“下次一定好好请你。”

姜雅柔和一下，伸手将沈曦碎发挽起，“怎么会，今日很是开心，多谢你帮我找来这些书。”

姜雅看着一旁的书，说道，“幼时，父亲也喜欢我看着些书，但是母亲不许。只是后来我越发长大，父亲也开始不喜欢我读这些书，如今我马上要嫁人了，母亲越发反对，只有你还如初，愿意替我寻这些书来。”

沈曦看着眼前女子，她自幼聪慧，擅数术，通机关，很多几乎不可能产生的东西都能在她手里做出来，她也愿意帮一把眼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