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露暖对于自由之后的想法最终也没有实现。

十月十三日，卢太傅嫡女嫁入王府。十里红妆，花香满城。

王府门外鞭炮声四起，我和露暖按规矩侧跪在门口迎接王妃的到来，王妃的婚服长摆从我们面前扫过，裙摆的祥纹吸引了我的注意。待王爷王妃走过后，我和露暖站起身来朝着前院正堂走去，准备见证王爷王妃的拜堂仪式。在正堂，我第一次见到了王妃的婚服全貌，我细细的观赏着每一处的花纹，推测着此处所用的丝线和绣法，拜堂结束以后我基本上把那件婚服给研究透彻了，我是真赞叹绣婚服的女子心灵手巧。王妃送入洞房以后就没我们什么事情了，我和露暖就商议着各自回去。

第二日，我和露暖按规矩早早起来去芷兰院给王妃请安，我坐在下面的位置上等候着王妃梳妆。王妃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妃，美貌惊为天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洛神赋中的洛神或许见了都要自惭形秽。我看呆了，王妃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轻轻地笑了。

王妃赏赐了我们很多东西，还和我们说了很多话，我很想问问王妃的婚服是谁绣的，绣的那样好，可没等到我问出口，门外就传来通报声说王爷上朝回来了。王爷走进来了，我们急忙跪下行礼，王爷不看我们，径直的朝着王妃走过去，温柔的牵起王妃的手，怪她为何起的这般早，王妃羞红了脸，眼中满满都是爱意，嘴角挂着羞涩的笑，我和露暖赶快有眼色的行礼离开。

转眼间到了除夕，午后王爷携王妃到宫中赴宴了，整晚都要留在宫中守岁。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了主子，我和露暖都有些兴奋，决定在暖阁里布置我们的除夕晚宴。我们安置了一桌子爱吃的菜品，我还下厨做了几碟糕点，配上我亲自制的花茶，露暖也带来了她自制的果酒，我们一边品茶一边尝着糕点，兴起时还划拳拼酒，明明是淡淡的果酒此时也好像醉了我们，露暖喝的脸红扑扑的，挣扎着爬起来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琵琶声婉转动听，此时我方知晓何为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曲毕，我同露暖相对，默默无言。

我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露暖也坐下来捻起手边的一块龙井茶糕缓缓地送入口中。

“望舒，你知道吗？今日，其实是我的生辰。”

我怔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抬头问道。“不是七月十四吗？”

露暖低头一笑，笑容有些悲哀，她轻轻地放下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看着我说：“不是。”

“望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看着露暖望着月亮的神情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最终只轻轻的吐出一字：“好”

露暖不看我，只是凝望着月亮，声音带着些许的悲凉开口道：“我的母亲原是一个渔家孤女，因一次灯会与我父亲结缘，那时我的父亲还只是一个穷秀才，连饭都吃不起，母亲就常常接济他，就像许多话本里的那样，一来二去两人就互生情愫，接着拜堂成亲，没过多久就有了我。

父亲只会读书，家里的生计全仰仗母亲每日早出晚归的打鱼挣钱。日子一天天过着，父亲读书屡试不第，又沾染上汹酒的恶习，一喝醉酒就发疯打人，用最恶毒的话去辱骂母亲，酒醒过来就拼命的跪在地上请求母亲的原谅。

许是周围人的诟病吧，父亲有一天晚上吃饭时突然摔了碗筷，指责母亲每天抛头露面，母亲也不说话，慢慢的捡起地上的筷子，清扫着地上的碎片，小心的又盛了一碗饭放到父亲的面前就去井边挑水。

我默默的跟在母亲的背后，看着她蹲在井边低低的啜泣着。大概遇人不淑就是这样吧，任谁再怎么风光霁月都会被家庭中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磨平棱角，失去自我。我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看着露暖陷入回忆的痛苦神情，默默的倒了一杯茶轻轻的送到露暖的面前。

许是看到了我担忧的神情，露暖笑着拍了拍我的手接着讲述道：“那时的我就在想以后一定要努力的挣钱带母亲走。毕竟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穷到吃饭前都得先喝两大碗水来占肚子。父亲也不再读书了，每日游手好闲的等着母亲来赚钱养家。

延庆三年初春的时候母亲刚刚生下了妹妹，就在父亲强烈的要求下到县令家里当乳娘来补贴家用，日子也渐渐的好过起来，只是我很难再见到母亲。后来县令家的二小姐因偷偷的带刚出生三个月的四小姐出去玩导致贼人偷走四小姐，县令大怒，觉得母亲看管不力，杖责了十下就把母亲丢到了家门口。

我好恨啊！我看着我心心念念的母亲被打的奄奄一息，我真的很心疼，但我做不了什么。我看着父亲站在旁边还在哀叹母亲没有给他赚来月钱，心疼将要花去的药钱。我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砍柴刀就往父亲身上捅，母亲挣扎着拉住我，我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放下了手中的刀。父亲冲上来狠狠的扇了我一耳光，打得我耳朵都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就只能感受着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呜呜的哭泣。

那一刻我想拼命的长大换我来保护母亲，后来我参加选秀入宫做宫女，每个月将月钱托人交给母亲来补贴家用，我也期盼着二十五岁出宫后与母亲见面，可是事与愿违的被皇后娘娘挑中成为王爷的教习，娘娘说她会给我母亲三十两银子教我安心的做着侍妾，于是就是现在，我遇见了你。我的故事就是这样。”

我心疼的看着露暖，久久没有说话。露暖望着月亮，我望着她。

“好了，我要走了。”露暖笑了笑，起身离开。

我低头猛地灌了自己一大杯酒，试图醉了自己，忘了天明。我艰难的抬头望向露暖远去的背影，遥遥的举杯。

“生辰快乐。”

星辰在天，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