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云歇雨停，博子道刮起秋绵。

初时江川水回过神来，手指着她，说她不要脸，唐立青又趁着这人怔愣忘记挣扎的片刻功夫，顺势抓着她的手腕钩住自己的脖颈，下颌轻靠在她肩上嘴里反复念叨：“你不想讲就不讲。老头子临走前让我在南方呆上三年，估摸日子也差不多了。这回离开G城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回来，你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少喝酒，按时吃饭，有事儿要给我电话，保证随叫随到.....”等等诸如此类的絮絮叨叨。

前半段话正如了江川水的愿，唐立青确实不适合再出现。她是她推动G城几家矛盾分化的棋，走到现如今这步已然落子无悔。

待听到这人后半段的念叨，她心内升起莫名愧疚感，又随炙热的吻细细碎碎落下。

她指尖紧攥她身上为数不多的单薄布料，顺着下衣摆轻抚上她后背脊椎凸起的骨节。指腹间毫不客气地挑衅，卫生间灯罩下的影子紧紧跟着颤抖，陶瓷胚体内的温水溢满出来，泛起的水波纹于后半夜再度缠上她几回，方肯罢休。

天光灰亮，江川水在雨势来临前悄然离开公寓。

唐立青撑靠在露台栏杆，回想昨夜旖旎食髓知味，浑身的酸胀感骤减。她只着了件单衣，却挺直脊背迎着连绵不绝的细雨，丝毫不惧。

直至雨势渐渐扩大，将将转过身进了客厅，她低头捡起散落的衣物，站稳身子往后仰靠脱下最后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背心，而后塞进洗衣机。

等着衣物烘干的功夫，她半靠在沙发，百无聊赖间按下电视遥控器，随着屏幕亮起，方框内正播放着G城午间新闻：

“几个钟头前，在城市的心脏地带，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城西博子道地面无故塌方，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据初步估计，遇难者可能达到百人，目前原因尚不明确，救援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在同一时间，另一则消息也引起了公众的高度关注。AC集团，一家国际知名的大型企业，今日对外公布了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集团CEO成康安，在经历数月的昏迷后，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位商业领袖的康复对于集团及其股东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利好。据悉，成康安计划在本月底召开一场商业招待会，届时将详细阐述他的康复过程以及对公司未来发展的规划。”

这两条全被她听了进去，结合方才江川水匆匆离去，心内隐约觉察不妥。G城不靠山水，地理环境优越，极小几率会发生地震类自然灾害。

事发突然，且同时出现。城西地面塌方连带着成康安转醒，两者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洗衣机嗡嗡作响，搅得她思绪乱作一团，刚要起身去衣柜里随意寻件衣服穿上，丢在茶几台面的破旧手机却突得嗡嗡震动。

她低头瞥了眼屏幕上“李达乐”的专属来电画面，一把抄起手机抵在耳旁，朝房间内衣帽柜走去。

“阿青，你现在在哪啊，阿青！”

“乐哥这么急，有事没事儿啊？”唐立青左手举着电话，右边手掌搭在衣架上，将江川水款式各异长裙吊带撇到一边，继续在衣柜内翻找自己能穿的衣服。

“看新闻了没！城西那块地出事了！”

“刚知道，严重吗？”唐立青心内想着该不会是李达乐八卦的毛病犯了，又打算拉着自己一通胡吹，毕竟地面塌方在G城不是个小新闻。

“哎，我就在现场呢？情况不好说，你来就知道了。”电话那头，李达乐激动得语句都有些不连贯。

“行吧，马上过去。”唐立青本就打算去一趟，听着李达乐人在现场又表现出如此急切得语气，她不免好奇，手上翻找得衣物得动作更加快了。

挂断电话，唐立青立即换上衣柜里翻出来的白衬衫和修身西裤。两个人刚在一起时，江川水给她买过很多衣服，但她执拗得认为衣服太过商务，打零工摆地摊也不方便，便一直不肯穿出门，这回倒是没顾念太多。

她将将下楼拦到辆空车的士，跟司机报上地址，毛文明的电话恰好在这时拨了过来，她不想让小毛掺合进来，索性电话里嘱托小毛好好照看宁欣，自己忙完会回二手市场。

“不是呀，师姐不跟您在一起吗？”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唐立青意识到宁欣昨夜可能根本没回去，顿时触觉全身血液发冷，似乎隐隐猜到几分。

“昨天我在店里一直等着，你们两个晚上都没回来。我正午睡呢，听到收音机播报说城西塌方了，才想着打个电话问问。”

“行，那你先过来吧。”

她冷静过后，跟毛文明交代个地址，让他在城西与自己会和。

出租车路途过半，唐立青心内不安，她左手指尖掐诀，方才已然推演了好几遍，次次结果都显示宁欣安好无恙，却仍是放不下心来。

盯着车窗框内飞速划过的悬铃木，她快速翻出名片，给边听白去了电话。

边听白此时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她眯眼到唐立青的来电，便避着主厅内的另外两位，独立走到小院长廊。

“边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会.....”唐立青念着自己昨夜在酒吧包厢内愤然离开，所以在电话里开口的语气委婉几分。

“有事可以直接说。”边听白心思细腻，猜到对方意图。她知晓唐立青的价值，却也对于自己目标所属物的态度丝毫不隐藏，相当护食。

“我师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嗯？阿青的师妹又是谁？”边听白明知故问，想让唐立青亲口承认。

“.......”

“是昨晚跟你一起走出包厢的女孩子。”

“哦？阿青也还记得宁欣是你的师妹吗？大晚上留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马路边上吹风看落叶。”

“.....她现在在哪里？边小姐可以告知吗？”

“在我家住着呢，阿青放宽心，宁院长来信托边家照顾，我必不会忽略怠慢的。”

听着电话那头小白的冷嘲，唐立青心内忐忑不是滋味，随即作死追问了句：

“你们昨天是在一起了吗？”

“嗯？阿青难道昨夜不是一直跟江小姐在一起吗？” 边听白似是而非回了一句，像是质问，也似是认可。

唐立青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念了出来：

“替我好好照顾她。”

“阿青说笑了，两年前她偷跑出来找你，阿青那时又在作什么呢？边家虽早已不在雷鸣市深耕，可与明盐山也时常有书信往来。而你呢？这三年里，哪怕一封信？一条讯息都未曾有过吧！阿青前几天被肖开绑走，小宁欣一句不说，借着处理书院的事务急切下山寻你，而你呢？明明看出来坐在我怀里的是她，却也没想过去问问她，到底是自愿还是负气！”

“宁欣性子不大好，但对喜欢的人却是个简单的心思。我边听白自是会照顾好她，但不是替你唐立青。”

说出最后一句，边听白回头望着落地玻璃窗里，宁欣正在给祖母诊脉的一幕。她与她隔着玻璃对视，眼眸里露出丝不易被察觉的觊觎。

“谢谢。”唐立青无言反驳，下意识道了声谢。边听白说得尽数是事实全貌，她终于在诸多言语中，正视了自己的情感回避。

挂断电话，她的心口左右摇拽拉扯，尽是愧疚与失落。

随着出租车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的目光在窗外飞速的景色中游离，出租车最终停在了约定的地点，唐立青向司机随手甩了张百元大钞后迅速下车。

她环顾四周，却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拿出手机想要再次联系李达乐，却发现手机屏幕上有两条未接来电，同时显示着一条新的信息：“在她家里借住几天，阿靖别担心。”发件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看到信息内“阿靖”两字，唐立青悬着的心彻底落下，只有宁欣才会这么喊她。念及至此，她心内松快了些。

就在这时，李达乐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满身灰尘快步向唐立青走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整理了思路，有个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