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何悠的身后，若隐若现地出现了田黎的身影。

她依旧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黑色的长发垂下几缕落在身前，白皙的脸颊上没有一点血色。

若不是她的脸上还带着熟悉的笑容，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个画面还真有些可怖。

“你怎么来了？”

何悠苦笑一声，撑着水池台面，低下头：

“隔间里面的尸体，是你干的吗？”

田黎飘到了何悠身边，趴在了她的背上。

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一点重量，好像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冰，贴在何悠的身上。

何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又抬起头看向镜子。

田黎单手勾着何悠的腰，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我哪里是那种随心所欲，随便动手的人？”

“这是游戏规则呀，姐姐。”

她的声音依旧是甜甜软软的，听得人根本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不过，我也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

田黎的嘴唇看似无意地蹭过何悠的耳垂，感受着手下何悠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逐渐发红发热的耳朵。

何悠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逐渐激起的复杂情感和一种难以克制的欲望交杂着盖过了所有的理智。

肌肤上传来的触感是冰冷的，身体的温度却又是逐渐升高的……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何悠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田黎，只是无辜地笑了笑：

“姐姐怎么不说话？”

……

手还抱着她的腰不放，要怎么说话？

说什么话？

何悠的呼吸有些加重，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感知似乎都在一瞬间被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只剩下残存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挣扎着维持一线的头脑清明。

“我……”

她要问什么来着？

何悠有点断片，再次看向镜子。

她身后的隔间门在无人的情况下，慢悠悠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依旧是诡异地出现在了门缝里，紧紧地盯着她和身边的田黎。

在镜中撞上了何悠的视线，它的嘴角微微咧起，看得何悠有些心里发毛。

而等到何悠转过头，却发现隔间的门依旧好好地关着，好像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别管了，调皮的小鬼，不会伤人的。”

田黎抱着何悠不松手，在她泛红的耳后蹭了蹭，感受着她的每一个变化。

……

窗外的天色明显暗沉了下来，头顶昏暗的灯便是照亮黑暗的唯一救命稻草。

何悠调整好呼吸，说道：

“时间变快了，对吗？”

田黎笑了笑：

“姐姐聪明。”

何悠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块新的拼图和那把办公室的钥匙，她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田黎摊开了手，掌心躺着那块新的拼图和何悠落在教室里的钥匙：

“丢三落四的姐姐……这可是最后的一块拼图了。”

最后一块？

不对。

杨冷玉说，她只拿了三块。

有人在说谎。

似乎是与何悠心有灵犀，田黎轻笑了一声：

“你要信杨冷玉吗？”

田黎笑着，眸中少见地出现了一点漠然的寒意：

“她可不是什么无辜的好心人。”

何悠收下拼图和钥匙，余光瞥了一眼还在和打不开的隔间门斗争的杨冷玉：

“我知道。”

田黎这才松开了手，她靠坐在水池上，摸了摸何悠的手。

又一次，何悠无法亲眼看见田黎的身形动作，只能通过身体传达的知觉和镜子里的身影判断出田黎此刻想要做什么。

寒冷的感觉轻轻地扫过她的指尖，手背，而后停在了手腕上。

“下次，不许姐姐再这么轻易地被她拉走了。”

田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却也被何悠清晰地听出了其中撒娇的意味。

“嗯。”

这她可没法保证……

“你……在和说话？”

杨冷玉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气氛打破，原本暧昧不明的情感也在一瞬间偃旗息鼓，阴冷诡异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镜中田黎的神色沉冷了下来，她的身影闪了一下，顷刻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何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身看向杨冷玉：

“怎么了？”

显然，窗外的天色让杨冷玉也意识到了时间变快的问题，她再一次陷入了恐惧，大声尖叫着扑向何悠：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毫无防备的何悠被杨冷玉直接按在了墙上，刚才还因为恐惧哭哭啼啼的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攥着她的衣领，扭曲的五官中散露着崩溃的癫狂：

“你说啊！”

“是不是田黎来过了？”

“是不是她把时间少了一节课的？”

“是不是她要来杀人了？”

何悠被她的声音刺得有些头疼，她微微闭上眼睛，让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杨冷玉却不依不饶，不肯轻易放过她：

“她来过了，她来过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事？”

“每一个被她盯上了的人，都会是和隔间里那个人一样的下场！”

“你为什么没有事？”

杨冷玉吼完，手上也渐渐失了力气。

她颓然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靠在身后的墙上，声音颤抖着，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何悠把被她扯皱了的校服整理好，抬头看向杨冷玉：

“想让我全盘托出的前提，是你也说了实话。”

杨冷玉低着头，还是没有说话。

何悠也不催她，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我知道你要去办公室，我可以带路。”

沉默了一会儿，杨冷玉深吸一口气，闷声闷气地说道：

“但作为回报，你接下来要帮我一个忙。”

何悠皱起眉：

“什么忙？”

杨冷玉不说话，只是从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里掏出了许多片拼图，捧在掌心给何悠看：

“我确实……搜集了很多。”

“这次，也就差一点点了。”

她收回拼图，再次看向何悠：

“这个交易，你觉得公平吗？”

何悠笑了笑：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第二次？”

“事不过三，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除非真的遇到了危险，你好像就没对我说过几句实话吧。”

何悠上前几步，杨冷玉也彻底埋下了头。

她取下胸前写有名字的标牌，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何悠手里：

“这个给你，作为保证。”

“事成之后，你再还我。”

何悠看了看掌中的姓名标牌，思索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杨冷玉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隔间，似乎是放弃了什么，对着何悠说道：

“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踏出了厕所，何悠才发现，学校完全变了个样子。

目之所及皆是诡异的雾气，何悠甚至看不见脚下的路，更不知道自己踩的……到底是不是路。

杨冷玉哼了一声，脚步却没有放缓分毫：

“害怕了？”

何悠不说话，只是紧紧跟在杨冷玉身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手电筒也没有用。

这到底是什么雾气？

何悠边走边想，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和杨冷玉的位置好像发生了变化。

原本在她身前的杨冷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后面，走路时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何悠本想停下来，却发现立刻的身体再也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直直地往前走，连回头看一眼都做不到。

突然，她面前又出现了一位“杨冷玉”。

“杨冷玉”正在她的前面，从位置来看，似乎也是在不断往前走，可她的脚尖——

却分明是朝向自己的。

何悠后背一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拧了一下，面前的“杨冷玉”一瞬间转过头，只听见“咔擦”一声——

这是一个人的头被生生拧断的姿势。

“跟我走……”

何悠听见“杨冷玉”这么说道。

“跟……”

不对，头好疼。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被何悠强行憋了回去，头痛欲裂的感觉使得她无法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不断重复着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杨冷玉，又有些微妙的异处：

“跟我们走……”

“跟我们走吧。”

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像鬼怪发出的叫声。

何悠感觉呼吸一滞，而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一滴冷汗从额前滑落了下来。

“喂。”

杨冷玉站在她的面前，脸上露出很明显的不耐烦来：

“你体力这么不支，才走了没多远……我一个不留神，你就坐下了。”

“让你跟上跟上，你自己寻死谁拦得住。”

何悠喘着气，只感觉方才那种阴冷恐怖的感觉挥之不去，浑身发凉，腿软得差点站不起来。

杨冷玉伸手扶了她一把：

“之前那么胆大，现在怎么了？”

何悠低下头，杨冷玉的脚边有影子，身体有温度。

是活人，不是鬼……

何悠感觉自己的心跳依旧十分剧烈，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现实。

“办公室还远吗？”

何悠清了清嗓子，站稳了身子。

杨冷玉看了她一眼，指了指：

“就在前面。”

“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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