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找我下来有什么事。”
一楼客厅，桑昀站在刘娟面前，大概猜到了一点点刘娟的心思，只是他不愿意先挑明。
“妈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拉了张椅子坐下，刘娟先喝了口水，“这一天天的，给我演累了都，你爸也真是不中用，演个戏都演不好。”
“哦，原来妈是演的啊。”
装作才刚知道的样子，桑昀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刘娟，“我还以为妈真的不和爸过了呢。”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演不演的你还真没看出来啊。”
横了一眼桑昀，刘娟也挺无奈的。打她和桑朝从开演到结束，桑昀硬是半点都不接话茬。不是看出来了他们在演，就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按桑昀的秉性来看，他铁定不是后者，那就是看出来了。
桑昀笑笑没说话，也是无奈又没有办法，只能听着刘娟继续往下说。
“妈问你，你真想和曼妮那孩子结婚？”
不扯别的话题，刘娟认真的时候，桑昀也认真了起来。
“曼妮妈妈答应了，我也把人带到你们面前了，哪有不结婚的道理？”
听着桑昀的反问，刘娟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别扯这些，妈才不管这些，妈是问你。”
指了指桑昀自己，刘娟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你，你自己，愿意和曼妮结婚，和她组建家庭，然后相伴一辈子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一旦结了婚，你们可是要为彼此负责一辈子的。”
见刘娟这般认真的指着自己问，桑昀郑重的点了点头，刘娟却不满意。
“你别光点头，你说话！”
桑昀不说话，硬是把刘娟急得不行，心里焦急得不行，“你爱曼妮吗？”
听着爱不爱的话题，桑昀眼前的景微微晃了晃，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桑昀脸上却挂起了笑容。
“结婚是肯定的，我和曼妮已经在上海买了房子，作为我们的婚房。”
看了一眼刘娟，桑昀的眼神就落到了别处，“我知道结了婚就是一辈子，我也没想过要和曼妮离婚，我会为她负责。只是如果以后曼妮不想和我过了，倒也没必要把彼此束缚在婚姻关系里。”
知道自己父母传统，接受不了子孙离婚的事情，桑昀也算是提前打了预防针。
刘娟一直盯着桑昀，见桑昀怎么也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说和李曼妮那孩子结婚的时候，又躲闪自己的眼神，刘娟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这说的算什么话。”
叹息声清晰地传到耳里，桑昀却不愿意开口问刘娟为何叹气。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好长一段时间，刘娟看了眼关起来的大门，眼神重新落到了桑昀脸上。
“那你告诉妈，你对小桑是什么感觉。”
抬眼看着刘娟严肃的表情，桑昀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见桑昀这般利落，刘娟也不绕了。
“那好，妈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小桑。”
桑昀垂了垂眼眸，他现在算是真正明白了刘娟和桑朝演戏的目的。
抬头直视着刘娟讶异的眼神，桑昀坦率又坚定，“喜欢。”
“你…”
“芳姨怀孕那年，她几次想要流掉又又，是你和我爸拦着不让。又又出生以后，我叔泡在赌市一夜又一夜，奶奶把又又抱到我们家来。奶奶和我说，这是我弟弟。”
夜里，桑昀自顾自点了根烟，烟雾在眼前飘散，过往也在眼前散开，“我听奶奶的话，我知道那是我弟弟。”
“我看着又又出生、学说话、走路。你和我爸忙，芳姨他们也忙，是我拿小桑当亲弟弟在带。”
“又又第一次学会用筷子是我教的，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甚至他学会走路奔向的第一个人都是我。从陪又又长大到和又又一起上学，我们朝夕相伴了那么久，我不可能对又又没有一点感情。”
见刘娟眼里的讶异渐渐变为平静和理解，桑昀却愈发觉得心里苦涩不堪。
低头碾灭脚底的烟，桑昀转身看着屋外沉沉的夜色，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
“后来出了事，你和我爸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那态度真叫人难受，比让人直接去死还让人难受。”
“……”
身后刘娟一言不发，桑昀闭了闭眼，转过身看着刘娟，“自打那以后，又又再没来过我们家。”
“你们听我姑的话，虽然不觉得我和又又是一样的人，可你们开始不让我和又又来往，把我关在家里，任凭我怎么说，怎么保证，你们就是不让我和又又有牵扯。”
“哪怕那天又又一脸血的站在我们家门口，你们也不让我去见他，甚至一句关心的话你们都没给他。”
桑昀说到这的时候，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
刘娟沉默了许久。
桑昀也沉默了许久。
再次点燃烟时，桑昀的声音就恢复了平常。
“我一直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又又。”
平静的看着刘娟，桑昀没想质问和责怪，只是他真的不能理解。
人的本质只是趋利避害吗？
“早知道是这样的人生，芳姨不想要又又的时候，你们就不应该拦着，你们善待不了又又，也善待不了我。”
啪—
嘴边的烟掉落在地，桑昀沉默片刻，弯腰把地上的烟捡了起来，抖了抖烟灰，桑昀把烟放进嘴里。
“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出事后的第三天，又又就主动远离了我，说不想把我卷进去。我偷偷去找他，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可他只和我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再没和我说过话。”
刘娟张了张嘴，没能辩驳。
桑昀说的都是事实。
她确实做了许多现在看起来不对的事情，可在桑昀的事情上，她从未觉得自己错过。
天底下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不受别人牵连。
桑昀现在也知道了桑朝和刘娟是为自己好，可是他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又又后来就疏远了他，哪怕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又又没关系，可又又就是疏远了他。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刘娟，桑昀低头碾着地上的烟，“又又真的很懂事。他说他这辈子都亏欠我们。”
刘娟抿了抿嘴，想要伸手摸一摸桑昀，最后也只是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和又又基本上没再联系，感情也大不如前。”
说起和桑塔的关系变得冷淡，桑昀满是遗憾却又无可奈何，“我错过了又又后来的成长，也没能听见他再亲昵的叫过我哥哥。”
“可我对又又的感情不会少只会多。又又是我弟弟。”
桑昀一句轻描淡写“又又是我弟弟”说出口，心却仿佛被亿万根针同时戳破扎穿，就要死亡。
“小昀…”
刘娟看着桑昀，眼里止不住的担心，桑昀说得越多，她越觉得桑昀陷得越深。
暗暗缓了缓情绪，桑昀上前拉住了刘娟的手，“所以，妈，我请你们放心，也请你们不要再去试探小桑，我说了要和阿曼结婚，就不会变。只要阿曼愿意，我这辈子都会和阿曼在一起。”
最后一次申明自己会和李曼妮结婚，桑昀就再也没有什么要和刘娟说的了。
信与不信，他都不想说了。
“小昀。”
低头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刘娟的容颜似乎在这一瞬间变苍老了。
“只有和小桑有关，你才会这么紧张。”
手里握着的双手微微一动，刘娟抬头望着桑昀，眼神里满是心疼。
桑昀注视着刘娟的眼睛，眼眶一红，却没打算开口。
“你告诉妈，你爱小桑吗？”
刘娟这话问出口，桑昀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否定，可偏偏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他这次怎么也张不开口说不爱。
“小昀…”
看着桑昀微微颤抖的身子，刘娟伸手捏了捏桑昀的胳膊，她是真的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可偏偏她的良知又不允许她不问清楚。
“小昀，你对小桑只有亲人之间的爱，对吗？”
不忍心再直白的问下去，这次哪怕桑昀只是点个头，刘娟都不打算再问了。
亲人…
桑昀听着这话，看着刘娟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趴到门前吐了起来。
呕—
扶着墙壁的边沿，桑昀什么也吐不出来，偏偏心就像被人用火烧，用水烫，用车碾，硬是要把他的心弄碎弄烂。
“你这孩子…”
来不及痛苦，身后刘娟哭泣的声音传来，桑昀抹了抹眼边的泪，撑着墙壁缓了片刻，桑昀才缓缓起身，脸上挂起了笑容。
“妈。”
伸手擦去刘娟的眼泪，桑昀看着刘娟，笑容灿烂，“我不爱小桑。”
“我爱李曼妮。”
终于听见桑昀说爱李曼妮，刘娟抱着桑昀，连连点头说好。
眼眶涌起泪水，桑昀闭上眼睛，用力咬着后槽牙，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
一个小时后。
见桑昀自己上来了，桑朝问了句,“你妈呢？”
“在楼下。”
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句，看了眼李曼妮，桑昀坐到了她身边，“我妈有些话想和你说。”
李曼妮看着桑昀眨了眨眼，虽然此时的桑昀和下去的时候一样，李曼妮却觉得桑昀好像“死了”一般。
见李曼妮走神，桑昀看了一眼桑朝，伸手摸了摸李曼妮的头，“没什么的，不用担心。”
李曼妮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对桑昀的担心。
伸手抚平李曼妮皱起的眉头，桑昀知道李曼妮在担心自己，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没事。”
“那伯父，我下去了。”
不想让刘娟多等，李曼妮又看了一眼桑昀，才和桑朝打了招呼往楼下走。
“你俩感情真好，以后生活肯定能和和美美的。这样我和你妈也就不担心了。”
桑朝感慨了一句。
桑昀勾了勾嘴角，伸手捂住眼睛，桑昀往后一靠，在沙发上休息了起来，只是不一会儿桑昀又起了身。
“我去阿曼房间看看还差不差东西。”
“行。”
桑朝满意的点了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
原来自家儿子也有开窍的一天。
…
“伯母，昀哥说你找我？”
“来，坐下。”
楼下，刘娟拉了张椅子给李曼妮。李曼妮点了点头，有些惶恐的坐下。
“别怕。”
刘娟柔声说着，“我不说什么，就是问些你和小昀的事情。”
李曼妮看着刘娟，只觉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爱小昀吗？”
刘娟这一开口，真把李曼妮惊了一下。
收起自己的讶异，李曼妮满眼含笑的点了点头，“我爱。”
“虽然我和昀哥才认识两年多，又是通过工作认识，可是，昀哥真的很温柔又懂得照顾人。说出来也不怕伯母您笑话，我爸爸临走时说让我好好和昀哥在一起，说昀哥值得。”
“我最低谷的时候也是昀哥陪我熬过来的，如果没昀哥，都不一定会有我，所以我打心里感激昀哥，也爱他。”
看着刘娟，李曼妮抿了抿嘴，交握起来的手指不断收紧，惶恐又不安，“伯母，不知道昀哥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其实我有时候精神不太稳定。”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李曼妮完全不敢和刘娟对视，能委婉的把这话说出来，她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
“嗯。”
双手被人握住，李曼妮抬头看着刘娟，刘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慈爱。
“这事小昀说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他爸都能理解，只是生病而已。”
刘娟说理解，李曼妮一下没忍住的眼里的泪水。看了看刘娟的手，李曼妮有些抱歉的抽出自己的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谢谢伯母。”
刘娟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对不住李曼妮，“曼妮对小昀了解得多吗？”
“还好。”
不明白刘娟眼里的担忧，李曼妮也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小昀有和你说过小桑的事吗？”
“桑塔吗？”
刘娟点了点头，“是。”
李曼妮心里立刻警惕了起来，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李曼妮试探性的回了一句，“有说过，前一阵我和昀哥一起去北桉出差，有一起吃饭。”
“这样啊。”
刘娟点着头，看着李曼妮，又问，“曼妮觉得他们看起来亲密吗？”
“啊？”
李曼妮咽了咽口水，心里的小人在此刻已经裸奔了一万次，刘娟这是在疯狂踹柜门啊！
“伯母，昀哥他们是兄弟，关系亲密一点也正常。”
虽然内心惊讶得一批，李曼妮还是勤勤恳恳的给桑昀打了掩护。
“我和昀哥在南扬，小桑在北桉，大家工作都忙，他们联系也不多，算不上亲密。而且上次见面，昀哥他们之间都没什么交流，感觉关系很一般。”
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冒犯到桑塔，李曼妮只能默默在心里给桑塔道歉。
听李曼妮话里话外都不知道桑昀对桑塔的感情，刘娟叹了口气。
不是说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只是刘娟现在也猜不准桑昀究竟爱谁。
说他爱桑塔吧，他要和李曼妮结婚了。说他爱李曼妮吧，可桑昀过去说的话做的事，以及现在的状态，又不像单纯的亲情。
“伯母是担心昀哥不爱我吗？”
刘娟正愁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时候，李曼妮就开了口。
看着李曼妮乖巧的模样，刘娟也是怕自己多说话冒犯了李曼妮，“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