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家大人玉树临风，放眼整个平安京，那可是所有待嫁少女的梦中情郎。”

果然不愧是大阴阳师。”审神者埋在宽大的衣服里一脸佩服。

审神者长得瘦小，留着细碎的长发，脸上带着余惊后的红晕，平安京此时正值冬季，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被护在一群高大的男人中间瑟瑟发抖，日和见他样子实在可怜，想起冰天雪地之下衣衫褴褛的孩童，便将自己外袍披在他身上。

没成想管家居然误会了。

“是啊。”管家笑眯眯的，“我家大人可是除妖的一把好手，不久前那树林里有一只凶恶异常的妖怪，其他阴阳师都束手无策，我家大人一出马便将那妖怪斩落马下。”

说到“束手无策”时，管家隐晦地瞥了一眼安倍晴明。

那边几人正在谈话，晴明不知听到了没有，神色如常地饮了一杯茶。

果然是竹原家的茶，一顶一的好。

被三日月留在原地的莺丸不高兴地抱着比他还高一个脑袋的大太刀，闻言凑了过来。

他没见过日和，苏醒时对方已经离开了，粟田口的短刀们整天吹嘘“那位大人”有多么多么好，每一回他都挠耳朵假装听烦了，粟田口和日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只能翻来覆去地讲那几件事情。

和日和相处最久的药研和石切丸。

一个怎么问只是笑而不语。

一个只会抬头感慨“那真是一位令人向往的大人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萤丸嫉妒死了。

他也想见那位那位大人，抱怨一定是国行的瞌睡虫传染给他了，不然他也能早点醒过来。

明石闻言只是叹了口气，盖上被子默默把锅背上了。

时之政府将审神者遣返后，狐之助很快又派了新的审神者过来，审神者年纪不大，灵力微弱，狐之助将他独自留在门口，很明显对方并没有接受专业的训练，对审神者的职业一知半解。

柔弱的小动物似乎自带危险第六感，审神者自进本丸后便一直待在天守阁里。

后来付丧神们见他没有威胁，也怕他饿死在天守阁里，便让短刀过去和他聊聊天。

两方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依旧是不冷不热，付丧神没有力气再去信任一个新的主人，审神者也很难信任一群暗堕过的刀剑付丧神。

审神者并不知道日和和本丸之间的故事，但不影响他从灵力之中察觉到本丸与日和的链接。

从天守阁往下看，能看见院子里茂盛的万叶樱，樱花叶“簌簌”地落下，在地面形成一小滩花泉，万叶樱似乎永远带着蓬勃的朝气，让人无法想象数月之前萎靡的景象，它所储藏的蓬勃又干净的灵力，是整个本丸的供应，夜晚星辰之下，盛放的万叶樱绽放出如他灵力一般令人舒适而耀眼的萤光。

“而且。”管家话锋一转，“我家大人在平安京可受欢迎了。”

“那可是出门必有惊叫相随，方圆百里的大贵族都想与我家大人联姻。”

“我家大人不仅实力斐然，性格样貌品德也是一顶一的好。”管家朝审神者挑了挑眉。

审神者不知听懂了多少，突然红了脸，但又不解地看向管家。

在座的人精就连看似单纯的短刀都听出了管家话里的意思。

五虎退不好意思地问道：“可是，审神者大人是男孩子，还小，这也可以吗？”

“年纪小算什么。”管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当朝太子年纪轻轻便娶妻纳妾，我家大人......”

“等等......”管家顿了一下，“这位......是男子！？”

“嗯嗯。”审神者乖巧地点了点头。

管家顿时觉得天崩地裂，石化在当场。

小狐丸的关注点倒是不在这边，“大人现在还未娶妻吗？”

他装的纯良，看上去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大狗，勉勉强强让人忽略掉他庞大的身躯。

“还未。”管家失魂落魄道。

“为何？”小狐丸饶有兴趣地问。

“小狐丸。”管家还未回答，三日月突然出声，几人回头便看见三日月弯着的笑眼，深知这位老爷爷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的小狐丸心里一颤，默默地闭上了嘴。

“只是关心一下大人罢了。”他嘟囔道。

三日月扶额，对管家说道：“叨扰您了。”

比起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小狐丸，管家对贵公子的三日月等人更有好感。

突然，三日月话锋一转，“大人似乎看着您呢？”

管家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发现日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死鱼眼里满满都是嫌弃。

一旁的安倍晴明幸灾乐祸地看着日和，源博雅似乎也想笑，表情崩得紧紧的，故作严肃地瞪了一眼晴明让他注意表情管理。

管家知道他们一定听见刚才他说的话了。

瞬间，天又塌了。

-

夜晚，付丧神无处可去，日和想将他们安置在平安京的一处驿站里。

管家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大有来头的贵族，浩浩荡荡带这么多奇装异服的武士相随，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平安京连一座宅邸都没有，甚至连驿站的钱都要他家大人出。

眼见大人为他们挑的事平安京最豪华的一间，管家摸着空空的口袋，心痛得好像被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块肉。

他小声说道：“大人，他们人多，不需要订那么好的。”

日和看着管家，淡淡道：“来着是客，更何况刚才还那样冒犯人家。”

平安京男风盛行，听起来似乎开放自由，但本质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男风的盛行只存在于客观，事实上问遍平安京上至天潢贵胄下至三教九流，听到这个词无一不皱眉。

将一位少年误以为是女子，还妄想将他婚配，哪怕他真是女子，也极其不尊重。

“可是......”管家还是犹豫，“这月的俸禄还未发下来呢。”

“过不久就发下来了，我记得这月没用多少，实在不行拿库里的垫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日和叹了声气，“既然你也知道竹原家底不厚，以后便莫要在别家女子面前说我有多么好了。”

“我们自己被唾沫淹就算了，没必要将别人拖下水来。”

两人的谈话日和开了小结界，外人只能看见他们一张一闭的嘴巴，却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药研一直盯着日和，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眼睛的样子，当初在本丸给日和养伤时，他是唯一见过对方纱布之下的双眼，可惜他医术浅薄，日和离开之前都没能见一次他睁眼的样子。

如今见到了，只觉得那双眼比他想象的还要干净透明，正如对方的灵力一般，悄无声息地将人滋润。

突然，他感觉袖子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五虎退怯生生地抱着一只小虎。

另外四只小老虎调皮地分散在角落里，明明进来时还害怕地躲在小狐丸怀里。

大概是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不一会儿便自由自在地撒丫子跑了，五虎退还担心小虎们会捣乱，药研却跟他说：“没事的，大人在这，他们不会乱跑的。”

是不会乱跑，但不代表不会捣乱。

方才三日月解释期间，一只小老虎便“误打误撞”地撞进日和怀里，日和以为他迷路了，将他从怀里抱走，不到两秒，同一只小老虎再一次跌跌撞撞地撞进他怀里。

这回学聪明了，不仅窝了下来，还用爪子勾住了日和的衣服。

日和只能一边抱着他一边听三日月介绍溯行军的情况。

小虎的毛发光滑油量，比起几日前手感好了不知多少。

小狐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毛躁的头发，自从苏醒后就没怎么好好打理过头发了，原来想让大人帮他梳理头发，没想到醒来后大人却走了。

他幽怨地看着主位上的一人一虎。

日和没察觉到他的视线，反倒是三日月余光瞥见了。

三日月：微笑。

小狐丸：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