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爷爷的动作慢了些，比不上年轻人的快手快脚。

闻言失落地叹了口气，摇着脑袋深觉可惜，他这副模样若是日和在场尚且能够迷惑住对方，可偏偏在身边的四个人，无一相信他那做作的表演，就连最晚来不知其真面目的石切丸，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日月君若是有心的话，下次再来吧。”

药研突然在此时嗤笑一声，石切丸不知道他的心思，药研还能不知道吗？三日月在本丸的眼线四通八达，虽然不知他何时安排下的，但也可知他对本丸的事情了若指掌，别人也许不知道粟田口发生了什么，他一定是知道的。

况且，当时还有某只白鹤存在。

鹤丸鼻头发痒，有些难受，忍不住摸了摸。

三日月没有打算硬闯，他深深地注视着那间紧闭的部屋，这里环绕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灵力，干净又纯粹，让他们这些深处淤泥的刀剑哪怕只是靠近一点，都能感受到灵魂被清洗的震荡。

“既然如此。”他笑着说，这时候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那我们就改日再来拜访大人。”

大人两个字，被他的舌尖重重碾过。

三日月平日深居简出，特地出趟门，是为了看传说中的大阴阳师，没想到想见的人没见到，倒是遇上了个晦气的人。

审神者是偷偷回来的。

以往他回本丸总是大张旗鼓地要人迎接，今日却悄悄地回来，谁也没打扰，蹑手蹑脚的，看见三日月二人后，他吓了一跳，愣住一秒后立刻抬起手，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遮住他脸上那到横贯鼻梁的鞭痕。

“大人。”三日月不卑不亢地朝审神者点头。

鹤丸紧握住本体，沉默不语。

“嗯。”审神者挺直腰，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只细小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他对三日月的反应很受用，连带着暂时原谅了鹤丸这一次的失礼。

“退下吧。”审神者拂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到天守阁来。”

很快，天守阁外就围起一道灰色的结界来，靠近结界的花草树木全部枯死，万叶樱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后，几片被染成黑色的落叶飘下，掉进泥土里。

本丸里的其他刀剑立刻意识到，审神者回来了。

一期和药研若有所思的对视了一眼，将在部屋外玩耍的短刀们全都叫了回来，狭小的部屋里，一群小短刀面面相觑，五虎退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几只小虎，害怕的瑟瑟发抖，乱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没事，退，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小虎了。”

看到这副场景，一期心里涌起一阵欣慰，随之而来的是难受与憎恨。

他抬头看向天守阁的方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蓝意的天空，因为审神者的到来，如今又恢复成之前那死气沉沉的灰色。

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人的心头。

接下来，将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日和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眼，眼前还是一片血红，他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片粗糙的布料，将它重新覆在脸上。

他拿起一旁的刀剑，佩戴在腰间。

刀身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液体，石切丸和药研注意到后，还想过要帮他擦拭干净，那把刀剑明显很受主人喜爱，虽然刀身被血液模糊，但从剑鞘以及刀把处看得出来，他的主人平时一定很珍视他，从诞生起便没再体会过被主人握在手中斩杀敌人的两人，听见日和拒绝时内心有些别扭。

因为日和说。

“那大妖的血液有腐蚀性，得用专门的药剂去除才行。”

“既如此就不麻烦各位了，好意在下心领了。”

石切丸就站在门外，看见日和时，沉重的表情稍有缓和。

他对日和说：“大人，外面凉，小心风霜。”

日和仰头，任由冷风直呼呼地往他脸上刮，石切丸见到了，立刻挡在他面前，他不是血肉之躯，这点温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担心日和。

“是本丸的主人回来了吗？”日和问。

“嗯。”石切丸点点头。

“所以。”日和伸手，阴森的气体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袖子里，“这才是这座本丸真正的模样啊！”

大家讨论过后，一致决定要藏着日和。

审神者很看重地盘，如果他知道他们在他出行期间偷偷地领了一个陌生人回本丸，并且这个陌生人轻轻一挥手就将他一直解决不了的问题解决了，哪怕事出有因，以他小气的性子，绝对不会容许本丸里还有另一个比他强大的人存在。

对他来说，日和就是个必须除掉的威胁。

尤其是现在，三日月挑眉，视线在面前的几把刀剑中徘徊。

虽然日和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但是这些人早就将他视为真正的主人了吧。

那么，事情逐渐变得有趣起来了。

-

令人没想到的是，日和还是被发现了。

在天守阁待了几天之后，审神者终于关掉了那道结界，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灵力可以治愈很多伤痕，拥有灵力的人身上几乎不会有疤痕的存在，但是审神者脸上却多出了一道疤痕，那道疤痕很深，几乎占了半张脸，审神者似乎也觉得这道疤痕实在损害他的威严，于是利用灵力将那道疤痕遮挡起来。

刀剑们看不见，日和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几日他恢复的不错，虽然眼睛还是看不见，但灵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只大妖的妖力还留在他身上的缘故，所以他的灵力只能恢复七八成，剩下的几成无论他怎么凝聚，最后都会散掉。

不过灵力恢复了，他在本丸走动也方便了许多。

至少不用害怕会不会又突然冒出什么大妖来。

方便生活，他开了灵视。

灵视是一种不靠眼睛就能观测到周围的术式，可惜的是，日和以前不是很重视这一方面术式的练习，所以他的灵视并不能完全打开，他的灵视是没有的颜色的。

但能看见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反正这座本丸里，能不能看到颜色，并不重要。

药研立刻挡在日和面前，躲在角落的信浓立刻悄悄地跑回部屋里通知一期，一期听后让短刀们待在部屋里不要出去，自己则带上本体一脸凝重跑过去了。

他发挥出太刀机动的极限，生怕赶慢了一步。

等他到达时，出乎意料看到的不是剑拔弩张的修罗场景，反而是高高在上的审神者，一脸谄媚地走近日和，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药研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他比日和矮些，却仍然尽力地将对方挡在身后。

审神者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个杂碎，挡在面前做什么？”

他抬起手，肥大的手掌就要往药研身上砸去。

审神者是刀剑的主人，刀剑的神明依托他们的灵力存在，因此，主人想要控制奴隶，只需要念念咒语，刀剑便无法躲开。

一期目眦欲裂，药研闭上了眼。

一阵掌风略过，空气停滞下来。

药研睁开眼，一只细白的手紧紧捏住黑色肿大的手腕，他往后看去，日和正面无表情地直视审神者，看似是简单的格挡，实际上更是灵力的对决，和审神者的交错中，日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审神者五官却皱成了一团，两条血痕从鼻孔处流下来，手掌撑大，变成猪肝紫色。

审神者悻悻地收回手，这一次的笑脸更真情实意了些。

“没事吧？”日和低头询问药研，一期急忙跑到他们身边，感激地对日和说，“多谢大人。”

“无事。”

“敢问大人尊名。”审神者搓着手，“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本丸近日将举办一场宴席，特地招待大人一番。”

他扫了眼日和身后简陋的部屋，“家中的仆从是实在太没有眼见了，将您安排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大人愿意的话，大人可以搬进天守阁里。”

“不必了。”日和拒绝，“我在这里很舒服。”

他露出一点疲色，一期顿时福至心灵，对审神者说：“大人累了，需要休息了。”

他和药研围在日和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日和才是他们的主人，审神者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审神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们这么对他说话，眼神中露出一丝阴狠，但看向日和的眼神中带着忌惮，知道他和日和的实力悬殊，就算他用牵绊控制刀剑为他做事，凭这群还在重伤中的刀剑，大概也是打不过日和的。

权衡利弊后，审神者自觉退了一步。

他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