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

尹婴宁躺在单人床与沙发的缝隙里，手里拽着单薄的夏凉被。她想了好久，才回忆起自己已经来到了小葵姐的家。

昨天就这么稀里糊涂跑到几年没见过面的姐姐家……女孩的脸红彤彤的，想想竟有些害臊。

醒来才发觉地板硌得她的后背生痛，但她觉得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大概是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很安心、以及自己身边久违地出现了可以亲近的人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拉开窗帘外面是灰蒙蒙的。单人床上却没有人。尹婴宁在床中央找到一张纸条：“我在楼下的拳馆，吃饭时找我。”

赖秋葵的字相当工整秀气。纸条也被裁得板板正正。这样的纸条冰箱上、炉灶旁、门上也有——门上的多了一句“钥匙留给你”，旁边挂着两把钥匙。

总觉得小葵姐对自己很不放心……尹婴宁努嘴，她下意识摸出手机，果真有一模一样的留言。

说起来小葵姐从前就不善言辞，总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又或者干脆话很少看起来很安静。只有与她相处久了会知道小葵姐其实对身边的人很啰嗦、甚至喜欢多管闲事又有一点认死理。虽然小葵姐有时候像个倔驴，但绝对不固执讨厌。小葵姐心很软，只要你可怜巴巴地稍微撒娇一下她一定会帮助你。

背包里只有贴身衣物和几件夏季临时穿的休闲装。尹婴宁在塑身背心外套了宽松的白T恤，配上土黄色的八分裤，拿上钥匙踩着洞洞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葵姐说白天街上还是很安全的。现在虽然天还没亮，但她听见邻居家的主妇骂骂咧咧出门买豆浆去。尹婴宁拿着钥匙悄悄跟在那位穿粉色大花睡裙的妇女一起下了电梯。

等出了电梯，尹婴宁与妇人有说有笑，好似她们是相识已久的老邻居。妇人热情地告诉女孩哪里买菜最便宜、哪里吃的最美味、哪些店不可以随便进去是黑店……甚至还和尹婴宁留了联系方式，告诉女孩有空来自己家坐坐。

尹婴宁笑着告别妇人，去了妇人推荐的菜市场。自小跟着赖妈磨练出的出色砍价技能，尹婴宁没花多少钱买了不少东西。凭借黑塑料袋和掺水做大生意的杀鱼老板看着女孩提着两条快巴掌宽的带鱼迈着欢快步伐离开，连连摇头：“年纪轻轻看着挺憨厚的小姑娘，杀起价真是凶狠，和老街坊没两样。”

字条上说的拳馆就在赖秋葵家楼下。被圈起来的门脸破败不堪又不起眼，不过尹婴宁稍加打听就找到了。整条街的人都认识出身可怜却有出息的赖秋葵和年轻时够疯够野被抓进监狱好几次的赖妈赖芸。

赖妈在尹婴宁心目中是温和的、慈祥的，有时候对母亲尹溪淼与葵姐会很严厉，但对自己绝对是体贴温柔。可尹婴宁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完美符合母亲形象的赖妈与丢□□打打杀杀偷东西行骗的混混联系起来……街坊的老人都说赖妈生了孩子就变了性，可是生孩子会使人变化如此之大么？

在铁皮棚下纳凉的老人们在指完路后，回忆起往事，不经意地聊着：“说起来小葵她老爸死得早，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绰号叫飞仔辉……”

“小葵还没出生，飞仔辉就被撞死了……”一个阿姨怜悯道。

“他帮人运电子迷幻喷雾！死了活该！阿芸也是不自爱，和那种丧尽天良的人生孩子。真是苦了小葵那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一个婆婆忿忿不平道。

尹婴宁再也待不下去，她无意偷听赖秋葵的隐私。她不了解小葵姐的父亲，但绝对不想再听到有人说赖妈的坏话。还有小葵姐那么优秀，老人们说来说去只有她很可怜很可怜还是很可怜……那些老人的话也许没错，也许只是真相的一角，这不是尹婴宁自己一个人能判断的。可是小葵姐那么努力，她摆脱了邻里们的命运加入了军队……虽然不了解退伍前的小葵姐怎么样，但尹婴宁从赖妈那知道，小葵姐执行过世界上最难的任务，还是优秀的军官、甚至可以指导训教其他精锐士兵！

女孩提着沉甸甸的蔬果鱼肉冲向拳馆，迈过木质的门槛时差点跌倒。尹婴宁平坦的胸口起伏不定，她四处张望，终于在被摇晃的沙袋遮挡的一角找到了一身黑色练功服做二指禅倒立的赖秋葵。

察觉到有人闯入拳馆的赖秋葵本不打算终止锻炼。她抬头看见来者，有些疑惑尹婴宁为何来得这样早。可她看见女孩慌乱的神情，担心这丫头是不是在街上撞到不长眼的家伙。于是双腿划过优雅的弧度，前翻站立在地面上。

练功服早已湿透，齐边发因为倒立，此时湿漉漉得有些凌乱。赖秋葵五指插在头发里向后梳拢，露出额头，神色担忧。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尹婴宁慌乱地掩盖，“我出门早了，有点害怕，不过遇见了好心的邻居……我买了东西，做早饭吧！这儿能做饭吗？”

尹婴宁转身要离开，赖秋葵一把抓住对方的小臂。这姑娘看起来软软的，也确实没什么肌肉、胳膊软绵绵的就像一汪水。

“你有心事。”赖秋葵单刀直入。

尹婴宁张张嘴。葵姐就是这样的，她担心你就要揭露你的问题所在。可有时候不是直面问题就能释然的……说话太直白反而伤人。

明明有些事回避就好了。

“住在赖妈生活过的地方想赖妈了……”尹婴宁说。如果她和葵姐一样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恐怕以后她们没法更进一步相处。

“是么？”赖秋葵狐疑地松开手，“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你就当我是你亲姐姐。你家人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你。”

“好的。”女孩心虚地点头。

“妈妈要是知道还有人想她，一定会很高兴。”赖秋葵又说。

“嗯嗯。”女孩越发乖巧。

“为了安全，下次早六点前晚九点后我们一起上街。我晚点来拳馆不要紧。”

“哦哦……”

“这里有厨房，不过我做饭不太好吃，只能说能熟、营养足够。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带鱼、鸡肉、土豆、芹菜……”赖秋葵还记得尹婴宁最初的疑问。

“我可以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做饭……小葵姐能为我提供住宿的地方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可以做饭的！”

尹婴宁的超大声吓了赖秋葵一跳。不过就女孩的反应看，她似乎没有先前那么郁闷了。一提到做饭，尹婴宁又变成了那个元气满满的女孩、甚至还有点冒失活泼。

果真，提着一大堆食材的尹婴宁颇为自豪：“我家政课与烹饪A+满学分！”

既然有大厨，那么自己在争着干活反而是糟蹋食材对大厨不尊敬。赖秋葵为尹婴宁指明厨房方向后，一手抱胸另一只手轻扶下巴。

烧伤的手已经拆下了绷带，此时伤口已经结痂。在愈合的手，此时和赖秋葵的心一样痒痒的。

滴滴，姐妹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