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腰步入院中,桃花眼尾挑着笑,那笑只轻巧挂在眼尾,未及眼底。他在院中站定,眼皮一抬,张口欲言,话语被迎面破风而来的横刀切断!
江且先发制人,人还在方才的位置,手里的刀却已被狠力掷到瘦腰面前。
他还记得先前,仅仅一个照面,瘦腰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就差点沦落为山崖上的一堆破烂。
一刀甩出后,江且卸下腰间的玄铁鞭,鞭首划破空庭,追上前方的横刀。
瘦腰随意挥手,打飞近前横刀。玄铁鞭已携着江且的所有内里与这几日修炼出的微末灵力袭到眼前。
带着铁刺的鞭首直冲瘦腰左眼而去。
“叮”!
玄铁刺被瘦腰面前的护身屏障挡住了。
铁刺被妖气屏障击飞甩向一旁,力道大得江且拽不住。江且松了手,不料被甩飞的玄铁鞭拐了个弯,鞭首铁刺向着江且面门刺来。
江且身子向后仰倒,侧身用手撑在地上,铁刺擦着侧脸而过,劲风在下巴处划开一个豁口。
江且就着这个现下的姿势,撑在地上的手一发力,回身同时往后退回到赢无羁身边。
方一止住身形,江且便收到来自一旁的赢无羁看傻子一般的目光。
江且:?
赢无羁:“你说你招惹他干嘛。”
江且揉着方才被震到的手,道:“知道言多必失吗?如果给了对方足够多的说话时间,我方必定丢掉小命!”
赢无羁歪了江且一眼,道:“歪理邪说。”
江且自顾自地摆弄手上的护腕,把腕扣紧了紧,而后再次摆开架势,却被赢无羁拦下,赢无羁轻抬下巴,示意他朝前看。
*
月夜下,瘦腰微微侧身,而后将自己折弯成一张弓,骨骼被他弯身的动作拗得噼啪作响。
后背肩胛骨那处隐隐透出亮,光亮向外延展,浮光在后背勾勒出翅翼形状。起先是蜷缩着耷拉在后背,如同被打湿一般。
随着瘦腰展肩回身,耷拉着的翅翼逐渐舒展开形状。
骨骼生长的噼啪声响在沉寂的院中。
江且神情严峻,想要上前,赢无羁淡淡看过来一眼:“没用的,蜂王展翼时自发而生的结界,你打不破。”
江且于是去看赢无羁,带着狡黠的笑。
赢无羁避开江且带笑的目光,直视庭中的瘦腰。
“我能。”
与话音同起的还有赢无羁的动作。
赢无羁宽袖一摆,一支冰晶箭簇便在身前凝聚成型,随即便以破空之势前冲,撞上瘦腰前方的妖力屏障。
箭簇在与屏障相撞那一瞬炸开,四散的冰晶依附在屏障上,再次以猛烈之势轰然炸裂,掀起一阵强风。
赢无羁的青绿衣摆翻飞于风,他抬手转腕,方才爆炸后充斥在风中的晶粉化成万千如毫发般的细针,万针齐发,对着瘦腰砸落。
在瘦腰周边的青石地砖碎成齑粉,粉尘与冰晶腾起烟雾,江且暂时看不到雾里的情形。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江且一扬下巴,示意赢无羁乘胜追击。
赢无羁看他一眼,没动作。
被无视的江且准备自己上,他四处转头,在庭院内寻找方才被打飞的玄铁鞭和横刀。
鞭子挂在廊下的围栏,刀暂时不知所踪。
江且脚尖轻点,纵身来到廊下,手刚摸到鞭子手柄时,院中那团尘雾散了。
尘雾如一片布帘般被“唰”一下拨开,江且迅速拿了鞭子后退。
拨云见日,雾散窥人。
瘦腰的手上拿着一柄小臂长的纯白骨刺,身后的翅翼已完全舒展开。那双翼不似寻常蜂虫是一对单翼,而是一对双翼,上下一对,共四片翼翅。
上半翼翅高出头顶,下半翼翅拖曳在地,拉出两片长长的尾翼,不似蜂妖之翼,更似什么蝶类。
莹白似骨的纤细脉络布满翼翅,靠近尾翼之处染上浅彤脂粉的颜色,透出淡淡的粉,淡粉在尾翼尽头化作一片胭脂红。
一阵粉色烟雾自瘦腰周身荡开,烟雾飘在江且面前,还未闻到便已觉得头晕眼花。
江且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头脑再次清明。
自从上次与瘦腰遭遇后,便一直提防着这种手段。
好在这阵烟似乎也不是太强劲,粉色薄雾弥漫全城,整个吴山县在这片薄雾下陷入深深的沉睡,沦为一座睡城。
展翼后的瘦腰似乎更添三分艳丽,艳光夺目,只是眼神愈发森冷。
他将微侧的身子回正,过程中江且被他的余光扫中,直觉浑身冰凉。
瘦腰没把江且放在眼里,他的桃花眼径直看向岿然不动的赢无羁:“无羁崖主赢无羁。可惜了,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这话的瘦腰神情平淡,无倨傲之色,真的只是在道出一句事实。
“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赢无羁亦是平淡。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一声惊雷已带着万钧雷霆砸向瘦腰。
赢无羁伸手,凭空一握,水色长枪携着寒霜出现在手中。枪尖一挑,水刃割破青石地板,一路向着瘦腰席卷而来。
九天砸落的惊雷被瘦腰用骨刺轻松挑开,雷霆打在身后双翼,亮起一串荧蓝闪光,如夜中鬼火。
随后而至的水刃停在瘦腰鼻尖之处,瘦腰原本的烟灰瞳孔化作绛红之色,原本削铁如泥的薄锋水刃在这绛红瞳孔下渐渐平息,原本的水刃不再,化作一圈温顺水流,围绕在瘦腰身旁。
瘦腰伸手接住那弯水流,朝赢无羁看去。
赢无羁面色凝重,偏过头不与他对视。赢无羁掐了个诀,一尊虚幻塔影出现在身后。
普天之下,瘦腰的幻术他若自称次等,便无人敢认下那一等。
那是无视一切,连金石水火之物都可被催眠掌控之力。
但无羁崖主不在其列,亦或说,有着三绝塔的无羁崖主可以跳出其掌控。
三绝塔的虚影下,赢无羁回望瘦腰。
绛红之色还在,于赢无羁却是再无影响。
瘦腰冷笑:“连三绝塔都召出来了。”
他看向廊下的江且,绛红之瞳刚一转向江且,三绝塔的虚影便已落在他的身后。
瘦腰勾起嘴角:“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江且就是那个遭殃的凡人。
瘦腰一挥手,隔空向江且打去一掌,掌力尽数被身后的塔吸收。
三绝塔下的江且握着鞭子,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檐下的围栏上。
从刚才他旁观二人打斗时就一直在想,那日赢无羁出现在婺江边上,此后似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营造一种,他很看重自己的感觉。
虽然接触不多,可在江且心里,赢无羁是像雪一般的人,这不是夸奖。
雪,眼看着绵软纯白,实际内外皆寒。
许是那双眼白过多的三白眼显得人不近人情,又许是崖主身份与常人拉开的距离,赢无羁给江且的感觉一直都是这般冷硬不可亲。
可在田府遭遇瘦腰以后,这种看重之感被赢无羁刻意加强了,对,是刻意。
方才江且不自量力抢先对瘦腰出手,又在教唆赢无羁出手追击失败后自作主张跑来捡鞭子,皆是在试探。
试探赢无羁能容忍这种不顾局势,一直找死打乱节奏的行为到何时。
结果超乎江且意料。
赢无羁也许想利用这份看重与容忍,来达成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先前不知为何,但此刻与瘦腰有关,具体的江且猜不出。
但此刻他不能拆台。
江且冲着瘦腰笑笑,轻快道:“我们情谊人之间的事,你一只大马蜂是猜不到的。”
瘦腰饶有兴趣地打量江且,点评到:“模样不错,嘴皮子也挺溜,唔……好像根骨不错,有些许天分,可这些哪一点都不值得你赢无羁为他承受恶灵噬魂,为他召三绝塔护体。”
恶灵噬魂?
江且心里犯疑。
赢无羁给他解释:“我在城外的山崖寻到你时,你不仅中了幻术,周身还被设下了一重被逆转的锁灵阵。”
江且:“锁灵阵,还是被逆转的,这会如何。”
夜风里传来赢无羁的一声轻叹,与解释的话语,赢无羁说得简短,但江且听明白了。
锁灵阵,以施术者自身灵力或妖力为饵,将方圆十里的死灵恶魂汇集后锁在一小块区域里,施术者身亡,或魂灵全消,阵法才能被解开。
若是锁灵阵被逆转,锁灵之地,便从外界变作人体内。
简单来说,就是死灵会被尽数封在施术者的神魂内,生魂与死灵互相倾轧、撕扯、噬咬,直至一方消亡。但无论如何,无论生魂存亡与否,那些死灵都离不开那具躯体,是更彻底的锁灵。
江且听得冷笑:“下这么狠的手,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他转着手里的鞭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瘦腰漫不经心地,毫不在意道:“锁灵阵可不是我下的,不过是你倒霉跑到了那,我想着杀你也杀你,不如顺手做个好事,除一除周边的恶灵。可惜你没死成,不过这恶灵倒是一样除。”
江且看向赢无羁。
赢无羁沉默不语。
瘦腰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颇有兴趣道:“他把锁灵阵转到他身上了,生魂镇死灵,不是你镇,就是他镇。赢无羁,万灵噬魂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何必呢。”
他不是在讽刺,是在真诚地给赢无羁提建议,“你说你,又要镇压又要和我打,怎么可能打得过呢,要不我们都各退一步,你带这小子离开,我当今晚无事发生。”
“你决定吧。”
赢无羁看着江且。
赢子:听你的,都听你的
小江: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第14章 月下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