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记得了。”
宋闻简面色微变，但低头很快掩去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回着话，生怕被他们看出端倪。
而从宋闻璟的称呼中，宋闻简大概能猜测出陈烁的妈妈应该也没少照顾宋闻璟，否则宋闻璟的态度不会那么和善。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烁妈妈名为杨清清，与闻雨是高中同学，也是好闺蜜。
当初因着她们二人关系密切，闻雨和宋南结婚后，将杨清清介绍给了陈冬。
后来她们更是前后怀了宋闻简和陈烁，不止一次调侃日后要做亲家。
后来随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关系越来越好，他们看着也很是欣慰。
但宋闻简走丢后，闻雨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杨清清没办法劝她，多是帮忙照看些宋闻璟。
那时候陈烁年纪小不懂事，经常对宋闻璟大打出手，觉得他抢了自己的爸妈，听外头的人说是他故意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弄丢，更是变本加厉。
但宋闻璟那时候性格乖觉，沉浸在弄丢弟弟的痛苦中，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一向由着陈烁折腾，从不还手。
但杨清清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知道宋闻璟这孩子心里的苦楚，顾及孩子的自尊心，她总是默默的照顾他的情绪，私下教导陈烁不许对哥哥无礼。
只是陈烁没怎么听进去，故而从小到大，和宋闻璟的关系都一般。
宋闻璟虽不说，但他都看在眼里，也是这么一来二去，杨清清便成了唯一能让宋闻璟听进去几句话的人。
“你那时候小，这些年受苦了。”
杨清清显然没有多想，只当是时间久远，宋闻简许多事情记不清也正常，随即她戳戳陈烁的脑门佯装责怪，实则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下次不许再逗小简。”
“知道了，妈。”
陈烁摊手耸肩，抿唇轻笑，拉开宋闻简旁边的座位顺势坐下，杨清清则是走进去挨着宋闻璟坐下。
“既然我们两差不多大，我就称呼你小简行吗？”
陈烁将脑袋往宋闻简跟前凑过去，他贴的比较近，即使房间此刻很安静，说话声音也仅能他们两个人听见。
“可……可以。”
突如其来近距离的接触，宋闻简有些不太适应，他微微往后仰了点，又怕自己躲开的动作让陈烁误会，故而没躲太远。
“小简，听我爸说你要让我给你做家教是吗？”
陈烁问的直白，侧着身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用拳头抵着太阳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宋闻简。
“不不，不是，是爸爸……”
“哎呀不用解释，我都懂，我愿意。”
陈烁慢条斯理的点着头，笑意更深。
宋闻简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宋闻璟，发现后者根本没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偏头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宋闻简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透过窗玻璃和钢管防盗窗，只看见半人高的围墙，以及破破烂烂的蓝色雨棚。
甚至看不见远处的蓝天，被遮的严严实实。
但宋闻璟就是看的格外认真，宋闻简不解，耳边又传来陈烁清朗的声音。
“小简，你在看什么呢？”
陈烁顺着宋闻简的视线也看过去，恰巧看见两只麻雀飞过来，站在围墙上靠在一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哎你是不是看那两个麻雀呢，是不是跟我们两挺像的。”
如果说宋闻璟叛逆桀骜，像只孤傲的黑天鹅，那陈烁就是热情的火烈鸟，让宋闻简更加腼腆不自然。
“你怎么不说话，别不好意思，我看挺像的。”
陈烁自言自语，丝毫不觉得冷场。
在见到陈烁之前，甚至在见面之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宋闻简通过陈冬和宋南的描述，都以为他是个帅气文静的学霸大男孩。
可事实……反差实在太大。
“嗯……像。”
宋闻简迫不得已应和他，否则他真觉得陈烁会一直说到他也认同为止。
“确实挺像的，一样聒噪。”
一直沉默的宋闻璟忽然出声，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吭声，若不是亲眼瞧着宋闻璟的嘴唇动了，宋闻简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空耳了。
但让宋闻简诧异的是，宋闻璟竟是毫不顾忌杨阿姨在场，直接怼了陈烁。
反观杨清清，也是司空见惯，低头玩着手机，不参与他们小孩子间的拌嘴，甚至她嘴角含笑，分不清是不是在笑他们。
“哎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虽然聒噪但小简你放心，一定让你学习成绩节节高。”
陈烁明显是在反驳宋闻璟的话，但他依旧目不斜视的盯着宋闻简看，没有投给宋闻璟一个眼神。
两个人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宋闻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济，两个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抵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这边陈烁话音刚落，包间门就又被从外面推开。
门打开，就传来宋南爽朗的笑声，他径直朝着陈烁走过去，站在陈烁和宋闻简身后，两只手搭在他们肩膀上叫好。
“有烁烁这句话，宋叔叔就放心了，还是你这孩子省心。”
虽不知宋南这句话里是否有言外之意，但心思敏感的小孩很容易多想。
恰巧，在座的三个孩子里，两个都是敏感心思。
杨清清心思细腻，自然也会发现宋南此话一出，孩子们细微的表情变化，她放下手机倒了杯茶递给宋南。
“南哥这话说的，你若是愿意赶快把他接走吧，这孩子没少让我操心，还是小璟更懂事。”
“妈，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陈烁不满地撅撅嘴，偷瞄了一眼宋闻璟，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样子，板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就讨厌。
“你看，还顶嘴，没礼貌。”
若是杨清清坐在陈烁身边，定然是要敲敲他的脑袋，让他闭嘴。
但宋闻简听着却不觉得杨清清严厉，相反他很羡慕，羡慕陈烁和杨清清的相处方式，那看似训斥的话语蕴含着他这么多年求之不来的关爱。
那宋闻璟呢？
他又看过去，不曾想这次竟然和宋闻璟对视上了，两个人平静的看着对方，这次没有人闪躲。
仿佛是想透过漆黑的双眸看清彼此内心深处的情绪波动。
纵使接触还不到一周，但这一刻，他们都懂对方在渴望什么。
“好了，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是给小简办的回归宴，也算是给烁烁办的接风宴，甭说孩子不高兴。”
宋南见他们都不说话，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恰巧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来，咱们一起干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陈冬站起身，将宋南杯子倒满酒，让几个孩子把杯子里倒上果汁，一起举杯。
宋闻璟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他不大喜欢这种场景，碍于陈冬和杨清清的面子，他还是举起了杯子。
只是这杯果汁，他没喝。
还有宋闻简，也没喝。
宋闻璟过不了心里那关，他碰完杯直接将杯子放下，性格使然，也无人刻意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去怪他。
支离破碎后拼凑的家，无论如何在宋闻璟心里都回不到从前了。
回不到八岁之前，那个真正完整的家。
至于宋闻简，他只是假装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实际也没喝这口果汁。
“一家人”，“再也不分开”，这些字眼于他而言，也十分沉重，他不敢承诺。
碰完杯，两个爸爸喝酒谈心，杨清清在一旁偶尔插几句话，宋闻简坐在那倒是有些无聊。
但这无聊也未持续太久，把自己肚子填饱之后的陈烁又朝他凑了过去。
“小简，你怎么不吃？”
说着，他朝宋闻简的碗里夹了一只油焖大虾。
宋闻简眼角直抽抽，方才他见陈烁没来跟自己说话，还暗暗松了口气，可他哪能想到，陈烁只是饿急了，填饱肚子这不就来了。
“我……”
“嗷你不用说。”
陈烁掌心朝前，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直接将刚才夹到宋闻简碗里的虾又夹了回去，上手剥起了虾仁。
“肯定是嫌麻烦吧，我在家经常帮我妈剥虾，可熟练呢。”
他说着，一个完整的虾仁便剥好重新放进了宋闻简的碗里。
不等宋闻简拒绝，他又夹了一个，瞧那架势，大有一种要将一整盘虾都剥给他的意思。
“不不用了，我不爱吃虾。”
宋闻简摇着脑袋直摆手，脑袋里还在疯狂运转怎么彻底拒绝陈烁的热情，一双筷子却在他的注视下进入了自己的碗里。
是宋闻璟站起来，夹起了他碗中的一颗虾仁。
宋闻简目睹他的动作，就在他以为宋闻璟会夹回去自己吃时，筷子却递到了他的嘴边，他甚至能闻到虾上面的酱汁味。
“哥哥……我……”
“陈烁辛辛苦苦给你剥的，你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好意。”
他们三人推来阻去的动静不小，三个大人也都一并朝他们看过去，一时间宋闻简反倒成了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他这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
他有预感，若是不张，宋闻璟这筷子定然不会收回去。
毕竟，是在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