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璟梗着脖子，他不待见宋闻简是真，可这种时候，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眼睛彻底适应黑暗后，宋闻璟透过门缝和出气口透进来的光亮，基本能看清宋闻简的情况。

黑暗中，宋闻简依旧缩成一团，宋闻璟见状坐在床边，将他彻底揽入怀中。

感受着宋闻简发抖的身体，听着他嘴中呢喃的颤音，宋闻璟轻轻哼起了一首曲调，这曲调平缓轻和，是闻雨在他们幼时常哼的摇篮曲。

“妈妈……”

宋闻简喊出的这声称呼，宋闻璟听的清清楚楚，他身体僵住，没想到怀中的人竟然知道这是妈妈唱的歌。

他不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宋闻简？

轻轻浊了口气，宋闻璟揽着宋闻简的胳膊收紧了些，仿佛回到十年前，他一松开手，弟弟就不见了。

“小简别怕，你抬头看，阳光就在那。”

宋闻璟不知道宋闻简究竟经历过什么，六岁被拐卖，十六岁回来，期间一定吃了不少苦。

如此一想，他又暗自懊恼，自己似乎对他的态度过分苛刻，即使他都这样了，宋闻简还是一直粘着自己，如同小时候一样。

听见他声音的宋闻简，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而是将脑袋往宋闻璟怀里钻，耳朵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听着他胸腔心脏的跳动，他才觉心安不少。

“小简，你相信哥哥。”

左手搂着宋闻简的肩膀，右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宋闻简手心出的汗，但他却没有嫌弃。

在他的鼓励下，宋闻简缓缓抬起埋在膝盖上的脑袋，但他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吸气再呼气，反复数次后，宋闻简仰头，悄悄眯眼。

在瞧见出气口的亮光时，他才缓缓将眼睛完全睁开，脑袋微微偏过去，视线里就是宋闻璟的影子。

因为空间昏暗，又背着光，所以宋闻简看不清宋闻璟的表情，但他看着他黑暗中的影子却无比安心。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在黑暗中拥抱他的人。

“哥哥，谢谢你。”

宋闻简确实怕黑，因为他曾经动不动就被关在小黑屋中，可他也有一定的成分是在宋闻璟面前表演，以此让宋闻璟对他心软。

显然，他赌对了。

外头透进来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弱，时间飞快流逝，他们眼瞅着天色变黑，体育室里最后的光亮也被全然吞噬。

这次，宋闻简是真的怕了。

他整个人窝成一团挤在宋闻璟的怀中，天气本就闷热，虽然有电风扇吹着，可他们身上还是出了不少汗。

也幸好，宋闻简进校门时保安大爷给了他一瓶水，他们二人靠着这瓶水，嗓子才没冒烟。

“咕咕咕。”

宋闻简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用手捂住，尴尬的无所适从。

“饿了？”

“嗯，有点。”

“给。”

不知道宋闻璟从哪掏出来一袋饼干，变戏法似的递到宋闻简面前，让他先吃。

“哥哥，你不饿吗？”

“我不饿。”

“咕——”

这次尴尬的变成了宋闻璟。

好歹宋闻简还在家里吃了午饭，宋闻璟赌气从游戏厅离开后就直接来了学校，连午饭都没吃。

兜里这块饼干，还是昨天沈庄临时塞进他口袋里的。

“给，我们一人一半。”

宋闻简撕开包装袋，恰好这饼干有两块，他拿了一块抬手伸上去，约摸递到了宋闻璟嘴边。

“谢谢。”

宋闻璟也没有推辞，抬手接过那块饼干，一时间安静的体育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嚼饼干的声音。

“哥哥，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我本来也不讨厌你。”

其实宋闻璟这话说的是真的，他只是不希望有人冒充宋闻简，这些年家庭变故养成傲娇又变扭的性子却让他嘴里不饶人，他其实并不讨厌他。

“嗯嗯，我也不讨厌哥哥。”

“你……”

宋闻璟欲言又止，想想还是没问出口，平白揭别人伤疤也不好。

“哥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怕黑。”

宋闻简主动接过话，有宋闻璟陪着聊天，他此时没有那么紧张，已经可以正常的交流，声音也不打颤了。

宋闻璟没接话，抿唇不语，宋闻简却又自顾说起来。

“我之前跟哥哥说过，没被买走的人都要出去赚钱，有的被打断腿上街乞讨，有的则学会偷摸的技能到街上偷东西。”

他说的很淡然，仿佛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经历，宋闻璟却听的皱起眉头，没有打断他。

“我运气好，因为长得还行被派出去要饭，别人看我可怜都会多给点，所以没有被打断腿。”

“但是刚开始因为不会偷东西，下不去手，所以经常被关进小黑屋，不给饭吃，还要挨打。”

“好了，别说了。”

宋闻璟听到这，忍不住开口打断他，语气冰冷听不出情绪，但宋闻简知道，这次的冰冷并非正对他这个人。

“睡会吧，睡醒就回家了。”

宋闻璟用手轻轻拍着宋闻简的背，嘴里又哼起那首催眠曲。

早上起的早折腾一天，又是跟着沈庄的自行车后面跑步，又是聚精会神的看电脑，下午又在镇上绕了一大圈，被宋闻璟这么一提，浓浓的困意倒是袭来了。

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宋闻璟哼调的声音逐渐停下，手上轻拍的动作却还未停下。

良久，他也困意上头，下巴抵着宋闻简的额头也渐渐眯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闻璟隐约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外面找他们，他见怀里的人睡的正熟，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沈庄是知道他经常来这里的，保安大爷今天也是看着他们进学校的，所以宋闻璟根本不担心宋南会找不到他们。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体育室的门被打开时，几道手电筒的光直射进来，宋闻璟被刺的别开脑袋，第一时间用手覆在宋闻简的眼睛上。

“哎呦，是在这呢！”

说罢，保安大爷抵着体育室的门，宋南便上前检查两个孩子的情况。

“嘘，他睡着了。”

宋闻璟小声说着，因着他们开门没弄出太大动静，宋闻简睡得熟，所以还没醒过来。

瞧着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宋南欣慰的泪眼纵横，身后跟着的陈冬，还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了张照片。

擦擦湿润的眼角，宋南弯下身子背过身，由着宋闻璟将宋闻简放在他背上。

怀里突然空了，宋闻璟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发麻，他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抱着宋闻简，早就麻木了。

“怎么样，需要叔叔背你不？”

宋南背着宋闻简离开体育室后，陈冬上前拍拍宋闻璟的肩膀，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谢谢陈叔叔，不用了。”

宋闻璟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着，加快脚步，没几步就追上了背着宋闻简的宋南。

他伸手搭在宋闻简的背上，扶着他的身体，生怕他会从宋南的背上摔下来。

跟在后头目睹一切的陈冬，默默记录着全程。

“哎，警官，这两孩子是一家的啊？”

保安大爷忍不住好奇。

“是啊，小的被拐卖才找回来，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

感慨一声后，他回头指着体育室的门道：“这门赶紧修好，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可就不止口头警告这么简单了。”

“好嘞警察同志，我明天就上报给学校领导。”

保安边说边瞧着宋家父子三人的背影，那孩子他有印象，下午在门口懂事又有礼貌，没想到竟然是拐卖刚找回来的，真是天可怜见的。

保安大爷心里不免对宋闻简多了几分怜爱。

——

半道上，察觉到动静的宋闻简缓缓醒来，他的脑袋贴在宋南的肩膀上，能感觉到后背还有一只手扶着自己。

“爸爸。”

刚睡醒，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抬手替宋南擦去额头的汗，他扭扭身子想要下去。

“哎，儿子醒啦？”

宋南乐呵呵的笑着，虽然喘着粗气，却还是继续说道：“别乱动等会摔着。”

“爸爸，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快到家了，爸小时候可以一下子背你和哥哥两个人，现在老咯，背你们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他感慨着掂了掂，揽着宋闻简大腿的两只手又抓紧一点，宋闻简也不再挣扎，乖乖趴在他身上。

“爸爸。”

忽然想起什么，宋闻简紧张开口道：“是我贪玩跑去学校，哥哥去找我的，你别怪他。”

毕竟他们中午才吵过架，宋闻简虽瞧着他们现在没什么反应，可也担心到家之后会起争执，索性自己将责任全都揽下来。

“臭小子，就知道替你哥说话。”

宋南失笑，全然没有要怪罪宋闻璟的意思，毕竟他亲眼瞧着宋闻璟将弟弟护在怀里，又怎会忍心苛责。

若说责怪，也是他这些年疏忽对宋闻璟的照顾，这才导致父子二人关系越来越僵，怎能全部怪到孩子身上？

“饿坏了吧，回家，爸给你们煮面吃。”

“好！”

宋闻简开心应下，他侧目看向宋闻璟，见他嘴角也勾着笑，虽不明显，但他却明白，这一招，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