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潮州离无惘宗很远,靠马车不算停歇和换马的时间的话,至少需要用到半个月的时间。
但廖川楝不可能将时间耗费在路程上面,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做着带佑扶春御剑的打算的。
“师……师兄,飞、再矮些吧……”佑扶春颤抖着抱紧身前廖川楝的腰,嗓音绵软,一双可怜兮兮的下垂眼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向与自己距离遥远的地面看去。
“再矮就不好绕山头了,会对接下来的路程造成影响。”廖川楝嗓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不如还是让师兄抱着你?”
佑扶春将脸埋在廖川楝背后,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闷闷的。
“我给师兄添麻烦了吗?我只是怕师兄累到。”佑扶春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轻轻的,像是一不注意就要随风消散。
“那麻烦师兄还是停下来抱抱我吧。”
他软着腔调妥协。
“不必停下。”
佑扶春还没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廖川楝拎起来一把揣到了怀里。
“……”
这么、这么轻松吗?
佑扶春眼里的几分迷茫,在看到下面被一层层白雾掩盖的一座座城池以后瞬间消失不见。
他适应能力极好的直接埋头缩进了廖川楝肩窝,秉承着看不见就不存在的原则,开始闷声“骚扰”起唯一一个能出声的廖川楝。
能出声,但不想出的廖川楝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路便顺多了,除去计算在内的休息时间,廖川楝二人只花了六天便已到达星潮州。
绫波湖在星潮州最里面,依山的地方。
廖川楝没打算一进城便直奔湖心商行,而是打算先带着一脸新奇的佑扶春到处走走逛逛。
……商铺中或许会有佑扶春想要的东西。
不是吗。
进入城门口以后,入目的便是往来众多的商户,还有街边摆摊的各种铺子。
因为早市早已结束,街道也难得的不算拥挤。
佑扶春一眼便看见卖糖葫芦小贩旁边的那只猫。
察觉到袖子被轻轻扯住的动静,廖川楝顺着佑扶春的视线看过去,“又想吃糖葫芦了?”
嘴上这么问,廖川楝已经脚下一转便带着佑扶春走了过去。
“嗯!”佑扶春一路上已经被廖川楝对他的有求必应给开心的晕了头。
或许是因为廖川楝没带过孩子,佑扶春想要做什么他也基本上都不会去拒绝。
所以要说他是对佑扶春“有求必应”,倒也没说错。
佑扶春跟着廖川楝向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个方向走去,视线却是牢牢盯着那名中年小贩小贩腿边的一只毛色黄白相间,胖到显得几分臃肿的猫。
“一串糖葫芦。”廖川楝在摊位跟前站定,仿佛从未察觉到佑扶春的视线与自己所视方向的不对等。
“哎好嘞,两枚灵石。”小贩取下糖葫芦一支递给廖川楝,见佑扶春蹲下去摸他腿边乖巧慵懒的猫,他扬起骄傲的笑,说道,“小朋友喜欢我家大胖啊?”
听到这种称呼。
廖川楝手上还在剥着纸,但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开始浮现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抗拒。
“嗯!”
佑扶春站起身来,接过廖川楝给他拆了外面那层纸包着的糖葫芦,夸赞道,“养的真好,毛滑滑的!”
廖川楝微微蹙起眉,偏着头像是在尽力分辨着什么。
明明能听清,但却无法理解。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自己分明在多年以前就被治好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知道自己旧疾复发,再治就好了。
但是……
廖川楝心中涌出几分烦躁。
他们在说什么?
“你想抱一下吗?我家大胖可亲人了,就爱和小孩儿玩!”说着,那只黄白相间的猫从地上抻直四肢,俯下身伸了个懒腰,就抬脸蹭着佑扶春的腿走过。
“啊,可以吗!”佑扶春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等他的廖川楝,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回绝,“但是,我们还有事呢……”
在佑扶春看不见的地方,他与小贩话题中心的那只猫正悄咪咪蹭过佑扶春与廖川楝挨近的侧腿。
灵敏稳捷的尾尖扫过廖川楝的小腿,微微带动他小腿那一块的衣摆。
廖川楝眼底的怪异越发明显,脸上完美笑容的面具岌岌可危。
“廖兄!”
一声清朗的呼喊声从一旁传来。
廖川楝抬起头,面上在还未见到来人时便已经从善如流的带上了礼貌温润的笑,“好久不见。”
来人挠挠脸,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羞涩而歉疚的开口,“十分抱歉,方才店里有急事,等忙活完赶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了。”
“是吗。”廖川楝脸上的笑容维持着不变,貌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解释而产生影响。
实际上,他的心情因为脚边时不时传来的触感开始变得更糟糕了。
他想。
自己或许早已经能够确认在他脚边乱蹭的是什么东西了。
“希望你下次注意。”这句话就好像一个真的被怠慢而导致心情不好的客人会说出口的。
但青年看起来有些不解,在原地挠了挠头。
可是……
我、我不是还是为了你这个老板的工作吗……
但没等他眨眨眼欲拦又止,廖川楝就带着佑扶春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徒留青年一人懊恼地站在原地瞪了一眼那只罪魁祸首。
一只胖得像球的猫。
但见廖川楝脸上的表情要比方才好看得多,青年自认倒霉的垂下尾巴,无声的大叹了口气。
佑扶春回头看了一眼那名神色突然变得颓然,又快步跟到他们身后的青年。
很奇怪,这青年身上有一个地方很奇怪。
佑扶春视线有些不确定地向下移,对上跟在青年身后摇晃的一条巨大黑影。
……尾巴?!
佑扶春心中有几分不太好的猜忌,朝着廖川楝的方向更靠近了一点,想伸手去够廖川楝的衣角紧紧攥住,却不料被廖川楝一个闪身躲开。
回过头看向已经闪到一旁的廖川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但没过多久便僵在了不知所措之上。
“你摸了猫。”
廖川楝说话吐字还是那样的轻缓,让人感觉温和亲近。只是最后一个“猫”字时,仿佛是在口中囫囵一遍出来的,那个音节变得有几分含糊不清。
其中隐约能够被听出的僵硬和让人无法轻易发现的无措还是被佑扶春所察觉。
佑扶春心中有些疑惑,但很快便被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涌起的,近乎于臣服者对于自己冒犯到主人的恐慌所掩盖。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子的。
但实际上。
他甚至有闲心抽空在心里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这不是他真实行为。
或者说,这个想法不是由他自己有意识产生。
简直太扭曲了,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他体内苦苦挣扎着,然后与彼此交缠得更加紧密紊乱。
而“佑扶春”只是一个让他们争先恐后表达反应的躯壳。
毕竟。
他可不觉得廖川楝一个这么温柔的人,有什么地方能让自己害怕。
有时生疏,而轻缓的语气?
还是就那几个看着便好懂的表情?
小孩那双浅褐色眸子里的眼瞳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异样的光点,猩红色的舌尖暴露在利齿与唇瓣开合之处,舔过干涩的下唇。
心中涌现出想法只是一瞬,而这一瞬中,他已经顺着表现出来的恐慌情绪,将手委屈地背到了身后,嘴里小声的,嗫喏着道歉,
“对、对不起。”
看着他这副模样,廖川楝久违的有些头痛。
他轻声安抚着受惊的小孩,嗓音一同往常的平淡温柔。
“……我没怪你。”
但是正如同现在这样。
在佑扶春心底的另外一股强烈而粗矿的情绪蒸腾而出。
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抱歉——
他眼眶迅速的红了一圈,眸中隐隐有水光浮现,心口有些急促的起伏,脸上充血发烫,“我、我下次一定会注意,不会弄脏师兄的!”
佑扶春将情绪掩藏在心底,轻易的用言语遮掩过去。
——是激动!
头顶传来廖川楝带着宽慰而无奈的意思,“真的没有怪你,只是到了客栈,你好好洗净手便罢。”
佑扶春重重的点头,脸上将无辜可怜伪装到了极致。
或许是觉得方才下口重了这点算是亏欠。
等到了客栈,廖川楝迎合着佑扶春的胃口叫了满桌的辛辣菜。
虽是店中小辣,却也把廖川楝辣得口舌发麻,眼泪直流。
他便早早停了筷子,抿着白水看佑扶春大快朵颐。
毕竟人小,佑扶春也没吃多久便饱了。
走前还带着几分恋恋不舍。
日上正午,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带来一阵安适的暖意。
佑扶春比方才看起来开心的多,眉眼弯弯,唇角带着笑意,亦步亦趋的跟在廖川楝身后消食。
一只手抬高在胸口,食指上绑着一只买下来玩的黄绿鹦鹉,时不时用指尖逗弄。
“所以他是妖界来的啊,我就说人怎么会有这么长一条的尾巴呢!”佑扶春小跑到廖川楝身侧仰起头问道,“那他是什么妖呀?我在书上从未见过!”
“你还看过这类的书?”廖川楝却问。
佑扶春丝毫没有停顿,一五一十将事全盘托出,完全将自己牢记在心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
像是对于“隐瞒廖川楝”这个想法所相关的一切都被遗忘,并被“毫不保留”所替代。
并且被廖川楝从中顺手牵羊牵走了不少消息。
也算是解决了廖川楝心中少许的困惑。
至于佑扶春身上发生的与他之前所推断的大差不差,目的甚至比他所想的还要简单。
其中唯一有差异的点是,佑扶春的母亲柳三娘,并不是廖川楝口中所说的那个“三娘”。
但这不重要,只要不影响结果,廖川楝并无所谓。
至少目前能够肯定的是,在佑扶春口中的所谓计划中,确实是有“三娘”的手笔。
至于“三娘”为什么会关注他们,动机呢?
这些廖川楝完全不清楚,但至少能够隐约有点猜测。
跟廖川楝有冲突的目的?
还是说佑扶春身上的秘密她也能察觉得到?
前者倒无所谓。
当然,后者也称不上是差。
“师兄,你还没和我说呢!”佑扶春突然跑到廖川楝身前,高高蹦了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差点没让廖川楝撞上去。
廖川楝将发散的思绪抽回,才想起来佑扶春方才问的问题。
“啊,这个。”廖川楝伸手扶住佑扶春的肩膀,将他带回身侧,“好像是叫什么……根垠吧,一种虫类。”
“根垠?”佑扶春小脸微皱,“好奇怪的名字。”
“是有些奇怪。”
廖川楝眸子里闪着光,突然笑问道,“方才一路逛下来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师兄带你去买。”
闻言,佑扶春的眸子骤然变亮,“有!有非常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