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即显鱼肚白，苓从茅草铺成的床榻醒来，昏暗中隐约能够看清屋中的陈设，古朴简陋的陶器与石器。看样子这场梦还没有醒来，苓抻了个懒腰，起身向门外走出。推开木头做成的门，光亮投进来，苓才看清昨夜用来抵门的棍子原来是尖石做成的武器，有点像后来的锤子，木柄却更长，像是长枪一样，想必这是原身用的武器，拿来防身刚刚好。

回想昨夜，天地昏沉，她唯一能够看清的只有巫马奕坚定的双目，感受着彼此因呼吸而产生的起伏，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心与世上另一个紧紧挨在一起，仿佛漂泊在海中孤独的鲸终于回到它的港湾。

她决定相信他，愿意听从命运的走向。

苓走出门外，她还不想与部落里其他人打照面，趁着天还未亮离开。

“苓。”

低不可闻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感觉到有人向她靠近，苓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举起手中石器打过去，却被人牢牢抓住。

“是我！”

声音略微抬高，苓听出是巫马奕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因为他的到来感到意外和惊喜，就连声调也不自觉地上扬，意识到会吵醒他人，苓立刻压低嗓音，却隐藏不住欣喜。“你在等我吗？”

“对，我们走！”巫马奕牵着她手，穿梭在紧挨在一起的低矮草屋。

“我们去哪？”苓被他的情绪感染，有一种瞒着众人偷偷恋爱的刺激感，像一颗清甜的红心芭乐，青绿色外表下有一颗泛红的心。

“我带你去太阳升起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愿意带你一生追随太阳。”巫马奕说的浪漫是抛下一切的自由，没有部落的繁杂事物，没有族人之间的牵扯，世上只有苓是他的全部。

“那我就陪你一直走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的地方。”

远离部落，天高地阔任由他们自由地奔跑，苓的头发被风吹起，缠绕在巫马奕的手背上，痒痒的触感，想要去替她拢顺头发却被风吹开。

高山之上，可以俯瞰大地将一切尽收眼底，远处的村落，神圣的祭坛，那颗漆黑繁茂的大树。红日升起，照耀草原，如梦如幻。苓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颗大树上，像是冥冥之中的联系，她渴望看清那棵树，并且得到它的力量。

“那棵树是什么？”苓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在后来的世界除了山海客栈后院的那一棵老树，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树木，而在这个时期见到，那么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不死神树！”巫马奕望向不死神树的目光十分虔诚，甚至对它恭敬地俯身。“那是我们世世代代的信仰，我愿意将一生奉献给它。”

苓得到想要的答案，歪着脑袋看他，打趣道：“你不去追太阳了？”

巫马奕坚定地说：“有你在，我就同时拥有两者，你是我的太阳，是我的不死神树，是我毕生所追求的信仰。”

巫马奕单膝跪下，一手握拳垂在身前，半俯下身子，像是一个忠诚的信徒。

苓感受到身前的滚烫，慌忙将鲽纹镜拿出。巫马奕却误解她的动作，以为她是答应与自己缔结契约，神情激动，“苓，你接受我了吗？”

话赶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苓将鲽纹镜递到他面前，就在巫马奕手指刚刚握住鲽纹镜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镜中猛然迸出。苓来不要急躲闪，被光束笼罩在其中，光芒闪烁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直到光芒散去，苓又回到祭坛之中，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事物就突然发生改变。

对面坐着的是巫马奕，与他之间是上次巫马季琳绘制的法阵，中间摆放的正是鲽纹镜。空灵悠长的歌声在耳边响起，使她不得不注意到在火堆前跳舞的人，一身奇怪的打扮，身上挂满骨片与各色的晶石，脸上带着奇怪的黑色面具，所绘制的脸并不狰狞可怕，却让人由心里觉得那就是神的模样，尤其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仿佛看到了神的指示。

奇怪的歌声戛然而止，跳舞的人像是突然失去灵魂一样，保持着后仰的动作，双臂高高举起像是要拥抱来自天空的神灵。吱嘎——吱嘎——，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像是一个年久失修，零件已经生锈的提线木偶，双手一顿，一顿地落下，直到站定，一切恢复正常再次停顿。

寂静中透着诡异，一颗火星飞出在空中噼啪作响，面具中的眼睛再次睁开，迅速转过身，将一把不知名的杂草丢进火中，霎时间，火焰窜起两三米。

苓猜测此人是巫马季琳，没想到她还有靠谱的一面，歌声摄人心魄，舞姿充满野性的力量，巫术就不得而知，毕竟苓不知道她到底施了什么巫术。

巫马季琳摘下面具，带动她的发丝飞扬。“巫术已经施加在鲽纹镜上，从现在起，你们的灵魂连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哪怕阴阳相隔不受阻碍。”

原来还是按照曾经发生的一切，不曾有过改变。苓突然就明白那道金光的所来，在她原本的世界，巫马奕失手打碎鲽纹镜是不是就意味着巫马季琳的巫术被破解，而她现在只是看到鲽纹镜所记录的画面，只要她做了和曾经一样的事情，鲽纹镜就会带着她快速来到下一个时间节点。

她的到来其实什么都无法改变，苓想明白这个道理居然有些失落，巫马奕看到的到底是现在的她，还是那个原来的她。如果是原来的她，那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面前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她不敢确定，屏障外的巫马奕看到的和她是不是一样的，那些誓言终究不是说给她听的。

苓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为什么执着于让她想起前世的事情，她明明不愿意被迫想起，巫马奕也答应她，而现在她又被鲽纹镜拽进前世的画面。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又要如此真切地与前世之人相处，她所做的决定和选择毫无意义，只有走向曾经的轨迹，时间才会跳转，她才能从这场梦里醒来。

既然她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前世，好像一个错误的存在，只要做了和前世相同的决定，之前的错误存在就会被抹除，那她何必要忍着。

苓快速捡起鲽纹镜，快步跑出祭坛，不明白远方有什么，可她现在只想着快速逃离。身后是缓过神来的巫马季琳和巫马奕的呼喊声，苓试图捂住耳朵不去听，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个世界，只顾着奔跑，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离梦境。

“苓！”巫马奕快步追到苓的身前，拦住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跑！”

苓猛地撞进他的怀中，用力将他推搡。“放开我，你放开我！”

越是推搡，巫马奕越是搂紧，他不明白苓为何突然这样。

“巫马奕！我问你，你还记得，就在刚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们还在山坡上看日出，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苓声声的质问像是说给自己听。

天边依旧是红日，只是西落而去，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视野中再次只剩下巫马奕的存在，苓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你说过‘有我在，你就同时拥有两者，我是你的太阳，是你的不死神树，是你毕生所追求的信仰。’”苓哽咽着，脸上痒痒的触感，用手背去擦拭却感受到一阵湿润，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落下。

苓脱离他的怀抱，近乎是怒吼地质问：“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其实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还是说你都已经忘记了，哪怕这些话是刚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巫马奕想要替她擦眼泪，伸出去的手却被她拍开，他确实说过这些话，只是不是刚刚，更不是在山上，或是日出时。“我没有忘记，是你记错了，分明是在不死神树前，我对你立誓。”

巫马奕尝试着将她抱进怀里，哪怕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仍旧执着地抱紧她。“苓，我答应过会守护你，我不在乎你的身份，哪怕只是成为你漫长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哪怕你醒来会忘记我，哪怕你爱上别人，我会像守护不死神树一样，守护你。”

被他抱着，苓感受到一丝安慰，一双手也攀在他的背上。从他的话里，苓听出一丝别的意思。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沉睡，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是这幅样子，为什么我会没有以前的记忆。”

曾经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不死民！”

当这三个字从巫马奕口中说出，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山海经》记载：不死民，其人死，心不朽，埋之，百年化为人。

苓知道她现在能从巫马奕口中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至于后来在漫长岁月里，她曾经死去多少次，而又醒来多少次，其中巫马奕有没有尝试过让她想起曾经的事情，她都不得而知。

苓：“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忘记你吗？”

巫马奕：“会，但是我会让你想起来，哪怕你想不起来，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苓：“我会沉睡很久，你怎么办？”

巫马奕：“轮回中等你！百年而已，无你便是须臾！”

苓释然地笑了，将鲽纹镜重新还给巫马奕。“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在下一个时间节点等你！”

巫马奕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指尖触及鲽纹镜时，苓消失在金光中，再睁眼已经到了下一个节点。

因为她现在在的世界，可以说是被鲽纹镜拽进之前所记录的画面。这个里面只有故事走向，没有传统意义的时间，只有那种开头，中间，结尾这样的故事时间节点。比如她在开头，她应该走a这条路，才能进入下一个剧情。而她走了b，那这里面的巫马奕可以按照她现在的决定而做出回应，这时候巫马奕接触的是现在的她，而这件事情会是新的发展，会一直停在故事开头这个节点，直到她去走a的剧情，那她才能进入下一段故事节点。而她走b的故事就像是一个bug，会被抹去，在巫马奕的记忆里也不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