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周漾顺着林禹安的视线望去。
果真。贺风站在那儿,不过是背对着他们在看手机,一个很瘦的小男孩跑到了他面前。
那小男孩在病服外面套着棉服,好似很怕冷,双眼亮晶晶地朝贺风说:“谢谢哥哥请我吃零食。”
贺风往便利店里走:“不客气。”
“他弟弟?”周漾问。
林禹安摇摇头,眼睛眯起来。
周漾甩去眼光,看见有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站在车边,压低嗓音:“哪家的记者么?跟着我们到这儿,为了探出你跟方觉夏什么时候订婚?”
“看起来不像是啊。”林禹安说。
感觉林禹安要站在这儿等贺风出来,周漾扫一圈周围,“林总,我去车上等你,有什么事电话我。”
林禹安“嗯”了声。
贺风付完款,与杜仲一块儿往3号住院部走。
杜仲一边跟贺风讲话一边从纸袋里拿出烤肠,贺风没注意到有两个人正跟着他们。
“给。”杜仲把烤肠递向他。
贺风没手去接,也不想吃,就说:“你吃吧。”
“你要保持身材吗?”杜仲把烤肠放回去,“你是不是模特啊?”
贺风笑说:“不是。”
杜仲是个会看眼色的,见贺风笑了,又问:“那是明星吗?”
贺风摇头,记起第二次在医院见面时杜仲说的话,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成为飞行员。”
贺风点点头,而杜仲接下来的话很是虚浮:“坐我自己的飞船去其他星球看到底有没有异形。”
贺风失笑,笑声朗然。
杜仲腮帮子一动一动地看向他,问:“你的呢?”
“我想成为你刚才说的。”
杜仲含糊地“嗯”了声。
贺风自顾自低声说:“其实也并不是想在很多人面前表现自己,但是舞台就是这样。站在上面唱跳,让我觉得很畅快,成为让我短暂逃离的欢乐。”
“那你的爱好就是这个,还挺独特的。”杜仲说。
“哪里独特?”
“我看电视剧里那些明星都有点勾心斗角,如果你真正要逃离的话,为什么还要成为明星?”
“就是这样矛盾啊。”
“不过你要是主角的话,就一定会成功的,成为你想成为的大明星,然后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就是大结局。”杜仲的声音稍显稚嫩,带着午后清净氛围里的遐想。
“你想得真美,如果我是我自己的主角,那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主角。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有时只能接受生活的不完美。”
“你这样想就很好啦。”杜仲吃完了烤肠,跑去附近一个垃圾桶丢棍子。
贺风停步等他,看着他的背影。
才十二岁的男孩,在这个除了黑白还有其他颜色的世界里,却能给贺风某种慰藉,或许是因为他的纯真。
杜仲转过身朝贺风走去,眼光不受控制飘到一边,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文静俊朗的男人。
“刚才有人看你。”杜仲到贺风身边时小声说,顺带又往那边瞄了眼。
贺风扭头,与林禹安视线相撞。
心里的沸腾炸开,贺风拧起眉一副要质问出声的模样。
他怀疑,林禹安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而林禹安冲他笑,眼中有盈盈光芒。
“贺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他,贺风回头看见酒吧老板,一时有些怔然。
杜仲说:“这是我舅舅。”
贺风眨了一下眼,“好巧。”
“是很巧。”酒吧老板要跟他握手,他递出手与之友好交握。
“没想到你跟我侄子是朋友。”酒吧老板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往住院部看了眼,“我们先进去吧。”
“好。”贺风走几步回头,那棵树下已没有林禹安的身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宣告此时春意正浓。
由于贺风恰好在医院碰上了酒吧老板,而老板又因为贺风跟他侄子杜仲是朋友,无偿把几年前的监控录像借给了贺风,顺便还录了视频帮贺风澄清,对此刘锦乐呵表示:“贺风你小子别得意。”
贺风靠坐沙发上滑动手机屏幕,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刘锦慢悠悠喝了口水,问:“那帮键盘侠们怎么说?”
“还行吧。”贺风收起手机,眉眼间笼了层阴色,“热度过去了,没太多人在意。”
“好事。”刘锦看他要走,问:“你回家还是去训练?”
“去一个地方。”贺风说。
刘锦没有再问,贺风拉门的手顿住了,跟他解释:“答应方总的事,不好反悔。”
刘锦挑起眉,看向贺风背影。
无论什么时候,贺风总是将背挺得很直,刘锦还记得一些贺风以前在公司里的片段,毕竟贺风是最早那批练习生里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
刘锦知道贺风爸妈早就离婚了,妈妈对他不闻不问,他爸在农村种田,父子情淡漠。
除了大节,贺风总是呆在公司里,穿一身简朴的黑。有件事刘锦记得很清楚,另外一个练习生过生日时,贺风准备的礼物被那练习生嘲寒酸。
那天晚上刘锦路过舞蹈室,看见贺风独自在练舞,刘海全湿了搭在额头上,漆黑锐利的眼睛盯了刘锦一下。
可那时刘锦并没有太多时间管他,如今那个孤零零少年长大了,刘锦忽而有些怜悯他,说:“你不想去的话就婉拒呗。”
贺风“嗯”一声。
“不过你跟林总的接触总归要提上日程来。”刘锦说。他并不觉得很自私,如果贺风可以圆滑一点跟林禹安相处,那贺风既有了靠山,锦河灿烂也得到了投资,两全其美。
贺风没吭声,拉开门走了出来。
对贺风来说,不去方觉夏那儿当然是最好。
但他那时想帮杜仲凑手术费,就给方觉夏发去了同意帮桐桐补习的消息。
哪知事态突然变化了,酒吧老板直接就帮杜仲交了手术费。
那现在,贺风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婉拒方觉夏,想来他以后跟方觉夏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二是遵守诺言去帮方觉夏侄女桐桐补习,赚点外快。
只是,方觉夏跟林禹安是那种关系,而贺风给桐桐补习的地点就在方觉夏的花园别墅。
那地方是林禹安跟方觉夏的爱巢,他很可能会碰上林禹安。
下了车,贺风走上花园小道,路面铺满大颗石子,鲜艳的颜色很突兀,镶嵌在他的黑眼珠里。
他抬眼,看向那扇乳白的入户门,他明显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
这回是一个穿蓝白制服的阿姨来给贺风开门,阿姨笑得很慈祥,看了他就冲里说:“夏夏,小贺先生到了。”
“这就来了。”屋里传出方觉夏响亮的声音。
“你先换鞋吧。”阿姨往地上指。
贺风俯身换拖鞋,眼光掠过那双锃亮的黑皮鞋。
林禹安在这儿。
贺风起身,脸色跟眼神都很平静:“方总。”
方觉夏察过他的神色,笑道:“禹安正好开完会了到我这边来喝养生汤。”
“嗯。”
“你一会儿也一块喝吧。”
“不用,我补习完了就走。”
方觉夏走在他前面,忽略了他的拒绝,说:“我现在带你去书房,桐桐和禹安都在里面。”
贺风扫了眼方觉夏的背影,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二人一前一后走,方觉夏脸上始终带笑,拿余光瞥了眼跟在身后的贺风,“你应该知道商业联姻这种东西吧?”
贺风没吭声,方觉夏回头看他一眼,继续说:“你可以理解成,联姻的男女,其实都是彼此的棋子。”
贺风知道她的意思,还是没吭声。
走到书房前,方觉夏直接推开门。
欢声笑语扑了过来,贺风一眼就看见了林禹安。
他屈膝立在书桌边,白衬衫的下摆虚虚扎在西裤里,显得肩宽腰细。黑西裤上的每根褶皱都很听话。
听见动静,他扭头看来,也站直了些,扣子没扣全的领口拽动,黑领带跟着前后晃了一下。
他冲贺风笑,眼皮上搭着柔软棕发,“嗨。”
“人我可给你请来了,这一个星期你必须好好学习,不能再往韩国跑。”方觉夏对桐桐说。
那长相精致的初三女孩大大方方走来要跟贺风握手。
贺风收回眼神跟她握手,她冷不丁问:“据我所知你是这个月满20岁吗?”
“是的。”贺风说。
“那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等我成年了,我们就可以谈恋爱了。”桐桐笑着说。
方觉夏冷了脸,抱起双臂看了眼贺风,语气不快:“桐桐,你别说你是为了谈恋爱才叫我请人来的,那我现在就让人走。”
贺风说:“我是同性恋。”
桐桐失望地张唇:“啊。”
林禹安轻声笑了,贺风瞟过去,他右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他冲方觉夏走来:“我们出去吧,不要耽误桐桐补习。”
方觉夏跟林禹安出去后,桐桐去为贺风拉椅子,贺风扭头看书房门。
林禹安站在走廊里关门,琥珀色的眸子被垂下的长睫堪堪盖住,又透出一些雾光。
贺风回过头。
桐桐坐在贺风旁边,双手搁上桌面,歪头时长直发倾泄肩头:“那你是上面的吧?”
贺风说:“我跟方总沟通过,帮你补习你逃课的那部分内容。”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桐桐从名牌挎包里翻出数学书。
贺风问:“准备的新书吗?”
桐桐害羞地笑了笑:“不是啦,因为我不喜欢上数学课。”
贺风沉默着翻页。
“你刚才看见我姑姑的未婚夫没?”
“嗯。”贺风漫不经心地,“看见你在跟他聊天。”
“虽然他这人长得帅又风趣对我也大方,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怎么?”
桐桐小声说:“他有点像0啊。”
贺风正色道:“我们现在开始补习。”
“那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男同在做之前,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说了我保证不再问你一句多余的。”
“都是同性恋了,所以不会计较这些问题吧。”
“那是什么感觉?跟女生睡的感觉和跟男生睡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补习。”贺风拿书脊磕了磕桌沿。
对于桐桐来说,这是漫长的四十五分钟,尽管是个大帅哥在给她讲题,但她还是好想睡觉。
贺风拿笔轻戳她脑门:“下课了。”
桐桐完全睁开杏眼:“好。”
“你都听懂了吗?”贺风表示怀疑。
“听懂了啊。”桐桐又笑:“老师我们现在出去喝汤吧。”
贺风不打算留下喝汤,经过了走廊预备跟桐桐分道扬镳,坐沙发上的方觉夏抬眼问:“小贺老师,第一次上课她表现怎么样?”
桐桐冲贺风使眼色,方觉夏看着贺风,眼神犀利。
而贺风的余光却在看林禹安,他站在那边的露台吹风,看不清面容。一截劲窄的腰靠在栏杆上,白衬衫被吹得轻轻鼓动。
“她可能是没休息好,有点打瞌睡。”贺风说。
桐桐翻个白眼,“没意思。”
方觉夏扔了手机,抱臂偏头:“我看你下个月的演唱会是不想去了吧?”
桐桐往厨房那边跑,嘴里喊着:“胡阿姨,我快饿死了!”
方觉夏要跟去教育桐桐,她看贺风要走,唇边勾了笑,“林禹安,过来陪陪小贺老师。”
贺风骤然停步。
林禹安一直看着客厅里,月光下他眼瞳似有清流泛泛。
闻言他走出露台邀请贺风:“过来吹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