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领域叮的一声，如同珠落玉盘，楼寻看着萧长宣手背法阵跟他同时亮起光芒，金光辉映间，荒原瀚海般的灵力朝他们汇聚而来。
“这么多灵力，”萧长宣在他身旁岔开了刚刚的话题，“不用白不用。”
楼寻灵池飞速充盈着，也没继续问下去，只转眸看向萧长宣：“我灵根中等，储备不了。”
魔尊看着虚空星点万千，闻言转眸过来同他四目相对，漆黑眼瞳中倒映闪烁星光：“我明白，所以……”
忽而两人手背阵盘光芒尽数收敛，一种奇特的灵力链接通过阵盘建立在二人中间，所有多余灵力都涌入萧长宣身体里。魔尊两手撑在棺材边沿，随意靠在上面，未见任何排斥。
灵力和魔气相斥，绝无可能共存。
但楼寻不打算多问。
他只是脸黑地想，萧长宣能容纳灵力，还能跟他建立灵力链接，就必定有灵池。
那纸人围攻时他灵池枯竭绝对是萧长宣故意设计的。
这人算计自己多少回了？
想到此处，楼寻无声给自己顺了口气，而后垂眼看向自己手背阵盘。
霎时，徐家传阵阵心从两人脚底迅速铺开！
古符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圆盘瞬息蔓延，铺满了整个灰黑旷野！
黑色棺材上的白色全息光屏一个接一个标红，变成极度危险的三角感叹号，放眼看去万山红遍，金光红影交叠闪烁，分外壮观。
“灵力供应不够，”楼寻扫了一眼萧长宣，“你没吃饭？”
“……好好好。”
两人手背上漂亮的阵纹金光更甚，灵力不断从萧长宣身上传导而来，楼寻主阵，将范围扩得更大，警报声如同宣告世界末日般震耳欲聋。
一片吵闹喧嚣中，萧长宣忽而侧眸看了楼寻一眼，情绪不明道：“这具仿生人是天灵根哦。”
楼寻没有回头：“与我何干？”
“我只是在想哪个天才这么有奉献精神，和你说道说道。”萧长宣歪头道，墨黑发丝随灵风飞舞，“徐家人进来了。”
他打了个响指：“点火啦。”
下一刻，楼寻墨黑的双瞳忽然亮起金色的光，他抬手，冷淡握拳，猝然间风似乎都被捏碎了，发出“空”的一声！
星点瞬间燎原，火焰张牙舞爪，狂舞着烧向每一座棺材，黑色烟雾，白色灵力，金色阵芒，红色火光糅合在一起，眼前光怪陆离，震撼壮观。
这一片火烧起来的灰黑原野里，灰暗的天空被血浸染，现出日落般的残红，一如当年魔尊血洗十五明月城。
“你是他们最珍贵的样本，”萧长宣看着他，轻声道，“他们会不惜一切救你。”
火光映红了萧长宣的脸，他一双眼多情风流，此时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明显。
楼寻第一次见他真情流露，眨了眨眼，摸向自己脖子右侧，阵光乍现。放下手时，白皙皮肤上出现了红色的电子标签。
他面对着棺材里的人，每一点不同都被一点点修正，到最后，像是棺材里的仿生人醒了过来，站在眼前。
而棺材内的【楼寻】安静闭着眼睛，对着漫天火势不闻不问，可能一生都没有睁开过眼，也看不见萧长宣伸向它的手。
不闻不问，消失也无影无声。
远处出现了乌泱泱的人头，手忙脚乱地劈开火焰，直奔此处而来。
楼寻翻入棺内，安静地扮演着自己仿生人的角色。
萧长宣坐在棺沿处，偏头笑着看他。
楼寻瞧他一脸灿烂，眼神始终无比冷漠。
“萧长宣，”他忽然开口道，“你想让我看的东西，我看见了。离开徐家后，你能放我走吗？”
“自然。”萧长宣垂眸答道。
“不过……”萧长宣压低了声音，“楼寻，我们一直是同路人。”
“……”
乌泱泱的人头越来越近，看清萧长宣后，毫不犹豫释放术法和炮火。烟雾在他身后翻滚着，萧长宣站起身，看向头顶智能光屏，楼寻也闭上了眼睛。
“劳烦徐小姐。”
头顶光屏闪烁，话音刚落，棺材就接收到了保护指令，缓缓合上，传来的只有外界的兵荒马乱。
“那是魔尊！”楼寻听见那徐家义子的声音，“快去通报，全体戒严！”
“谁开控灵装置了！？”
“人工智能呢！？武器军备调动呢！？”
“子弹！子弹打不动”
“哥！那群半仙跑了！！他们还把通道锁了！”
无数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至始至终，楼寻都没有听见萧长宣出声。
一句都没有。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没有被人逼迫死亡被徐家救起，没有替嫁，没有遇见过萧长宣，没看见过那个仿生人。
他只是躺在原来自己的床上，做了一场噩梦，外头是夜里不睡的同伴打游戏的骂声。
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闭着眼想。
*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才平静下来。
他好像无意间陷入了沉眠，是被旁边人的声音吵醒的。有人搬着他的棺材，正抬着他往未知的方向走。
混乱结束，周身人的声音沿着棺材沉闷的传来，虚弱疲累，却带着咬牙的恨意。
“这群半仙……有灵根真是了不起。”
“要不是魔尊突然消失……我们还有命在吗？凡人的命在他们眼里连狗屎都不如！”
“特别是那个义子……”一人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看见魔尊跑的最快的就是他！他怎么还有脸命令我们？”
“一个徐家收留的狗，等老子有钱换义肢了，老子突突死他！”
“哥，这回徐家给的……”
凡人雇佣。
楼寻沉默地听着。
混战中萧长宣消失了……会去哪？
他这个珍贵的实验体又会去哪？
可别是被关在什么封锁重重的实验室里。
“……”楼寻对着自己这个想法面无表情两秒。
而后在神识领域里开了口：“萧长宣，你有和你正妻商量好这具棺材的走向吗？”
“……”
“别装死。”
识海里的人装死装不下去了，萧长宣的声音传来：“跟我拜堂的是你，楼公子你称她为正妻，是把自己置于何地呀？”
神识领域忽然沉默了，两秒后，楼寻冰凉凉开口：“你没商量。”
对面估计是心虚，半天没敢应声。楼寻盯着眼前一片黑暗，刚伸手动作，就感觉到了灵力滞涩。
“楼……楼公子稍安。”
楼寻蹙眉，眼前棺盖上的智能系统亮起光芒，屏幕闪屏数次，切出一张秀丽的脸——正是徐嫣然。
棺内空间隔断，信号不良，徐嫣然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控灵棺制造时……时，为，防止仿生人灵根腐朽过快……安置了控灵装置，灵力滞涩是正常反应。”
“徐小姐。”
徐嫣然朝他点了点头。
“魔尊大人……人，正在前往核心区，应该很快就能接管监控。”徐嫣然卡断一会后，语句终于流畅了起来。
“多谢告知。”楼寻道，“敢问徐小姐，控灵棺正前往何处？”
眼前投影卡顿两秒，迟迟没有传来徐嫣然的回答，技术手段也是楼寻盲区，他垂着眸，安静等着。
一会后，徐嫣然的投屏才动起来，却朝他鞠了个躬。
“嫣然自作主张，屏蔽了外界信号。”徐嫣然道。
“？”楼寻抬眼，冷淡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萧长宣接管监控，你把我们的定位截断了？”
“是，这样魔尊便无法定位此处了，楼公子见谅。有些事不便于让魔尊知晓，”徐嫣然解释道，她没注意楼寻复杂的表情，语气认真，“恕嫣然直言，楼公子是否因替嫁才被魔尊胁迫？”
“……”
严格来说是他被萧长宣坑了，立了誓。
神识领域意料之中传来动静，楼寻面不改色道：“徐小姐想如何？”
“嫣然自第一次见面时就表明了立场，家兄想救楼公子，嫣然便会……力……力所能及的帮楼公子。”徐嫣然道，投屏又开始闪出雪花，“魔尊不可信。”
说完这句话后，徐嫣然秀眉微蹙，似乎对信号极为不满，对楼寻语速快了些。
“相信楼公子对嫣然行……行为自有评判，若信嫣然，这具棺材将是楼公子最好的出逃机会……很快……很快会有人来将您带出徐家地宫，只要出了地宫，信号屏蔽下，魔尊也……”
眼前智能蓝屏如同电量耗尽，徐嫣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
楼寻跟眼前黑暗对视一会，缓缓揉起了太阳穴。
徐嫣然不知道他跟萧长宣神识联通，以为截断信号，萧长宣就察觉不到了。
其实她不截断还好，萧长宣不一定察觉到他们私谈，一旦截断，萧长宣定位不到他们，就必然会通过神识定位。
魔尊不怀疑到徐嫣然头上都难。
麻烦。
楼寻冷漠的放下手，决定思索其他东西。
他将灵力灌入手掌，阵印隐现，然而阵芒却如同风中残烛，只挣扎了两下，便熄灭了。
不是完全不能用，楼寻想，比一开始的手铐好。
他刚想试试加大灵力供应，耳侧就又传来叫骂声。
“啧，这破棺材怎么越来越重了！义肢都抬不动！”
“不是，哥！我也抬不动了！”
楼寻一愣，萧长宣声音忽而响在他脑海中。
“扶好。”
话音刚落，棺材骤然失重偏移，楼寻被迫跟着控灵棺朝一侧滚去，抬棺的两人调整好一会才平稳下来。
“欸，干扰功率不太够啊。”萧长宣惊奇道，“义肢质量挺好。”
楼寻反应不及，被摇得头晕，闻言压着火道：“萧长宣，你又在动什么手脚？”
带在话音里的不悦太明显，魔尊道了好几声歉，解释道：“刚刚才接手监控，不知道什么情况，你那暗了好一会，等我重新定位到你，你已经快被他们带到……这地叫啥……”
“反正就是要把你带去封锁，”萧长宣接上自己的话，“事出紧急，干扰前来不及跟你提前知会，见谅。”
“你说他们要封锁？”
耳边抬棺人的骂声再度传来，楼寻却没仔细听一个字。
“嗯。”萧长宣沉默一会，忽然道，“徐嫣然和你说了什么？”
果然。
楼寻抽调灵力，手背亮起阵芒，在黑暗空间内照亮了熄灭的投影屏。
他忽然知道徐嫣然为什么一直信号不良了。
某些人对什么事都心知肚明，这是等他自己坦白投诚。
“她说魔尊不值得相信，让我呆在控灵棺里等人带我跑。”楼寻诚实地全盘托出。
“听起来挺可行的。”萧长宣说，“那你呢，信我还是信她？”
“我谁都不信。”楼寻冷漠道。
萧长宣那边似乎是笑了一声：“那本尊就恬不知耻的当楼公子信我了。毕竟……人工智能学人学的再像，还是徐家的人工智能。”
楼寻没有否认，他看着阵盘随着灵力加大越来越亮，问：“你什么打算？”
“打算没什么技术含量。”萧长宣道，“此地离罪魁祸首的研究基地极近，一会那两个人的义肢会电力失控，监控也会断掉，你就蹭棺材下落时用灵力突破，我这边……”
他语句未断，失重感猛地袭上楼寻后脑！
“！？”
楼寻瞬间握拳，阵盘蓄势待发，拳风砸向棺盖的一刹那——
“别动！”
拳风硬生生截止。
控灵棺立即下落，在即将落地时，嗡鸣一声，以倾倒的姿势停留在空中。
“我还没开始，”萧长宣声音严肃起来，“那两个傻蛋的义肢信号点消失了，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楼寻因重力陷在控灵棺一角里，肩背磕得生疼，他眉上几乎皱成川字：“不是他们……”
意识到控灵棺被硬生生截止在虚空中后，楼寻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是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