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活。
楼寻心跳一声一声重重敲在心口。
他居高俯瞰，眼下全尽是如同万千白蜘蛛般爬来的纸人。
一呼一吸间，楼寻双眼又开始弥漫血红，手背上阵盘也跟着由金黄转向暗红，他想：
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行。
“噫——这么一大群，也太恶心了。”萧长宣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楼寻先前被花轿木棱刺伤的血口还没痊愈，刺痛顺着神经末梢扯回楼寻一丝理智。他蹙眉，一句“你干什么”还没出口，萧长宣就转身打断他，“瞎看什么，还不快跑？”
紧接着楼寻就猝不及防被他扯了个趔趗，拉着往后狂奔。
萧长宣这厮……脑子没长吗？！
神像脑后是三面封闭的空间，怎么可能跑得掉？
跑了一段后楼寻实在忍无可忍，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喊道：“萧长宣！你几百年白活的吗！”
萧长宣的声音从前方和风声一起传来：“那你说怎么办？”
“你还要我教你怎么迎敌！？”
神经病！
楼寻忍住了这声马上脱口的骂，他想挣开萧长宣的手，却发现他抓着他手背的手根本挣不开，而且萧长宣这厮手还凉得像块冰，几乎冻伤人了！
来不及管其他，楼寻向后瞥了一眼，邪气的纸人已经从神像肩头冒了头，正四脚并用翻过这如山般陡峭的神像肩。
他们注意到楼寻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睛里的鲜红亮得更甚，连表情都生动了起来，垂涎欲滴写了满脸！
纸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吃他？
“萧……”楼寻回过头，却见他们马上就要撞上巨大的LED屏，柳绿颜色的扭曲古符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大！
“我赌这里有门，”萧长宣两指结印开阵，“咱两同生死，算你也赌了！”
楼寻无言以对，偏偏又没其他办法。
纸人数量太多，速度太快！楼寻再转过头，一个纸人正朝他扑来，艳绿色指甲如刀锋般刺向他！兴奋得脸颊都破了洞，从两坨腮红中喷出轻细的蒸汽。
“滚开！”
楼寻头皮发麻，一脚踹向它脸，纸人顿时飞了出去，脸部运转机械不知是受损，还是温度过高，炸出火花连着后面爬出来的纸人连番爆炸！
火光映射里，楼寻胸口翻涌出一股嗜血的快感，他咬了咬牙，表情不善地转头，眼前却是覆盖整个视野的绿色荧光！
“砰”的结实撞击声。
两个人顺着惯性磕到了额头，楼寻被萧长宣扯着手一起倒了下去。
楼寻：“……”
“……我刚刚真找到了传送阵，你信吗？”萧长宣额头跟LED屏上的镇魔符亲密接触，正冒着极细的紫烟。
“啧！”
楼寻一把撇开他的手，瞬息间就地起阵，一个扑过来的纸人脸正好拍在阵盘上，整个头都瘪了下去，连着细密尖牙一齐磕碎！
猎人不会放过绝境的猎物。
纸人也不会放过穷途末路的他们。
楼寻艰难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阵盘如刃被他扫开，将纸人拦腰截断，露出机械齿轮和粗制滥造的骨架，攻势如破竹，却在车轮战后明显弱了下来，捉襟见肘。
灵力不够用了，楼寻想。
于是他权衡后即刻缩小了防护阵的范围，正奇怪自己手背阵盘怎么信号不良的萧长宣反应极快，眨眼就缩在了楼寻身后。
“共患难，共患难。”萧长宣没脸没皮道。
实在是没话讲，楼寻干脆不回头，双手撑起阵盘挡住四面八方的纸人。
他到底怎么当上魔尊的？
楼寻咬牙开了爆破阵，炸飞了一堆纸人，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你灵力储备这么少……难不成灵根一般，不应该吧？”萧长宣从他身后探出来，突然道。
楼寻被他精准踩到了痛点，脸色越来越差。
“灵根决定灵力储备……储备一般，但是你天赋很强，没关系。我看阵这一门功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楼寻放弃了攻击，退居防守，手背上缓缓凝聚起禁阵，随着阵法一点点成型，楼寻眼底血红色也翻涌了起来。
萧长宣确实是被压制了。
楼寻心思急转，魔族是以强为尊，根据魔气强弱划分等级。
想这里邪物邪神混在一块，萧长宣魔气再强也强不过这不知道拜神拜了多少年的东西。
不然镇魔符对他也不会起作用。
可是他带自己到这来难不成是双双送死？
等会。
楼寻手背阵法猛然散去，他转头看向萧长宣，“你为何能顺利传送？”
萧长宣正摸着下巴研究身后巨屏上的符咒，闻言道：“你的传送阵定位不到外面，不代表我的定位不到啊。”
“你分明能出……”
“能，”萧长宣毫不否认，“但为什么呢。”
“……”楼寻深吸了口气，“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萧长宣笑而不语。
楼寻还要再说，身后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如同饿鬼的纸人将他的防护阵撕破了一角，裂痕如同蛛网，在无数猛烈的冲击中蔓延。
而他已经没有灵力去修补了。
“我可以立誓！”楼寻当机立断，“我绝不逃跑！”
“嗯？”萧长宣抱着手闲适地看向他，与周遭环境形成极大反差，“仔细说说。”
“我不再给你制造麻烦，你须得保证我活着。”
撞击声越来越大，楼寻不再朝后看一眼，他一双瞳盯紧萧长宣，在等着他点头。
他还有价值，萧长宣会带他来这一定有目的。
如果他这份价值非必须，那他就退让，他非要活下来不可。
将整件事都摆在利益链上来衡量，萧长宣不会不答应的。
楼寻甚至怀疑纸人突然注意到他们就是某位魔尊搞的鬼，为的就是让他安分些。
“行啊，你立誓吧。”萧长宣笑着道，看着楼寻走近他，伸出手与他结印。
萧长宣握住他手腕，在一片撕咬吼叫声中低声道：“楼兄弟，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还一个没问呢。”
两人手背印誓逐渐成型，楼寻提防着萧长宣做手脚，没有抬头，声音沉闷，“你想问什么。”
“挺多的，比如你为什么会奄奄一息被徐家捡走，比如你在哪见过徐家小姐，比如你作为一个半仙为什么会自己产生魔气，双眼猩红——”
楼寻缓缓抬眸，萧长宣依旧是那副随性表情，他放开了楼寻的手，接上自己的话。
“还有，这个法阵，你会不会用？”
楼寻目光落在手背结印位置，只见印誓微闪，而后浮现出极其复杂的银光法阵。
下一瞬间，一声爆炸巨响如同惊雷炸在两人耳边，防护阵终于支撑不住顷刻碎成流光！
纸人如同利风争先恐后的朝他们扑来，楼寻毫不犹豫凝眸抬手，刹那间手背银光灿烂，流光炸开，纸人触之即燃！
灰烬如鸦羽，落在楼寻银白长发上。
纸人机械残骸重重落地。
会不会用，
答案不言而喻。
楼寻感觉自身丹田如同被撕成千万片，连着灵脉一同抽痛，他咬牙朝萧长宣走了两步，被魔尊彬彬有礼弯腰扶住。
“纸人潮还会涌上来。”楼寻虚弱道。
“诚意，说不逃跑就放干了自己灵池。”萧长宣垂眼看他，“楼兄弟好生果断，待会顺势晕过去就可以避开我的问题了吧。”
楼寻脸色极度苍白，并不言语。
萧长宣手上的印誓开始灼烧，提醒着他保证楼寻生命。魔尊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语调分外柔和。
“昏过去前跟楼兄弟你提个醒吧。”
“不要拿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一个魔物，”萧长宣也不在乎楼寻听不听的见，自顾自说道，“我们当魔的思维都不正常。”
楼寻抓着萧长宣的手顿时紧了些，萧长宣继续道：“不过本尊是个三好魔尊……对了，差点忘记说，你刚刚学的东西，是徐家正统的家传阵法。”
“……体内有徐家血脉才能施展。”
萧长宣一字一句道。
楼寻惊诧地转眸看他，正对上了萧长宣奇怪的笑意。
那双眼笑得极为好看，眼里却带不出一丝情绪。
楼寻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