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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唯别离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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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亮,晨曦洒落大漠胡杨林,又是一个清晨。

不同于往昔,今早的妖怪客栈分外热闹。

伙计们来来往往,不时还有大小妖怪上下穿梭,引得大堂里客人们纷纷打听:“小梅花,今儿个是怎么了?”

“有事,大喜事!”梅花妖笑逐颜开,“小掌柜的家人过来了,今晚在后院置办宴席,你们有空了都来参加呀!”

小掌柜的家人要来做客,客人们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不成想就在今天。顿时此起彼伏的呼应,答应梅花妖晚上一定捧场。

梅花妖好似几百年没有过这样的新鲜,喜气洋洋道:“我得去帮忙张罗了,先走了!”

她一溜烟的,飞进院子里找小掌柜了。

一群小妖怪和她一样,正围着沈燃香问东问西,铆足劲儿要办一场足够精彩的晚宴。

沈燃香被层层簇拥着,抽不开身,一个个给它们分派活计。

透过二楼轩窗,沈欺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沈燃香交待完这个解释那个,讲得口干舌燥。

姿态却从头到尾都是舒展的,和在人间最后见到他的那天不一样了。

和他在邢国太子府的时候相比,到底也不一样了。

少年人表情生动鲜活,头顶霞光如灼,天空里云彩无比绮幻。

那原来并不是云彩。

是漫天火光的余烬。

难怪这副天幕如此绚丽,如此灿烂,以至一种毁灭般的决绝壮丽。

因为是用他的心血,他的命脉,他的魂魄作为香烛,点燃那场浓烈的三味火,烈烈熊熊,直贯云霄。

烧心焚血,苍天涂火,万丈震撼心神的赤焰,换成这样颜色。

仓促一生悔与恨,痛与惧,皆付之这滔天一炬。

余烬竟然延续近五百年,染红了太胥图里的天空。

“……疑是?”

沈欺收回视线,径直对上蔚止言的眼。

他应声,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这场火,就要烧完了。”

平静如常,浑似信手闲谈,看不出一点端倪。

一绺白发落下,遮住他沉冽的眸光。

蔚止言悄然意动,拨开那缕乱发,握了沈欺的手。

“晏辞。”

蔚止言掌心一紧,沈欺用力攥着他的指尖,微微仰着头,两两相顾,蓦然向他坦陈:“那天我没有醉。”

“后来叫你随我守在客房,再没有踏足过门外,是有意拖延。”

“我欺瞒与你的还不止这些——”

沈欺喉头滚动一番,待要和盘托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遏止了他即将出口的歉疚。

“哦——我懂了,”不怕死地用指腹碾了碾两片柔软薄唇,蔚止言晃晃悠悠,佯装后知后觉,“自从进了太胥图,疑是就打算瞒着我?缠着我是不想让我出去,醉酒亦是利用我纾解烦闷?”

沈欺欲狠心承认,脸颊叫人揉了一揉。

蔚止言脸上不见受骗的恼意,反而笑意袭人,迎风招展的桃花相:“虽说醉酒那天的利用,你再多利用我一点也没关系。只是……”

心思一转,不放过任何一个卖惨的场合,他道:“屡屡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让我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怎么说也该给我些补偿吧,你说对吧,疑是。”

胆大包天至此,倒是哪里像“惶惶不可终日”的人。

沈欺又怎么听不出蔚止言刻意插科打诨,神色便有了点松动的迹象。

“对。”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随即,勾着蔚止言后颈,倾身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蔚止言显现的讶色不足一瞬,很快反客为主,搂上了沈欺腰身,将他圈进臂弯与窗棂之间,这般极尽掌控的姿势,把人按在窗前亲了够本。

直到传来敲门声,蔚止言仍不消停,圈着沈欺腰际不舍得放手。雪白与天青的衣裳交织错落,发出稀稀索索的响动。

“有人吗?”蜻蜓精的叫喊透过门缝响起。

沈欺寻得一丝清明,将将想叫蔚止言停下,牙关唇腔皆遭人霸占了去。缱绻情意如江河决堤,他溺身其间,险些喘不过气来了,曲起膝盖顶开一段距离,才勉强推开蔚止言。

他撑着窗檐站直了,腿脚差点发软,让蔚止言眼疾手快地捞回怀里。

很好,看来给蔚止言三分颜色,他不仅能开染坊,还能开得花团锦簇。

沈欺抹了下嘴唇,属实着恼,凶神恶煞地勾过来蔚止言下颌,对其怒目相视。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情态,白发稍显凌乱,颈侧耳垂蔓延起淡淡的粉,翡碧瞳孔因蒙上一层迷离雾气变得湿润,唇边还染着痕绯红的艳色。

揉乱一泽碧川,倾倒桃花色,煞是惹人遐想。

碧玉红粉的这几味颜色加之于身,摆出再狠戾的表情,也只更夺人心魂,实在是吓不倒同室的另一人的。

“疑是,”两指落至沈欺唇角,蔚止言目不转睛,慢吞吞道,“流出来了……这里。”

他极富耐心地擦拭那一点晶莹水渍,一遍又一遍,把水痕擦干净:“……好了。”

无故有些不舍的意味。

蔚止言轻轻按着这双柔软的唇,眼眸中流淌灼热幽深的暗流,微澜翻覆,又悄然隐去。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在沈欺眼尾啄了一口,替沈欺整理起因为急促动作而散乱的头发。

不理还好,越理越乱,被沈欺没好气地打掉了手。

门外的蜻蜓精挠挠脑袋,摸不准要不要继续叫唤。

蜻蜓精被派过来通知客栈住客今晚宴会的事,这间客房叫也叫不应,它还听不出有人没人,收到了梅花妖的消息:小蜻蜓,楼上临窗那间不用去了,是小掌柜的家人,小掌柜已经单独邀请过了!

正好,那就跳过这间房吧。

蜻蜓精走了。

尽管没人再来打搅,但经过这阵仗,最可恶的是由于蔚止言一通无事生非,沈欺积攒起来向他剖白的决意散了个干净。

沈欺冷冷送了蔚止言一记眼刀,单手把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束起。

蔚止言才偃旗息鼓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等沈欺打理好,蔚止言试探着勾了勾他的手指,讨好道:“疑是,我错了。”

永远知错,但永远不改,是么。

沈欺刚缓过气来,对蔚止言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蔚止言故意递把柄给他,他又焉有不受的道理,便审问道:“错哪里了。”

蔚止言熟能生巧,迅速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错在不该做你的帮凶。”

沈欺:“?”

他暂且看不明白蔚止言这一步是学哪门子离奇戏路,蔚止言开始反思了。

只不过反思的事情……和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干系。

蔚止言十足悔恨:“错在知道疑是骗我的时候,应该狠心挑破你,而不是为情所困,心甘情愿被你的计谋蒙骗。”

“若是说你骗了我,那么,”蔚止言与他说道,“我算作你的帮凶。”

沈欺失神一瞬。

宛似风传花信,搅皱一池翡碧清潭。

“确是我的错,一念之差失之千里,放任疑是变成骗子不说,还乐在其中不肯醒悟。”

“如果疑是没有主动说破,我甚至会沉溺不醒。现下连累你与我道歉,本就是我的过错,是我不该留下叫你对我道歉的机会……”蔚止言还在添油加醋,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蔚止言东牵西扯,名为认错实为牛头不对马嘴,沈欺理应嫌他烦了,却没拦住面色转霁,轻飘飘踢他一下,笑骂:“认真点。”

“我一直很认真的啊,”蔚止言无辜眨眼,“此心昭昭,天地可鉴。”

信誓旦旦,差点指天立誓。

沈欺没说信不信,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蔚止言叹气:“好吧,那我再认真一点。”

蔚止言揽住沈欺,手搭在沈欺后背,缓缓拍了两下。

“疑是,不用急于一时。”

他眼底浅笑流转,像护着独一无二的珍宝,言语说不出的轻柔:“你想和我说的,或是还有不想说的,往后再说吧。”

蔚止言从来不是对沈欺的隐瞒毫无所觉。

相反,大多数时候,他猜想的,加之推测的,可能会出乎意想的多。

唉,诚然他也不想探究过多,可是……假如你只将心神分给一个人,想不去发现许多的踪迹,也是很难的。

蔚止言知晓他和沈欺之间仍然相隔一层帷幕,好吧,或许是两层三层好几层。而今沈欺朝前来,将要对他揭穿其中一层,他却往后兜转,顾左右而言他了。

并非他不想听。

是不止于此。

他要的不是片刻倾诉,不是一时松动。

是从今以后。

……当然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有点崎岖,此时此刻说给沈欺可能要挨打,蔚止言觉得,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其实他顾虑的还有一个方面,可以说是至关重要,蔚止言神神秘秘道:“再说此地人多耳杂,不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万一我们说着说着情难自抑,也只能苦苦忍耐了。”

……互诉衷肠、情难自抑、苦苦忍耐?

沈欺稍顿一下,斜睨蔚止言:“那你说,什么才叫做好时机呢。”

蔚止言早有答案:“这种事,合该夜半无人时,于花前月下,再不济,至少也该是同床共枕的时候吧。”

“你说的在理。”沈欺竟然点头,微微地笑了。

笑意生动照人,但是蔚止言莫名冷得打了个颤。

“不过照我看来,”蔚止言骤然识相,清清嗓子另起一头,“现在还属燃香弟弟最为重要,疑是不如先下去看看他们?”

沈欺不置可否,眼一眯:“……燃香弟弟?”

谁告诉你这么叫的?

蔚止言:“以你我的关系,你的弟弟正是我的弟弟。”

“还是说,”蔚止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伏在沈欺肩头摇摇欲坠:“疑是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我么?”

沈欺:“……”

一句话不到,蔚止言已然塑造好一个卑微不能见光的凄惨身份,炉火纯青的发挥正到一半,颈后忽地一热。

沈欺侧首,在他耳后的皮肤上印了个吻。

还不止。

薄唇贴着蔚止言耳廓,沈欺压低了声线,暗昧朦胧的气音:“你若想要,自当给你。”

轰然,蔚止言魂悸魄动。

白发于他眼前垂落,惑得人心痒难捱,来不及由他抓住一缕,那捧雪瀑一样的长发飘远了。

房门洞开,沈欺隔门冲着蔚止言摆手,不掩作乱得逞的乐趣:“你说得对,现在么,我需先去后院看看。”

说罢,无情抛下他,施施然下楼去了。

留下蔚止言孤身一人,一语成谶:情难自抑,只得苦苦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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