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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逢魔之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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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籁归寂之时。

月光拂落窗壁,画中人的瞳孔透出幽幽碧色。纪桓看了画像最后一眼,取下卷起,珍而重之地纳入怀里。

而后他推开院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他行色匆匆,刻意择了偏远小路,不知打算去往哪里。借夜色掩护,一路无人打扰,畅通无阻地接近了医馆外围。

那里竟有隐蔽的出口,从出口处越过白鹭渚,再深入歆州边界,取道月下林,就能离开仙界。

纪桓步伐急切,冯虚御风直指出路,近在眉睫时,身形骤停。

——白鹭渚畔悠然转出一剪白衣,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纪桓仙君。”

不速之客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夜半不告而别,可是打算逃之夭夭么?”

纪桓眼底错愕之色一闪而逝。坦然道:“昔日病友突发恶症,纪某无法,只得出门问诊,惊扰蔚然君了。”

“惊扰倒称不上,受扰的许是纪桓仙君罢。”

蔚止言仍笑得轻巧,好似浑不知即将说出的话多么严重:“纪桓仙君夺走的修为既有数千年之多,算来封印该维持不住了,对么?故而白鹭渚仙兵撤去后,不得不连夜离开歆州。”

“恕纪某愚钝,不明白蔚然君在说什么。”纪桓道。

“哎。”

蔚止言叹了叹,颇苦恼的样子:“都到这个时候了,纪桓仙君确定要多走一遭作戏的章程吗?”

“歆州忙碌多日寻不见魔,自是当然。因为由始至终,从未有什么魔族。”

“操控着鬼烬枝,接连犯下八起,不,”蔚止言改口道,“十三起案件的元凶,就是纪桓仙君啊。”

听到“十三起”,纪桓面色一瞬阴沉,顷刻又恢复斯文模样:“蔚然君势要判定纪某罪责,敢问是何缘由。”

“那就从四百六十余年前说起罢。”蔚止言道。

“毕竟这十三位神仙全无交集,在四百余年间淘出不起眼的沧海一粟,也非为易事。而藏在海底的那粒粟……”

蔚止言:“就是医仙纪桓。”

十三仙结庐独居,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只有从各自行迹寻找共同之处。终于,方寸司从他们求医问药的痕迹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遇害的十三位神仙不曾往来,唯独在寻医经历中,出现过一次巧合。

蔚止言:“四百余年间,这十三人皆受过纪桓仙君的诊治吧?”

纪桓:“虽不知蔚然君何来十三人之说,纪某入医仙道以来,诊治之仙不知凡几,的确曾为惨遭毒手的八位仙友诊治。这又如何呢?”

“蔚然君莫忘了,甘葵仙子亲眼所见,凶犯是只碧瞳魔物。”他一字一字道。

蔚止言:“这却是无心之失了。”

“当晚那人若是煞气环身,连面容都遮掩去,又如何看得见双眼?甘葵仙子所见的碧瞳,该是将某样物事误看了。”

“为煞气遮掩仍能看清色泽,那定是件可在月下生光的物事,且形制与眼瞳相似。比方说,”蔚止言慢条斯理道,“方寸司初见时,纪桓仙君所戴那顶墨冠的珠饰,观其材质应是归莲墨制成,若将其置于月色下,远远看去,可是像一对碧瞳?”

“纪桓仙君约莫也是察觉了这点,是故换了发冠吧。”说道,蔚止言视线自纪桓的素冠扫过。

纪桓不以为意:“纪某前日不巧打碎墨冠,蔚然君多心了。”

“不论是否碧瞳,甘葵见到的始终是魔。”纪桓道,“歆州搜魔已久,我若是魔,早该由方寸司擒去了吧。”

“何况鬼烬枝在仙界存活不过足月,神仙又谈何操纵?八人也好,十三人也罢,纵皆是我经手的病患,可医治过后,也从未谁灵智混乱。蔚然君所言种种,未免耸人听闻。”纪桓沉声道,温和神情已是淡了。

蔚止言听了心下惆怅,长篇大论实非他的初衷,然而戏码已然发展到了对方频发质疑的章程,他不得不认命地走下去:

“确切来讲,甘葵仙子见到的那人是煞气环身。”

“然则煞气环身的,不一定是魔。”他道,“气泽可作伪,无论何人,只要有方法吸引煞气,都能装出魔族的假象。”

“至于鬼烬枝,常人不能操纵,纪桓仙君的话,多半是可行的吧。”

“听闻纪桓仙君醉心试药,医术冠绝歆州,白鹭渚更开有先河,可将渡苦花植入仙脉中。”蔚止言虚心求教道:“白鹭渚医馆既能植入渡苦花,不知将鬼烬枝植入仙脉的先例,是否也能有呢?”

纪桓沉默。

冻河下的冰砾泛起冷光,凉意落入他眼底,将原本温文之相扭转得淡漠而冰冷。

蔚止言接着假设:“若在问诊时把鬼烬枝植入神仙体内,操纵发作时限,待到几年、乃至十几年后,再引其发作,那么纪桓仙君医治后,神仙就不会立刻灵智混乱。哪怕多年后发作了,一时也查不出与纪桓仙君有关。”

纪桓依旧镇定,开口驳道:“鬼烬枝在仙界活不过足月。”

“固然,鬼烬枝以低等煞气为养分,仙界灵泽强盛,照理是存活不久。”蔚止言认同道。

不待纪桓诘难,骤然来了个转折:“但若有接触煞气的途径,又要另当别论了。”

“凑巧的是,十三仙皆居住在仙魔交界处。魔界边境的些微煞气,不正是鬼烬枝最好的养料么?”

纪桓眼神稍动,紧盯着蔚止言,目光明暗不定。

蔚止言实在说得累了,真诚提议道:“以上尽是猜测,其实只要纪桓仙界去趟方寸司,查明体内修为几何、可有封印,无需多费口舌,自然真相得证。”

纪桓客气地笑了。

语气还是极轻和,而神情忽变,幽森道:“蔚然君之邀,纪某恐无法奉陪了。”

他全无预兆地驭风疾进,眨眼功夫绕过蔚止言阻拦,闪身至出口处时,蔚止言犹在原地。

纪桓与风为伍,小心护好怀中画像,他行将脱出白鹭渚之际,出口八方竖起不可见的壁障,前方出路齐齐被阻断。

莫大阻力把他倚仗的那阵风切割得七零八落,纪桓抵挡不及,被逼得退回原位。

蔚止言提着灯笼,缓缓道:“方才忘了提起,白鹭渚所有出口都已设下禁制,纪桓仙君还是安心前去方寸司吧。”

他歉然地和纪桓打着商量,手头却毫不含糊,从天而降金色灯芒,包围了纪桓四周。

洗魄灯芒照耀下,纪桓体内封印无所遁形,封印承不住洗魄灯的力量,轰然消散。体内被封印压制的修为奔涌而出,霎时纪桓修为暴涨,周身缠绕着十来股灵泽,纷乱地交织在一起。

为逃避方寸天的探查,纪桓把夺来的修为封印在体内,来不及化为己用。是故,原主灵泽此刻还未散去,十来股驳杂灵泽躁动不休。

蔚止言目测一眼,算上纪桓自身,应该是共有十四股灵泽。如今只有十三股,缺失的那股灵泽去了哪里?

细探过后,结果出人意表。

……纪桓的仙根竟然荒废已久,缺失的那道灵泽不是旁人,正正是纪桓自己的。

“蔚然君发现了么?”

纪桓拘住周身纷乱灵泽,过于平静,像说无关紧要之事:“我仙根已废,仙脉成了摆设,早已修不得仙道了。”

他莫名笑了起来。

不同于过往的温和,这个笑明显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浸着热切向往:“可不能修道,不能再增长修为,我又如何能进得魔界?”

蔚止言真情实感地惊奇了。

正常神仙大多对魔界避之不及,这纪桓仙君反其道而行,为达成前去魔界的修为不惜戕害同族,为的是哪般?

纪桓不能再耽搁更久,计谋败露,他今夜必须离开。复又接近出路,引来阵阵雷火,意图劈开壁障。

洗魄灯芒穷追不舍,赶在雷火劈下前与之相撞。

空中炸裂金紫电光,炫目的雷焰与金芒照亮了长夜冻河,撞击威压向四方冲散开去,河岸芦花接连伏倒,被狂舞的火星引燃,烧成一匹流淌的火幔。

冲击之势震慑而来,蔚止言抽出衔云从容一挡,顺手将衔云飞掷河面上。扇骨划破冻河浮冰,将碎冰扇向半空,化雨术点冰成雨,熄灭了夹岸雷火。

衔云回到蔚止言手里,他轻摇折扇,和风兴起,烧毁的芦花重焕生机,随微风摇曳。

纪桓那头的光景不太妙,洗魄灯芒与雷火撞击时正在他身畔,所受威力可想而知。众多灵泽还未融合,任是他勉力防护,仍被冲开了数十丈远。

途中抖落了怀中画像,纪桓奋力抓住画卷一头,另一头散了开来,整幅画卷在风中展开。

画中人那双碧绿的眼睛,闯入蔚止言视线。

蔚止言怔了一瞬:“……是魔。”

余下洗魄灯芒笼住纪桓,他身处在金芒环绕之中,未是流露惊慌。蔚止言踱步向他: “最初五位神仙只损失少许修为,间隔久长,并不殃及仙脉;最近八人却在一个月内接连遇害,被夺走全数修为。”

“纪桓仙君,不知前五人只是你的试验,还是一个月前突发了什么事故,逼你不得不铤而走险?”

“是啊。”

纪桓以他那惯常斯文温和的神色,露出一道执拗的微笑。

“再不去魔界找他,我怕就晚了啊。”

“有些人见不得。”

他抱紧了画卷,一如白日医仙会诊时,说的不是那病患,而是他自己:

“一旦见到了,见而不得,容易成执。”

——四百六十余年,仙根荒废的医仙,见过魔族,或曾去过魔界 。

蔚止言眉梢微扬,唯有一桩旧事,可将种种联系起来:“你是那时逢魔谷掳去的神仙。”

纪桓低声笑了。

“四百六十五年前,逢魔谷炼制仙人狱,捉去神仙作引。”

“当年事发后,仙界派兵搜救,可为时已晚,被逢魔谷带走的神仙无一生还。”纪桓呢喃道,“但仙界没人知道,有一个无名小仙,逃出了逢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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