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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来风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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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澜另两位府主眼里,蔚然君其人,有时诚然考究得过了分。

譬如他统共搜罗了万把件饮具,再譬如他为此在夜来风雨专门辟出间藏室“独酌”,一件一件乐此不疲地给器皿分门别类,简直是闻者震惊见者落泪。

沈欺此刻就被铺天盖地的藏柜包围,几欲落泪。

事情的源头,是蔚止言约他来别院议事。沈欺赶到别院门前时,蔚止言传了道消息,说是煎制新方正处关键时辰,需得一步不离地看顾火候,因此托沈欺顺路取套饮具。

望着满屋子藏品,沈欺头大如斗,认命地对照云澜令所示,一排排找过来。

“……西南琉璃部二十三列,自左第一柜,上数第六排,纵七横九最里一格,浅水蓝缠梅纹冰雨盏。”

在他累趴下之前,总算翻出来一套冰蓝琉璃盏。蔚止言说的就是它,沈欺取出那套器皿,往外退去。

这间藏室临湖而建,分明为收藏器皿所用,正对湖岸、景致最盛的那面窗前却留出大幅空白。凭窗可眺云端空蒙,湖光山色相宜,窗前仅置一小案,案上陈列一只檀木匣,并一件古拙花瓶。

檀木匣蒙尘,似乎长久未曾打开。花瓶里不见花,只孤零零存放着一粒玉白种子。

两样物件毫不相及,沈欺的目光转了一圈,参悟不出放在同处有何用意,遂寻蔚止言交差去了。

出门即有水色扑面而来。夜来风雨背倚一方湖泊,水色濛濛,湖边筑栈桥,泊一叶小舟。湖心生长着一棵茂盛的植株,银色树叶飘落,碰触水面时,便化成银芒,融作粼粼的波光。

沈欺沿湖畔□□直行,移步复现亭亭而立的庭院楼台,雅致兼具奇巧。殿宇入画,山石成趣,金风玉露相逢,烟云掩映繁花翠植。

忽闻窸窸窣窣,自侧边窜出颗白色的毛团,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了过来,绊倒在沈欺脚边,躺平不动了。

毛团全身雪白蓬松,只有额上顶着一撮蓝。脖子上系着小一号的云澜令,毛茸茸的尾巴旁还跟着片绵软的小云朵,轻飘飘地晃啊晃。

它蹬了蹬小短腿,试图撅爪爬起来,宣告失败。

毛团那双湿漉漉的眼珠眨巴眨巴,求救似的瞄着沈欺。

看着倒像只灵犬,怎会连路都走不动。沈欺见状蹲下:“你是这别院的灵宠吗?”

毛团歪头思考了一瞬间,严肃地点点头。

“那我带你去寻别院主人吧,可好?”沈欺试探道。

毛团狂喜乱舞,挥爪以示应和,由着沈欺把它搂进臂弯。它软乎乎地嗷了声,尾巴后的小云朵变成一颗心的形状,趴在沈欺肩上。

过几帘月门,穿数重回廊,不远外可见藤萝搭起来一座花架。秾荫处花木扶疏,绿萝为幔花为帐,神君置身其间,皎皎云锦衣,手执乌骨扇,仙人之姿如玉映现。

此情此景,叫人不忍惊动。

——假如仙人不是正在大煞风景地摇扇煽火。

蔚止言正照看着只晶莹剔透的翡玉炉,冰霜燃作焰,炉中煎一壶新雪,熬几段梅香,佐数枝松间涛。此为他调试了多次配比的新方子“一剪梅”,就差最后关键火候。故而他忙于看顾霜焰的火力,不时打着扇调整。

瞧见沈欺,蔚止言撇了折扇,笑脸迎道:“来啦?”

可谓喜笑颜开,全无温雅君子应有的端方。

沈欺把琉璃盏卸在炉边青石几上:“三师尊所需的可是这件?”

“不错不错,”蔚止言眨了眨眼,笑得眼角桃花泛泛,“府友果真是颇得我心呀。”

沈欺默默别过脸去,扶了扶额。

窥破蔚然师尊的真面目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守楼人的举止出现在蔚然君身上又是另一回事,冲击力不可同日而语,他大抵还需要缓缓。

当时沈欺经历艰难的抉择,确定只有蔚止言符合守楼人身份,可蔚止言和守楼人性情天差地别,任谁也不会将二者论作一谈。不抱希望地问了出口,谁知道……还真就是。

歪打正着发现真相,沈欺百感交集。那厢蔚止言面对他仍然安之若素,不,自从承认是守楼人之后,他在沈欺前彻底抛去身份顾忌,纵情地放飞了自我。

沈欺发自肺腑地纳闷:“三师尊,以您这般的……嗯,万一在外收不回来该如何是好?”

蔚止言感动不已:“府友竟如此为我着想吗?”他脉脉望着沈欺,“得君如此,我此生无憾啦。”

沈欺险些招架不住:……大可不必。

“府友宽心,我自有分寸。”

蔚止言:“登仙楼几次沉迷和你一同扫楼,加之府友细致入微,才叫你发现。旁的神仙嘛,约莫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回想蔚止言在外何等滴水不漏,沈欺:“……也是。”

窝在沈欺臂弯里的毛团作壁上观,摆尾摆得无比欢欣。

“朵朵。”

冷不丁被叫到大名,毛团状似迷茫地抬头。

蔚止言笑吟吟的:“你怎的又偷懒,便是不愿走动,也不该往人身上扑啊。”

毛团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听蔚止言叹息道:“朵朵,再这样下去,往后你会肥成一颗球的呀。难道你想见到自己迈不动腿,成天在地里滚来滚去的模样么?”

毛团大惊失色。

它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团成一团,迅疾如飞地跳下地,再也看不出刚才柔弱的样子。

沈欺为之震惊。

只为了少走几步路,堂堂灵兽竟不惜拦路碰瓷???

毛团自知有错,蔫兮兮地甩尾道歉,尾巴旁的小云朵碎成哭脸,落下两行雨滴。

沈欺心软,仿照蔚止言那般叫它:“朵朵?”

毛团丧气地“嗷”了声。

蔚止言好心替它答道:“它叫云朵朵。”

这个名字还挺……特别。

沈欺摸摸毛团的脑袋:“朵朵,别难过啦。你多活动活动,定然不会变成那样子的。”

云朵朵嗯嗯点头。它恢复精神,那哭唧唧的小云朵转眼拼回原状,尾随它活蹦乱跳地照看火候去了。

沈欺好笑道:“它是养在别院的灵宠么?我在其他地方还不曾见过这类仙兽。”

云朵朵围炉撒着欢,蔚止言略略一顿:“算是罢。”

“它本是府中灵兽,偶尔来别院里头串个门。”

霜焰燃尽,炉中物将要制成。蔚止言道:“稍等一二,这一剪梅便要出炉了。”

蔚止言既寻他过来,该有要事可说。沈欺遂问:“三师尊唤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么,”青石几台面放置了各色打理器皿的仙材,蔚止言择出只小巧的雪拂尘,边道,“确有一事。”

他取来雪拂尘,细细拂拭琉璃盏,云锦宽袖因此垂坠,露出截手臂。

“——慢着。”沈欺陡然发声。

蔚止言稍顿:“怎的了”

适才蔚止言手臂微动,内侧有道浅淡印痕一晃而过,隐隐约约,像簇焰火。沈欺直直凝视他垂落的袖沿,眉锋凛然:“三师尊莫非中过燎火之毒吗”

燎火,徘徊魔界深处幽谷之凶兽,浑身俱煞,其毒凶险万分。

蔚止言不见犹疑:“不曾。府友何出此言?”

他唇边现出笑意,不着痕迹地收手,待拢起广袖,忽叫沈欺捉住手臂,将衣袖遮掩的痕迹完全暴露在日光下。

事关魔界毒物,沈欺情急之下出手,把蔚止言手臂上未消的咒痕看了个清楚:“燎火之毒实为毒咒,受其毒者,肤留燎火咒印,其形如焰,其状勾连,解毒后数月方消。”他认定道,“这确是燎火之毒清除后的咒痕。”

蔚止言笑道:“可是风物课上讲的?”

沈欺:“前几天风物课讲到凶兽图鉴,燎火就在其列。”

“我倒不曾留意,那便是吧。”

蔚止言仍旧笑得轻巧:“依你所言,当下毒已解了,咒痕期满则消,应是不足为惧了吧”

琉璃盏在蔚止言掌中转了半圈,光彩炫目,晃了沈欺的眼睛。他终于察出此举欠妥,指尖攥住的云锦袖微凉,沈欺却如被火舌燎了,急急放开蔚止言:“一时唐突,请三师尊见谅。”

蔚止言没怪罪他,反而叹了口气。

“唉——”

“自从那晚以来,你对我就生分得紧哪。”目光寥落,语气心酸到了极点。

沈欺一忍再忍,到底破功了,嘴角抽搐:“三师尊,过头了吧。”

“诶,如此就对了。”蔚止言神气大变,快慰道:“这才是登仙楼里的那个你呀。”

行吧。

沈欺满足他的期望:“既然这样,那我直说了。”

“燎火与霜雪相克,咒痕消解前,不可饮此物。”他指向一剪梅,道:“三师尊的琉璃盏,此番还是先收回去吧。”

蔚止言:“啊?”

“三师尊,”沈欺紧盯蔚止言,“请吧。”

“……”

蔚止言不情不愿地收了炉盏:“好罢,全听你的。”

犹自惋惜:“可惜这炉上好的一剪梅,只有另择良辰细品了。”

沈欺左思右想,燎火源自魔界,蔚止言曾感其毒,却是何时何地所致,为何似不知情

“沈欺。”

蔚止言这一唤,沈欺不及深究,见席面已撤了个干净。蔚止言又道:“歆州有仙遭鬼烬枝所害,据传是魔族现身。仙界一位前辈邀我前去协助,理应略尽绵力。你在雁城前已应付过鬼烬枝,此次可愿随我去一趟”

然而,沈欺愿意不愿意,倒不是最重要的。

沈欺为难道:“群仙试就在下月,我们近来加紧准备应试,实在分身乏术啊。”

群仙试的比试科目分作三大类十二小门,赛制颇刺激,参试者究竟参加哪一门,在开试第一日才抽取决定。绝少数通才当然无需忧虑;专精一门或数门的神仙,扬长补短即可;至于更绝少数,像沈欺这类门门都不精通的,临时抱佛脚抱得甚是痛苦。

沈欺快自闭了。

蔚止言劝道:“提升造化非一日之功,不在强求一时。再则比起夺魁,广博众长才是群仙试的真意。”

又问:“十二门中,你最不擅哪一门?”

——所有。

沈欺悲伤地选出一个:“百草吧。”

仙界医理之术,令人最为头秃。

“正巧。”

蔚止言眼底含笑:“歆州多医仙,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出府实证一番。”

沈欺动摇之际,蔚止言复垂眸,伤情道:“唉,府友与我也是扫楼多年的情分,竟换不来许我一回同行么?”

“……”

“可以了,”必须阻止蔚止言继续说下去,沈欺毅然答应:“你看我们何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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