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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来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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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器课毕,四府人声渐去,今晚逢月初,依照惯例,各家风雅会应在西部掖云庭集会,是云澜府每月不可不凑的热闹之一。

众人往西云集,沈欺逆流而行。

全因他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办。

蔚止言的玉簪放在这里,总觉得是块烫手山芋,怎么想怎么不妥。修也修好了,正巧带了出来,还是尽早物归原主吧。

只是平日里遇不到玉簪主人,沈欺后知后觉,云澜七君子中,唯有蔚止言没有固定的授课。

云澜广集评选过最难偶遇的仙师,结果二人并驾齐驱:仙师长司晚歇,一旦走出仙术课即行踪成谜,捕捉难度极高;蔚然师尊则深居简出,平日难以得见,简直浪费天赐的风华气度,逼得弟子们不得不旁敲侧击,日常在真言树谏言请求三师尊多多出门刷脸。

算了,先去九重仙阙碰碰运气吧。

天色欲晚,残阳缓缓沉入解岁渊泽,迷蒙光线下,云澜浮屿影影绰绰。

云路悄然无人,残照晚风,夹杂一点微凉意。

走到登仙楼,浮云蔽日,高楼寂寂耸立,暗光为花林笼上阴翳,风来,沙沙作响。

这时,云澜令陡然震动。

——外人擅入,戒令。

沈欺心弦随之一紧。

可戒令只维系刹那,再度撤销无形。

……和之前一样,又是误报吗?

违和之感挥之不去,沈欺皱眉,余光里,突兀黑烟划过。

沈欺脸色丕变。

这场景……似曾相识。

黑烟从登仙楼冒出,逐渐化为模糊人影,朝某处飞速窜去,眨眼功夫就要消失在视野里。

它行动太快,沈欺根本不得细想,已经自发地尾随过去。

黑烟聚成的人影向东疾驰,此时仙师多数离府、弟子广集掖云庭,它一路畅行,末了,在无尽白玉阶前停下。

九重仙阙。

九重仙阙布有结界,需仙师许可方能踏足,沈欺上回能入也是得了蔚止言应许。他如此想着,却见黑影如入无人之境,沿阶直上,抵达祭坛脚下。

沈欺急急跟上。

黑影登上祭坛,靠近了洗魄灯,即将触碰宝灯时,它一阵颤栗,忽地退缩几步,像是忌惮着什么。

沈欺躲在祭坛后的暗处,想起似曾相识在哪儿了——

是雁城花醒那晚的盗贼!

当时容临渊一剑斩下黑影,发觉只是道神识。那神识的主人盗取未果,居然胆大包天,追随赤鳞珠来到了云澜府?

眼下九重仙阙安静得出奇,见不着勾明,蔚止言也不在。这里地处云澜极东,并非神仙日常活动之所,少有人往来,何况今天在府仙师屈指可数。

黑影气息诡谲,看得出神识之主绝非良善,混进云澜实在危险。趁黑影动不得洗魄灯的空当,沈欺赶忙用云澜令传信。

伸手摸了摸,脊背忽而一凉。

……他的云澜令不见了。

沈欺猛然回头。

另一道黑影正无声立在他身后,面目不清,暗淡眼珠慢慢转过来,直勾勾盯着沈欺。

云澜令在空中划出道弧线,被它抛远了。

黑影近身,来意万分不祥,沈欺自觉不敌,跑路才是上策。他夺路而逃,又一道黑影凭空而降。

那黑影一生二,二生三,分化出好一片,无穷无尽,封死了九重仙阙的出路。

黑烟罩顶,围堵各方退路,显然不打算放走沈欺。他咬咬牙,只有侧身往反向去,退到最高处的祭坛中央,径直奔至洗魄灯附近。

魑魅魍魉勿近洗魄灯,黑影不是忌惮洗魄灯么,那他就用洗魄灯突围!

蔚止言说过,洗魄灯之功唯深厚法力方能驭使,沈欺不是神仙,亦没有驱使洗魄灯的神力,但他可以……

借火。

灯前那道黑影紧追而至,瞬息之机,沈欺抽出数张灵符,拍向洗魄灯。

灵符拂过洗魄灯盏,被烛火点燃,符文霎时燃作金色星火,冲破了丛丛黑影。

黑影受到灼烧,急剧地晃动、扭曲,一具具漆黑魅影裂开窟窿,人影不存,四溢作浓重的黑烟。

结束了?

沈欺凝神,左手攥符,背靠洗魄灯,环顾祭坛四方。

黑烟迟迟不散,少顷,它们聚拢、盘旋,酝酿成滚滚的青黑烟云,成群暴起,吞噬了符文化作的火焰。

最后一丝余晖也浸没入渊泽。

星星点点的金色符焰,在沈欺眼前熄灭了。

浓烈得化不开的烟云里,走出一宫装丽人,款款地移步而来。

玉带霞帔,锦绣曳地,佩珠冠饰金簪,盛妆之下貌胜朝霞,却是黑烟缠身,唇红如血,面色晦暗,隐隐显出一股疲态。

沈欺将灵符攥得更紧。

来者不善。

“哎呀,竟又是你。”

宫装丽人掩唇一笑:“此前坏我好事就罢了,如今撞上门来,还烧毁我的化神,”她虽笑着,眸光森森然,看沈欺如同一只蝼蚁:“叫我怎能放过你呢?”

沈欺沉声道:“你是操纵神识的人。”

“当然,”宫装丽人敛了笑,眼中闪过厉色,“若不是你和蔚止言搅局,赤鳞珠早该为我所有。”

雁城花醒夜,赤鳞珠本是她囊中之物,只需多出片刻,她分出的神识便能携赤鳞珠脱出城主府。孰知这碍眼的小仙与蔚止言横空插足,其后雁归君宣布将赤鳞珠出借云澜府,令她不得不耗神潜入云澜搜寻。

言语间,宫装女子随行的黑烟交织腾空,扶摇直上,隔绝了祭坛内外。

黑影畏忌洗魄灯火,露出本相也该适用,思及此,沈欺背过左手,暗暗遣符引取烛火,又引一张符纸报信。

“小神仙,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可是奈何不得我的!”宫装女子嬉笑道。

一簇黑烟袭去,空中两张符纸顷刻变为焦土。

几束黑烟同时锁住沈欺四肢,对方功力匪浅,任他竭力挣扎,死活动弹不得,眼睁睁让宫装女子走到了洗魄灯前。她略一施法,洗魄灯盏浮现赤焰,赤鳞珠正待凝结而出。

“神识毕竟只是神识,你真还以为……”宫装女子咯咯笑了,笑声又尖又细,叫人胆寒,“我会怕洗魄灯吗?”

黑烟发力,死死勒住沈欺脖颈,他两眼发黑,几乎晕死过去,仅余零星思绪,混乱地在脑海中浮沉。

洗魄灯分明是神物,妖魔鬼蜮若怀恶念,触之即受灼魂涤魄之苦,无一例外。

什么人不会惧怕洗魄灯,甚至能从洗魄灯里取得赤鳞珠?

雁城城主府,雁归君确认妖魔进不得城主府,蔚止言推测要么是神仙,要么伪装成神仙。容临渊擒住化神,断定是误入歧途的神仙所为。

浑浑噩噩中,沈欺抓住些许记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宫装女子。

那是在鹿柴坡,无药先生的医馆前。

那时无药先生说了什么?

——不是仙女,是神女。

“你、咳咳……”

沈欺自牙关挤出破碎声音:“你是神。”

因为是神,才能轻易混入雁城;虽擅入云澜府、引得云澜大阵警示,戒令却只在她现身的那一刻出现,随后立马消弭;正因为是神,洗魄灯此刻才无动于衷,无法伤及她的本相。

华瑶神女闻言,面露厌恶之色,衬得笑容更诡异几分:“唉,这可如何是好。”

“我呢,平生最恨别人提醒我的身份了。”她陡然变色:“但凡谁这样叫,就只好送他去见阎王了!”

“不过小神仙,能死个明白,也算你的福分!”

黑烟骤然绞紧,势要取沈欺性命。

这不知死活的小仙还不配入她的眼,华瑶神女指使黑烟处置沈欺,她则一瞬不瞬,关注着洗魄灯里的宝珠。

提出第二颗赤鳞珠后,洗魄灯再无动静。

华瑶脸色一沉,难道赤鳞珠被分散了?

不,她的寻查绝不会错,赤鳞珠就在此时此地。有一颗赤鳞珠在手,她便能找出余下所有的确切方位。一道黑烟成细线,首连赤鳞珠,华瑶喝道:“寻踪!”

细线末端快速游移,在沈欺指尖停下。

华瑶侧目,那小神仙强撑着仅存的一丝清明,试图驱动袖中灵符。

“死到临头,还在耍这些小把戏。”

华瑶以黑烟夺了沈欺私藏的全部灵符,绞得粉碎,冷冷道:“其他赤鳞珠在你身上?”

阴森黑烟缠身,沈拭失去灵符庇护,再也抵不住戾气侵袭。华瑶的问话传入耳里,回声似有千重,远近高低夹杂不清。

意识陷入涣散。他分辨不出华瑶说了什么,也无力回应了。

无用小儿,如此便受不住了。华瑶得不到解答,遂亲自动手,分神探寻究竟。

怎知这一探,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赤鳞珠果真在这云澜弟子身上,或者说,赤鳞珠竟在他的灵脉里!不止于此,这小神仙……

“根本不是神仙,只沾染过仙泽,竟让灵脉吸纳了?!”华瑶死死盯着昏死之人。

顷刻,疲倦面相涌现狂喜神色。

“哈哈,哈哈哈!”

真是意外之喜,华瑶放声大笑,有这等六界难寻的灵脉送上门来,她还要赤鳞珠何用?

她明知沈欺无法听见:“我今天不杀你,但你的灵脉,便予我一用吧!”

但失去灵脉等同摧毁修炼根基,华瑶愉悦难耐地想道,把灵脉给我,从此以后,你就老实做个废人吧。

黑烟分作七缕,钻进沈欺七窍,其后渗入血脉,化成一道禁咒,逐渐弥漫开去。禁咒完全铺开时,就是灵脉剥离之时,华瑶死守在旁,目露狂热的渴求:她等待此日已经太久,夺取灵脉需一刻钟,只要一刻钟,她就能摆脱千万年的束缚,待到那时……

罡风凌空袭向神女,华瑶的护身黑烟察觉凶险,凶猛而上,挡回这迎面一击,反扑向来人。

那人反手展开漆黑扇骨,墨色的扇面只描一枝照水白夜菱,衔云折转合,挥散沉沉黑烟。

“我当是谁,”华瑶认出来人,“原来你没去琅環院。”

翩翩衣袂点地,蔚止言似瞧不见周身肆虐的戾气,以扇作刃,斩断纠缠沈欺的缕缕黑烟,阻绝了夺灵咒,又作一道仙障,观他眉头无意识舒展,方转过身。

云端神君气度本清越,不见温雅神情时,眸光顿现清冷:“夺人灵脉过于阴毒,神女以此法修补神脉,未必能得偿所愿。”

“能猜出我的来意,你倒不算愚不可及。”华瑶毫不掩饰嘲讽之气。

蔚止言淡淡回道:“略有耳闻。”

华瑶是位神女,生而为神,却离经叛道,少时即厌恶神仙道,不日离开仙界自立门户,在冥界建起一座离天宫,游走妖魔鬼怪之间,一晃数千年,举止越发荒诞残忍,几与妖魔无异。

近于妖魔,却还是神。

既还是神,总归要受神的约束。

她生来为神,天生神脉而沦为邪道,长此以往,神脉无法容许神的堕落,开始自毁。

多放纵一日,神脉凋零越甚。待华瑶发现动用法术力不从心,惊觉神脉受损时,时机已晚,纵有千万年修为也挽回无门。再这样下去,她离陨落便不远了。

华瑶生来极尊位,混迹妖魔间亦高高在上,离天宫上下唯其是从。她脱离仙道外,仙界也管不得她,区区神脉又怎敢管她?

她自然不准。

因此,她于六界搜罗清神露,借此修复自毁的神脉,直到在鹿柴坡、雁城一带置办大批清神露,依旧无济于事。无法,只能另寻他路,华瑶遍寻古往今来的各方异术,终于,找到了赤鳞珠。

赤鳞珠,每颗抵百年修为。

除此之外,还有样鲜为人知的功效:汇聚四十九颗赤鳞珠,能修补蕴灵之物。

可恨在雁城被群仙扰乱计划,赤鳞珠也送往云澜府,为寻回赤鳞珠,华瑶只得以真身潜入云澜府。登仙楼数不尽的关卡是个绝好的藏身之地,她蛰伏其间,等到探明赤鳞珠方位,恰巧今日守备松懈,于是断然出手。

不过那小弟子的灵脉异于常人,能容纳各方气泽,如今她不再需要赤鳞珠去修补神脉,只要剥离出那人灵脉、替换掉她破损的神脉,即能脱胎换骨,再不受生来的桎梏。

华瑶一时不察,夺灵咒被打断,浑身杀意肆虐:“怎么,蔚止言,单凭你也敢同我交手?”

云澜七君子中,唯有衔云折不在神兵谱记载。若是上官留意或卿半夏,或许还有些棘手,来的偏偏是蔚止言——

不自量力。

她唇色如血可怖,裂开阴冷笑容,“若论辈分,你还得称我一声长辈。今日我便好生教教你!”

蔚止言手执衔云:“神女说笑。”

“好,好得很!”

华瑶气极,黑烟结为密密尖刺,直取蔚止言命门。蔚止言旋身,白衣飘摇,运扇收纵自如,上挑下遮,一一化去接连不绝的狠厉攻势。黑与白往来不绝,一时间难以辨别,仙阙间只见令人眼花缭乱的道道残影。

昔日清殊上君座下最无用的弟子,比她所知要厉害。华瑶狞笑,不妨事,今日她就替清殊管教管教。

最无用的弟子,自然要除去才好。

华瑶身形稍退,浮空而立,所有化神自掌中汹汹跃出。它们化为呼啸黑烟,团团环绕了蔚止言,凝聚成密闭云球,将他囚困其中。云球内生长出千千万万的利刺,对准了瓮中之人,万锐齐发,瞬间把他层层埋没!

刹那死寂。

“好了,到此为止。”

华瑶娇声笑着,没了碍事的人,她欲拆去护着沈欺的仙障,重塑夺灵咒。

忽而,清脆之声炸响。

浓黑云体暴涨,自里而外纷纷碎裂,利刺连同烟云悉数被震为飞尘。

华瑶笑意滞在面上,遭一股反噬的利刺钉入腹中,踉跄坠落地面。

蔚止言从容步出,轻飘飘挥扇,四方残留的黑沉云烟也消灭了干净。

他唤来勾明,巨兽画地为牢,将华瑶困在一隅。

“半夏行将归来,还请神女在此稍候。”

“与她同来的,约莫还有天庭的仙官。”蔚止言收了衔云,漫不经心道,“神女脱离天庭许久,想来该回去看看了。”

“你!你怎么会……”华瑶跪伏在地,戾气反噬、化神尽毁,她声息渐弱,唯有目光忿恨怨毒,仍不敢置信落败于他手。

蔚止言却无暇顾她,反向而去,在沈欺身侧驻足。

解开仙障,查看沈欺伤势,那少年模样的人双眼紧闭,仍昏睡着。

蔚止言抿唇不语。

其后,轻叹了声,微不可闻。

“第二回了。”

自从雁城遇到沈欺,已是第二回昏倒在他眼前了。

他俯过身,修长十指微动,将拾得的云澜令系回沈欺腰侧。而后,一手扶着沈欺双肩,一手揽过膝弯,把人打横抱入怀里。

沉睡中的人身躯不稳,摇摇晃晃的,脑袋倒在他肩头。

背后看守华瑶的勾明瞪圆眼睛,嗷嗷叫了几声。

奈何蔚止言不曾回头,白衣飘飘然远去,抱着沈欺离开了祭坛。

===

沈欺睁开眼时,脑子还不大灵光。

他没事?

得救了?

还有,“我在哪?”

夜色深深,而屋内雅致明净,清雅荷香浮动。轩窗外隐隐见得扶疏花木的轮廓,像是座雅致别院,假使白日里观赏,定是副好风景。

“此处是云澜东面一方浮岛,”有人温柔答道,“背靠九重仙阙,是以有些僻静。”

沈欺立马清醒,垂死病中惊坐起。

蔚止言?!

为什么每次他遇到蔚止言都如此狼狈,嗯嗯嗯???

蔚止言坐在床边,施仙泽以替沈欺消解夺灵咒的余势。此刻见沈欺扑腾弹起,甚至顺手挪了只卧枕放在他背后,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

不对。

不该。

不应当。

沈欺无比僵硬地扭头,他记性不差,忘不了云澜府地图里,九重仙阙背后那座浮岛有行不显眼的小标记,“夜来风雨”。为此,云澜广集新生科普楼里贴心地附上注解:

夜来风雨,蔚然师尊所居别院。

沈欺更加僵硬地措辞:“我怎么会在这呢?”

蔚止言:“华瑶欲夺你灵脉,好在夺灵咒尚未成形,然禁咒狠毒,需运转仙泽数个时辰彻底祛除。延误恐留祸患,故而把你先带到这里。”

沈欺这才注意到灵脉里有温和仙泽游走,夺灵咒遗留的凶邪气逐渐被驱散,通体舒泰。

左右摸索一番,还好,云澜令也找回来了。

“那神女怎么样了?她分明是神,又为什么对仙界敌意深重?”沈欺对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问道。

“不必担心,已无事了。”蔚止言宽慰道。

“华瑶神女不愿为神,脱出仙界已久,近来率人频频妄伤无辜神仙,天庭早已下令缉拿。现今仙兵已至,她触犯仙界律例,由仙兵送回天庭后,自有司律法的仙官判处。”

沈欺放心了:“那就好。”

蔚止言专注地疏导仙泽祛除禁咒,沈欺无事可做,眼神乱瞟,停留在蔚止言身上。

濯濯公子神姿斐然,琉璃盏生光,落入他双眼,静水流深。

新雨乍至,西窗雨打芭蕉,潇潇声阵阵。

屋内荷香愈显,是发自蔚止言身畔置着的烟青小炉。

小炉里头正温着荷露,几绢鲛绡在旁等候,其上附着的月光点点筛进炉里。那月光是满月时从广寒桂子梢头新芽采来,匀附在染了清风的鲛绡上,酿制三月不间断而成。

一炉风荷明月相逢,晕开纷繁缕缕香。

蔚止言轻叩小炉,其中酿品注入瓷盏,送到沈欺手边。

他道:“荷酿月光,略有些安神功效,试试看?”

融千峰翠色而成的青瓷作盏,白雾氤氲,好似云霭泼入湖泽。沈欺啜饮一口,盏中酿品清凉温润,如沐荷风,如浴清辉。

那是生平从未设想过的物事 ,沈欺心神舒畅,惊艳道:“这是哪则医典的药方?”

蔚止言失笑:“算不得药方。”轻声道,“曾有故交问起,有没有想过风月入喉是何种滋味,后来得闲,就顺道酿了一炉。”

沈欺握着杯盏,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道:“我该叫你三师尊,还是守楼人?”

蔚止言愣了愣。

像不明白沈欺在说什么。

“天演列设阵的路数相似,至于设置什么作为阵灵,阵师们各有偏好。风物课从未提起风觉道子设的阵灵是鹏鸟,听说上官师尊嗜美至极,遭鹏鸟啄去金冠这般不美的事,断不可能在外大肆宣扬。”

沈欺道:“以上,只有亲自进过风觉道子的阵法、与上官师尊关系甚笃的人才能得知。”

“花名册记录云澜弟子的课业安排,其中所有可能去过天庭、与上官师尊接触多的弟子,我都一一对照过,或多或少,都和守楼人出现的时间有冲突。”

“但登仙楼的规则从来没有说,不允许仙师列入排行啊。”

“我用云澜令翻看了仙师授课表,正好有一位时间充裕的仙师,符合全部境况。”

隔着袅袅雾气,沈欺望向白衣神君:

“只有你啊,三师尊。”

满室缄默,夜雨敲窗。

蔚止言垂眸。再抬眼时,那双桃花眼似是无辜地眨了眨。

随即,笑得眼角弯弯。

音如温玉,颇轻快地应道:“说对了。”

掉马一时爽

第23章 夜来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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