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急,颤落花红卧云齐,遥望浮生伴玉笛,却为谁,空拭泪,百转千回,坠涕空垂。
下午申时,二人骑马一路赶到浮云山脚的小石城中。
接下来的路,就得上浮云山了,山路难以骑马,两人便将马匹拉去市集卖掉,换了银钱。
这时,星儿无意间看到一位少年,帮着一个老奶奶推着木板车,木板车上都是老人自己种的瓜果蔬菜,眼看天要下雨,这位少年便好心送那老人回家。
老奶奶坐在木板车上,一个劲的感谢,还不停夸着少年气质不凡,心地还好。
星儿没多想,和顾玉丞一起来到镇上一间,看着还不错的客栈—平安客栈。
两人进去随便寻了一处位置坐下,该说不说,这客栈里的生意还真不错。
一店小二上前,询问两人吃点什么。
顾玉丞开口道:“准备两间上等厢房,最好是靠边的位置。”然后扭头对星儿说,“吃什么你点,我请客。”
星儿微微一笑,想不到顾公子这般阔绰,对着店小二挑眉道,“两荤两素,随便上。”
又怕顾玉丞觉自己点的太多故意宰他,扭头对顾玉丞礼貌微笑,“我胃口大啊!”
顾玉丞依然面无表情,随手从怀里掏出十两银钱,“不用找了。”
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说是,拿着银子赶忙去准备。
星儿心里直嘀咕,这家伙阔是真阔,装也是蛮装的。
二人喝着茶水闲等时,只听旁边桌上已经喝的半醉的三人,对另一桌一对,看着斯斯文的夫妻里的女子出言不逊。
那对夫妻只觉这三人不是善类,便起身回房,并让店小二待会把饭菜送到房里去。
这三人身形高大,面目丑陋,满脸凶相,其中一个还是独眼,带着眼罩。
独眼人一回头,正撞上星儿凌厉的眼神。他一脚踩在凳子上,双眼直直看着星儿,眼神又色又阴险。
星儿双手叉于胸前,一条腿重重抬放在桌上,昂着脑袋,满眼不屑冷眼凝视。
这一腿,给顾玉丞着实看傻,一口茶水呛下,咳了半天。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姑娘家,竟有这么刁蛮霸气的一面,着实有点惊讶。
独眼人正欲上前找事,被旁边的人一把按住,浮在耳边低声说道,“那是无极门的人,别去招惹。”
原来这人,是刚看到顾玉丞剑穗上的玉石,方才认出。
独眼人只好作罢,但还是冲着星儿冷哼一声。
店小二前来上菜,星儿便才将腿放了下来。
客栈里还有一桌人,乃是北坤武馆的馆主杜北坤,他带着女儿杜薇薇从云州赶来,准备前往纪灵山周家,去参加周家主周裕安两天后的五十大寿,途经此地,又逢暴雨,便留宿下来。
杜北坤曾受周裕安相助,才开了武馆,这几年经营的也还不错。
杜北坤和女儿还有带来的四五人手,正端坐桌前吃着饭食,门外又走进来一人,这人便是周裕安的侄子周子荆,曾投学在北坤武馆习武几年。
前几日周子荆还在外面办事,正逢叔叔周裕安大寿,便赶了回来,途径于此住店,不想碰巧遇到杜北坤。
一进门他就看到杜北坤,直接走上前去问好,杜北坤一惊,不料在此遇到。
两人客套问候一番,周子荆转眼看到杜薇薇,略疑惑道,“这是薇薇?”
杜北坤回道:“是的,比起两年前,略瘦了些。”
周子荆又说:“何止瘦了一点,简直比以前漂亮多了。”边说边打量着杜薇薇。
杜北坤轻拍薇薇右肩,示意其起身问好,不料薇薇重重摔下茶杯,起身愤然瞪了周子荆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杜北坤略显尴尬,正要训斥,周子荆抬手拦下,似是大度的说道:“无妨。”
而又侧眸,在杜北坤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眼杜薇薇。
随后两人坐下边喝边聊起来……
正吃着,夜更深了。
一桌桌半醉的男子纷纷起身出门小解。
客栈老板让店小二去楼上八号客房,送了一壶免费茶水。
店小二送了去,知道屋里没人,因为这屋里住客方才出去后再没回来,便随意敲了两下门后,直接开门而入。
“杀人,杀人了,救命,杀人了……杜馆主,你……你快上来啊……”店小二连滚带爬伏在二楼木栏上喊道。
楼下瞬间寂静,杜北坤和周子荆慌忙上去一看,只见死的正是杜薇薇。
屋里一切平常,只有一盘梨花酥糕点散落在地。
杜薇薇口吐鲜血,是被人一掌打死的。
杜北坤见状傻眼,一个劲的抱着女儿痛哭,“我女儿明明订的是四号厢房,怎么会死在八号普通客房,是谁,谁订的八号客房?”
客栈老板惊颤回道:“好像,我记得好像是一位姓娄的年轻人订的,他下午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杜北坤满目愤然,“姓娄?”
这时,一位年轻小伙走进客栈,全身粗布衣衫,却难掩不凡气质。
星儿见此心想,这不是方才看到的那位,送老人家回家的男子嘛!
这人名叫娄十安,今年十四,长得高大俊秀,颜如冠玉,通身气宇轩昂。
冬日里的一天,他生下来便被丢弃在云州一个叫华香寺的寺庙门口,被当时寺里住持九渡禅师捡回,养在寺中。
八岁那年,他上山捡柴时,看到几个男孩在欺负一个女孩,即使自己身形瘦小,还是义无返顾冲上前去,保护那个女孩,就算后来被打的鼻青脸肿也毫无怨言。
十岁那年,九渡禅师圆寂,他便离开华香寺,去了北坤武馆学武。
那时候杜薇薇和他一样大的年纪,却长得憨胖可爱。
一次周子荆带人欺负杜薇薇,娄十安替她出了头,把周子荆打的不轻,为此周子荆怀恨在心。
后来娄十安遇到镇上一位八十多岁高龄,孤身一人的老奶奶。老奶奶说娄十安和她死去的儿子幼时长得很像,并待他极好,自此,娄十安经常有空便去给人做工,挣了钱买了东西去看望老奶奶。
有一天,他发现老奶奶经常腿疼,有时甚至疼到半夜难以入眠。
多次追问下才得知,是前几天不小心摔伤,伤处已然淤血凝结,臃肿的厉害,怕是骨头都已摔裂。
可治疗起来需要不少银钱,娄十安身无分文,正苦恼之际,杜薇薇拿了些银子给他,并说道‘就当是我借你的,你日后还我便是。’
娄十安便才安心收下,回去带老奶奶看病,索性还算及时,治疗后多修养些日子就好。
从那以后,娄十安有空就去赚钱,一点点还给杜薇薇,杜薇薇见他辛苦,不要他还,但娄十安还是坚持全部还完。
由于杜薇薇是偷偷拿了他爹的钱给娄十安,所以不敢告诉杜北坤。
即使这点钱对杜北坤来说不算什么。
周子荆得知后,便造谣说自己丢了一块玉佩,定是被娄十安所窃,不然他哪来的钱给那老人治腿。
并叫了几个小弟去寻娄十安的不是,不料几人却被娄十安反揍一顿。
这事让杜北坤知道后,审问了娄十安,娄十安一时不知怎么说这钱的来历。
杜薇薇跑去说是自己拿钱给他的,并且十安已经尽数还完。
但最后杜北坤还是因忌惮周家势力,听信了周子荆的话,呵斥了杜薇薇,把当时十二岁的娄十安赶了出去。
自那以后,娄十安一直陪伴着老奶奶一起生活。一年后,老奶奶也因到了年纪,一天在睡梦里,便安详的去了。
前不久,娄十安得知浮云山招徒,便只身前来。途经此地,正好入住这间客栈。
这时还毫不知情的娄十安,径直走上前去,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才看到这群熟悉面孔,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什么情况,杜北坤便挥拳向他打来,并扬言要为女儿报仇。
娄十安猝不及防,便被杜北坤从二楼打飞出去。
星儿飞身上前,将娄十安稳稳接住,二人稳稳落地,星儿便又随手丢开。
杜北坤一跃而下,正要出手,被星儿挡下,并一掌击退几步。
杜北坤不悦,“你是什么人?该不会是他同伙吧。”
星儿瞥了一眼娄十安,正色道:“我不是他同伙,也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令千金肯定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杀,我女儿又怎会死在他的房里,而且怀里还有他亲手写的书信,信里写着,约我女儿到他房间里去。”杜北坤勃然大怒,眼底满是血丝。
星儿接过信来端详片刻,抬眸问道,“你认识他的字迹?”
杜北坤道:“两年前他在我武馆习武,我当然认识,后来被我赶了出去,他必定怀恨在心,才杀我女儿。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说完,正欲再次攻击,被星儿抬手叫住。
“杜馆主,你女儿没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仔细想想,如果人真是被他所杀,他又怎会再次回来。”
星儿眼底起伏,略一思索,“依我看,必定是有人栽赃于他。你若一时冲动,忹杀好人,岂不是让凶手得逞,逍遥法外了吗!”
杜北坤强忍杀意,“那你说,我女儿是被谁所杀?”
星儿环顾四周,把目光停在方才出门小解的独眼人身上。
不等星儿开口,那人忙道:“看我干什么,我刚才只是出去撒尿,不信你问他,我当时还碰到他了,他可以作证。”说着,手指向其他桌上一人。
那人喝的半晕乎,踉跄不稳,“嗯,没错,我是见他了,他带个独眼罩,我喝再醉也不会认错的。”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星儿眉眼冷锐,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讥讽。
气的独眼人直瞪眼,喘着恶气。
星儿挑挑眉:“杜馆主,凶手,不就站在你身后嘛。”
杜北坤疑惑,回头一看,此时站在身后的是周子荆。
一时两人四目相对。
“杜馆主,不是我,杜薇薇不是我杀的。”周子荆连连摆手,慌忙辩解。
杜北坤回过头来,“怎么会是他,他刚才一直与我同坐相谈,中间出去,也不过半刻时间,怎么可能有时间杀人。”
星儿沉声道,“人是他杀的,也可能不是他亲手杀的。”
杜北坤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星儿接着说道:“方才你说,你认得这信上字迹,并一口咬定这就是娄十安所写,还说两年前你就把他赶出武馆。吃饭的时候,我听你和周子荆说谈得知,他也在你武馆学过几年,那他想必也认识娄十安吧?”
杜北坤道,“自然认识。”
“那就对了,如果周子荆认识娄十安,那他肯定也认识娄十安的字迹,想必这封信就是他仿写的。”星儿正色道。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这字是我写的,证据呢,我看你就是娄十安的帮凶,在这胡说八道替他脱罪。”周子荆像发疯般恶狠狠道,眸眼锐利瞪着星儿。
星儿依旧气定神闲:“周公子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我之所以怀疑是你,是因为这客栈里,认识娄十安字迹的,只有你和杜馆主,而杜馆主自然不会杀害自己女儿,所以就只能是你。”
“而我之所以说这字迹是他人仿写,是因为这家客栈入住表,需要自己填写名字,我当时刚好看到娄十安的字迹,和这封信里的虽然相似,但细看却略有不同。”
“想必是经过两年时间,娄十安的字迹也越发工整的缘故,而你和杜馆主所记得的,却是他两年前的字迹,所以这信,肯定是他人仿的,而这个人就是你。”
杜北坤连忙去拿入住表相看,发现确实不同。
众人看向周子荆,周子荆连连辩解道,“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
不等他说完,不知何时上到二楼的顾玉丞,手里用一块手帕包着撒在八号客房地上的梨花酥,从二楼一跃而下,
“你是不是想说,杜薇薇是被人一掌打死的,这一掌不是你所为,而你下了毒的梨花酥,却完好没被动过。”
闻此,众人又满脸惊诧,周子荆更是一脸被说穿心事的表情,愈发惶恐。
杜北坤上前问道:“梨花酥里有毒?”
“没错,而且只有其中一块有毒,我用银针测后,银针呈深紫色,所以我推断这毒便是紫荆散。而紫荆散就是出自纪灵山周家。周公子,我想该不会一切都这么巧吧。”顾玉丞戏谑的追问。
周子荆已被吓到失了三分神魂,半天说不出话来。
“子荆你……”杜北坤满眼愤然。
“你之所以只在一块梨花酥里下毒,想必你肯定知道杜薇薇爱吃,而娄公子不爱吃糕点,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娄公子住的是普通客房,喝的也只是免费茶水,又怎会多花银子点这么贵的点心,想必周公子,这点心是你放进去的吧。”顾玉丞继续追问。
周子荆像疯了一般叫嚷,“人不是我杀的。我只在一块点心里放毒,杜薇薇没有吃,还是被人一掌打死的,杜薇薇不是我杀的。”
独眼人开口打断,“你说只放一块就一块啊,况且不是你亲手杀的,保不住有你的人在这附近,怎么说,你也别想赖掉。”
周子荆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又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衣人,人肯定是他杀的,肯定是他,对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与独眼人一桌的另一人开口道,“你刚才说那信不是你写的,现在又说看到了什么黑衣人,你既然看到,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证据都指向你了,你才说,瞎编的吧你。”
星儿与顾玉丞相视一眼,也无多言。
任凭周子荆发疯狂吼。
顾玉丞以无极门门生身份,让杜北坤的手下把周子荆捆起来,关在了八号房边上柴房里。
周子荆还在一个劲的辩解,随即塞东西堵住了他的嘴,以免晚上打扰别人休息。
顾玉丞放信给无极门,只等他们明日来押人回去。
一切妥贴后,娄十安来向星儿道谢。
顾玉丞撇撇嘴,“怎么不谢我啊!”
娄十安又道,“哦,多谢了,请问怎么称呼。”
不等顾玉丞开口,星儿抢言道,“梦繁星,顾玉丞,你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起吧。”
星儿便又叫店家多上了两个菜来。
娄十安点头温笑致谢,顾玉丞仍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吃着。
这时客栈外又走进了两人,是一位穿着鲜艳红衣的美丽女子,名叫万雯,是当地万宝轩的家主,年方二十,旁边跟着的是她的侍女,叫离儿。
万雯也是前去纪灵山给周家主祝寿的,而她也正是娄十安今日帮助的那位老奶奶的孙女。
原来那位老奶奶并不清贫,她只是闲不住喜欢种些瓜菜儿,吃不完就喜欢推出去卖点,和街上的人聊聊闲磕,省的待在家里怪闷得。
平日里,都有人接送,最近几天大雾,老人不注意走去了别的街道,遂没遇到自家来接的人。
好在大雨前被娄十安送了回去。
娄十安送回去老人后,正好与万雯见了一面,聊了两句就走了。
万雯也正打算今日启程,所以来到这家客栈。一进门就看到娄十安,便上前问候了一番。
见他们几人在一起用饭,便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独眼人那一桌三人,又是色眯眯的一路目送万雯回房。
二楼的客房共有九间,呈倒‘U’型,从右往左的房间分别是顾玉丞、星儿、万雯、杜北坤、杜薇薇的尸体、独眼人、独眼人一起的另两人、娄十安、还有柴房里的周子荆。
饭后,众人渐渐回房休息,道别了位于二楼左侧客房的娄十安后,星儿与顾玉丞一起来到二楼的右侧厢房。
星儿临近门前,顾玉丞漫不经心说道,“晚上注意安全,想必那个人会出现的。”
星星轻声道,“嗯,知道了。”
随后二人各自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