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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竺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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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着未干的头发推开会议厅的门时,再一次对黑石组的规模有了直观的认识。有一种在升旗仪式时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走上升旗台的感觉。

她们给我换上了和服,层层叠叠好不难受。每一步都跨得艰难却要我稳健行走,日本人对传统女性的要求一如既往地能让我痛骂三个小时。她们本来执意要将我的头发盘起来,说是这样才有大小姐的端庄大气,但我出于担心发言时偏头痛发作拒绝了才逃了一命。

沿着预留出的道路一路走向空落落的主位,我转身坐下,抬眼看向直直盯着我的数十道眼神。在座的有多少人知道支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家族秘密我并不清楚,但我得在长老们都在的时候让他们意识到黑石光治之后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着,然后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黑石光治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几分钟前医院的消息,”京藤次郎的传话员——他因为已经离开组织的原因不能参与这次会议——俯低身子凑近我耳边,“家主已醒,二十分钟内便会到,京藤先生已经去接了。”

我微微颔首。按京藤次郎的性格,说二十分钟内,那就估计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这了。我得尽快把话题引到我想要的话题上去。

“到齐了吗?”我侧过头问一边的侍从。

“大江家之外,都到了。”侍从回道。

的确如京藤次郎所说,大江家根本没打算来。不只是瞧不上我,更是瞧不上黑石光治、瞧不上黑石家的意思。没关系,他们不来更合我心意。

我不需要绝对的支持也不需要绝对的反对,我只需要第一提出人的那个名义。原本这件事在黑石光治的安排下应该由他向长老会头子大江十郎提出并商议,但一方面我并不觉得这位“大江”会甘心就这样顺着黑石光治的意思来,一方面我的身份和我有能力的事情应该已经彻底走漏,长老们和一些知道消息的人会不遗余力地对我进行追捕,如果我只是依附于自身难保的黑石光治的势力,不下多时,单是十二月二十日去北海道的那天就有可能被人绑架,黑石光治被卸磨杀驴,我在被别人控制下度过不自由的吉祥物的一生。

不主动动手就是被别人动手。

这么想着,我再一次扫过眼前仍然在彼此交谈的人群,而后抬手扣了扣桌面。清晰的敲击声短暂地暂停了话语声,而后又是一波细语。意料之中的轻蔑感。我点开手边放着的话筒,将它放在音响前,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人打开音响。

开关按下后,刺耳又尖锐的鸣声彻底阻止了嘈杂的低语。看着他们狼狈地捂着耳朵龇牙咧嘴,我呼了一口气,把话筒拿到嘴边。

“欢迎各位,”我一向不擅长在同辈长辈面前发言,只能尽量克制声音的颤抖,“来参加这次的全体干部会议。”

或许是先前出了些血又做了太久车的后遗症,我有些眩晕。闭了闭眼再睁开,握着话筒的手沁出一些汗来,让我不得不微微放开它再握好:“组长因身体原因暂时无法出席本次会议,我、黑石赫,将作为黑石组新任若头兼代理组长、黑石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履行职责,参办这次会议。”

“有任何异议吗?”我轻声问。

扫过底下众人面前特意摆上的写着名字牌子,我找到了刚刚半间修二嘴里提到的“万目”。

“一个小女孩来举办黑石组会议?”那个万目不出我所望地自顾自说起来了,“黑石家要是没人了,就让出位置来吧。”他的眼白发黄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像一只豺狼。

黑石光治又或者京藤次郎都没说过不让——那就是可以吧。

今天不知第几次暂停时间。我在缓慢下来的时间里走到万目身边,拿起他手边的钢笔,打开笔帽把笔尖用力刺进他的脖颈。他脖上的肥肉让刺入的过程有些艰难,我不得不捅了好几下才确保能够见红。

胖成这样也蛮厉害的。

我擦擦鬓角的虚汗,走回我的位置上坐好,让时间恢复原样。

大概是两三秒过去后,万目的惨叫声响彻了会议厅,同时不安的情绪也游荡过在场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我的目光轻轻扫过他们的眼睛,从细微的变化中揣测他们的想法。在这样一个完美安保的密室里一个人就忽然被捅了,而唯一的变化就在于我手上忽然多出的钢笔,不得不让他们想到超自然的方向、想到某些关于黑石家流传已久的传说,却又有些无法相信。因为没有保镖的缘故,只有和万目一派的几个头目犹豫了半天,确认没人表达不同意的意思后才冲了过来用布手忙脚乱地开始给他止血。我看着他们围在一团,把钢笔随手扔到了一边。

“咳,”我重新拿起了话筒,“还有异议吗?”

一片安静中,比进来时更加多的审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没有就太好了。会议开始。第一项议题,”我清了清嗓子,缓了缓后开口,“关于解散黑石组、成立黑石商会一事,希望诸位做出表态。”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不过比起刚刚的更加小心翼翼。恐吓效果拔群。

“你——请问,”发言的人想了想后举起手来用上了敬语,“若头,这件事组长知道吗?”

“当然。”我点头。“诸位放心,即使黑石组解散,”我把想好的说辞搬出来,“曾为组织作出贡献的人,「黑石商会」也不会薄待他们。”

我没有在这里做出正面的保证的资格,所以只需要代替这里真正的主人表个态让大家安心一下就好。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估计着时间按灭发言的按键把话筒放下,慢条斯理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会议厅的大门如我预想一般被开启,在医院的病号服外直接披着一件羽织的黑石光治现身,手提着吊水瓶站在门口。

“组长。”我向他的方向短暂鞠躬后站直,微凉的发丝划过我的眼尾,我微微眯了眯眼睛。

黑石光治在一众问好声和椅腿划过地面的声音中向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还瘫坐在地上、脖间不断冒出细细血流来的万目身上。大概五六秒后,黑石光治越过他,走向我让出的属于他的位置。

“怎么了?”他借着调试话筒的时间低头小声问我。

“稍微震慑了一下,不会死的。哦,”我抬头看向他与我相似的眼睛,“我说了商会的事。”

黑石光治的动作顿了顿。“你有些着急了,和家宅里的那些孩子有关吗?”他周身的温度降低了很多,“这可不好,妹妹。”

我有些恶寒:“我明白。没什么事我就离开了。”他的话让我有些担心黑川伊佐那他们了。被昔日心腹兼好友的野藏袭击后,黑石光治虽然没什么表现,但也受了一些影响。我咽了口口水。虽然有设想过这个可能……但我似乎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可以轻描淡写地接受他们的死。该说是朋友的情谊还是该说是某种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情呢?也可能没那么复杂,只是:

那群高傲又阴暗的家伙们狼狈地被剁碎的样子,对曾经被他们戏弄了情绪的我而言有些难以接受。

“别急着离开,我没对他们做什么,”黑石光治招了招手,一旁的侍从拿来一个备用的椅子来放在他的座位边,然后他便转向我,轻轻地拍了拍加上的座位,“和我开完这个会议。”

此刻他脸上这张笑脸比我第一次见他时的那张还让我感觉恶心。我垂下眼帘,压下莫名烦闷的情绪,安静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开完会议已经晚上十一点。

关于黑石商会的赞成票达到了半数,弃票太多,仅剩下大江家的那一票的去向不明。万目最终还是捂着脖子离开了,做了弃票。没有结果出来,按理会议还需要继续开下去,但黑石光治挥了挥手,让大家都离开。

人群散去后,黑石光治才平静地拔掉了已经滴完了的吊水瓶,解开绑得格外乱的长发,站起身来。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他散乱的长发间的侧脸,稍微紧张了一下他会不会扇我一巴掌,他却只是递给我一部手机。

我的手机。

“从那个叫黑川伊佐那的孩子那拿来的。那孩子很犟——怪不得你会被这么牵制住。”黑石光治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

我低头检查手机。外壳没有明显的划痕,也能正常开机,无数短信出现在屏幕上,提示音嘈杂地铺满了会议厅。我还以为他会干脆直接把它砸坏呢。我等到消息提示音全部响完才抬头看向同意刚刚梳好自己头发的黑石光治。

“算上给野藏冠罪名、让之后的处理变得轻松不少的那一枪,还有今天替我出席、教训了万目的那一笔,”他预料外地冷静,“功大于过了。”

“有奖励吗?”

“奖励你活命吧。”

“太感谢了。”

我站了起来,在离他远些的地方整理着头发。气氛有些尴尬,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人抽出寒光闪闪的刀横在某人脖边,跳动的动脉和起伏的气管一起打颤一样。

“帮我绑个头发。”他忽然开口。

转过头,他的指间有些狼狈地被自己的头发缠了一圈有一圈。

“有奖励吗?”我从一边等候的侍从手里接过递来的梳子,走上前去给他绑头发。

等到我手中出现一条柔顺亮丽的马尾辫,黑石光治才再一次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图,赫,毕竟是兄妹,”他转过头来,右手抚上我的脸,带着茧的大拇指划过我的太阳穴,“即使你一直无污染地生活在中国,但也还算懂事。你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这一点每次都救了你一命。接下来你也要好好用你的这个唯一一个属于自己努力得来的技能,努力活着。”

我的余光注意着他的手指,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把我的眼睛扣下来以作惩戒。他身上那股我曾经只在最初的世界线同他谈判时感受过的气味又一次出现了,潮湿、腥臭。

“万目这件事之后,北海道的计划很可能会提前,等到要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为了事情万无一失,你在那之前处理好那群孩子的事情,”黑石光治放下手,“不然我也不介意帮你把他们都处理掉。”

“……明白了,”我点头,“我明天想去京都一趟,去京藤家看看有没有能够让暂停的时间变得更长的方法——大概呆个两三天。”

“账单记得带回来就行。对了,那群孩子我已经派人送他们离开了,现在应该到家了,”黑石光治满意地点头,让一边的侍从带着我离开,“你也该回去了。”

我低眉敛目,顺从地跟着离开,坐上刚刚的电梯。

如我所想,黑石光治很聪明。

黑石光治在位时抢来的地盘不是全都仰仗着京藤次郎。能想到利用未成年混混来袭击成年极道的他一直在利用京藤次郎义气的名望,掩盖自己,扮出柔软感性冲动的样子,在上个世界线骗过了包括我在内的全部人,除了感知到了儿子的庞大野心而把我从中国找来的黑石要,而这唯一一个提前看出的人也死在了黑石光治对我的试探下。当时希尔的死足够冲昏我的头脑让十三岁的我不假思索地出手复仇,让他看看“神力”到底存在与否,即使我不动手,他带的人也会杀了黑石要,留他一双“干净”的手。

而北海道,根本没有什么“京藤次郎要刺杀大江十郎的孙女美心所以大江十郎要有超能力的黑石赫去做保镖”的事,轻松就能用黑石家安排给我的家族内部通讯找到我的京藤次郎毫无疑问是被黑石光治安排离开组织的,而京藤次郎要刺杀大江美心的消息也应该是黑石光治散播出去的。他每次都在我面前演戏,演得声泪俱下,演到我偶尔都要错觉他真的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幼年丧母的缺爱无措的年轻人,若不是在某些时刻他眼中闪过对我的冷冰冰的厌恶,我都要深信他的诚心了。

这次若不是野藏出乎他意外的失去了控制,京藤次郎也不会找上我来出席会议。一个有着他一辈子都不能拥有的能力的、让他的人生永远都被打上“不认可”标签的、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斩获所有人的威望、就连自己都得演好戏哄着以免被她暗杀的妹妹,登堂入室地坐在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他刚刚没杀了我都算好的。即使我没在北海道被稀咲铁太杀死,事情顺利结束后也会被他杀死。

我能正式在黑石组内露面,关键在于奋力反抗黑石光治的野藏的失控。

有谁给了除了江极会之外别无所有的野藏反抗的勇气和理由。

我拒绝了准备随行我的侍从,以我要换衣服为理由又回到了大厅,在寻找房间的路上飞速打字编辑短讯发送给那几位与我交情甚深的人们:

明午,京都府站!

能让我在短讯上用上感叹号,真是逼到我要狗急跳墙的地步了。我感叹着在关上身后的房间门的瞬间发动能力。真厉害,哥哥。

//

“你你你你追上来干什么!别太过分了啊!”

被我拿了餐刀抵着脖子的万目紧张的滑稽表情和他极力压低而显得尖细的声音,以及我面前层层叠叠像千层饼一样的保镖严阵以待的姿态让我紧得要爆裂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我抬眼扫过他们一圈看着他们,没有发现那两位临时工。大概是离开了。

“放轻松。你这不是没事嘛,”我把餐刀微微逼近他的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可没有下死手的打算。”

万目狐疑地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几遍:“……你要做什么?”

“这说话不方便,”我偏了偏头,收起刀,“找个地方聊聊吧。”

这里没有窃听器我是不信的。

万目当然也知道,于是忍气吞声似的哼了哼,背着手往外走,我等他们的人都离开了,我才又带着能力飞速走回刚刚的房间,把带血的衣服穿上。血液凝固后粗粝的触感滑过我的皮肤,有些昏沉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些。

再多用几次感觉就要死了。

凌晨十二时三十七分,万目组名下茶屋。

我和万目面前的烧烤架上烤着各式各样的能烤的东西,滋滋作响。

“到底是——”气喘吁吁吃着烤串的万目有些崩溃的样子。

“野藏发那个神经是你们做的吗?”我打断他将要发问的势头,问道。

“据我所知,光治给了他许诺,虽然那家伙对我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暗杀我不成被抓了却亲自刺杀光治的地步。他发疯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们做了什么,”我说,“又或者说大江家那边做了什么。”

万目被我的问题噎了一下。

他拿起旁边亲民得有点吓人的可乐喝了一口顺气,然后打了一个让我有些想扇他的一个长嗝。“好吧,我还想着你是个只听哥哥话的蠢女人呢,这么看来脑子还蛮好用的。”万目说着也给我面前的茶杯里倒了可乐。

“多谢夸奖。”我端起我看着开封的可乐喝了一口。好喝爱喝。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黑石赫,”万目的双眼看向我,刚刚那种属于豺狼的气势再次从他狭小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毕竟你用着他们千里迢迢送给你的姓氏。”

“这个姓氏算我收到过最糟糕的东西了,”我说,“一个会让我被利用到血都流不出来的礼物,很难喜欢起来。”

“我明白了。”万目挑了挑眉。

茶盏轻响。

“的确如你所想,这件事大江——我们有插手。野藏并不是与世界全然没有联系的人,他弟弟在我们手上,我们以此来要挟他袭击黑石光治。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失败,”他说,“但也让我们套出了你的存在,不算太亏。在今天之前,市面上所以能够买到的关于你的信息仅仅局限于简短的文字和几张照片。我们从没见过你,这无疑是黑石光治做的手脚。”

“的确如此。”我点点头。

“黑石商会一旦成立就会成为黑石光治一人的天下,所以大江先生做了决定,想要借他不方便行动的机会让他下台,避免让那个脑子有病的疯子把大家都拉下水去。我们和议院一直保持着和谐的关系,但如果他完全掌权,黑石商会就会变成比黑石组更加黑暗的存在,甚至于成为议院的那几位的眼中钉,那不是我们长老会想看见的。说简单点,”万目说,“我们并不希望将黑石组发展到那种地步。”

我想了想,大概推出了他们的动机。

“嗯……「黑石组」作为你们长老会行动的挡箭牌已经帮你们的组织担脏水担了很多年了,没错吧?”我看万目点头,继续说下去,“如果「黑石组」变成「黑石商会」,不得不从 ‘黑石组下的组织的所有者’ 成为 ‘所有人都知道的黑石商会理事会成员’ 的你们的行动就会被牵制住,也增加了被拉去挡刀的风险——所以你们要阻止黑石光治成立黑石商会。”

“……对。”万目不服中掺杂着赞许地点头。

“那如果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来替管呢?”我笑着问,“商会替代黑石组继续生存下去是可以实践的——长老们和干部们都是有孩子有家室的人,高风险的生活也是时候改变一些了吧?”

万目有些震惊于我的话,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他们不可能从来没想过金盆洗手,只是时机不足,内部太过动荡,才没人敢于大刀阔斧地革新。

一个十六岁出头的女孩,来应对一个古老组织从黑暗转向明亮处的转变期,任谁想都不敢也不能放心,包括我自己,此刻的心脏也因为这个大胆到荒谬的举动而加速跳动着。我缓了缓呼吸,开口。

“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十六岁的年纪对于这个庞大的家业来说还是太小,”我继续说,“那么在我二十岁成年前,商会的事务都可以由长老会来抉择,我只要过目了解就好。”

长久的安静。

我压着内心的不安,等待着他的回复。

“真的吓我一跳了……你们黑石家的人总是两面三刀、爱演戏的,以前看你父亲和你兄长的戏路看习惯了一下还真看不透你……又像神经病又像正常人的,”万目哑然失笑,“这样吧,我可以帮你把这件事传达给大江先生,他同不同意就是另外的事了。”

“感谢,”我端着盛着可乐的茶杯和他碰了碰,拿了笔把灰谷蘭的手机电话抄写在了一边的纸巾上,“到时候打这个号码联系我就好,我接下来不在东京。”

“你要去哪?”万目问,“我可不希望你死后我被大江先生认为是失信之人。”

“京都京藤家。我想搞清楚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又或者说,”我站起身,思考了一会,“我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目无言。

“要我送送你吗?”他问。

“好意心领。有人会来接我。”不过,但愿他能找到我。

凌晨一时四十分,目黑川。

时间很晚,街上行人寥寥。

我坐在川边的木椅上,袅袅白气从我唇边飞出。出来时忘记带厚些的衣服了,只穿着一件病号服的我膝盖冷的发疼,脚已经没有知觉了。还有一条万目说当作见面礼留给我的围巾,上面还沾着些他的血,因为是被我刺的,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月经来前我的身体一直很好,每时每刻体温都很高,所以妈妈还在的时候总是会逼着我穿上我不怎么喜欢的秋衣,来防南方临海的冷湿气。我那时不喜欢秋衣,有种被束缚着的感觉,后来来了日本,住在会下雪的地方后就自发穿上了,即使回了中国也继续保持着这个习惯,以前讨厌的束缚感习惯后反而喜欢起来,有种再一次被规劝了的感觉。

妈妈。

盯着路边的路灯看的太久,我的眼睛有点酸了。

希尔和蝰蛇照顾我,却不会让我觉得想起妈妈。妈妈的皮肤,妈妈的睫毛,妈妈的嘴唇,妈妈的血管。我世上绝无仅有的妈妈,被我一直拿来作为衡量世界的标准的妈妈,在他们告诉我的故事里爱着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并不是我妈妈的,妈妈。

他们告诉我她叫“光子”,但我并不认识那样的人,可妈妈留给我的相机里那在我出生前一张张我不认识的女人的笑脸、那些来自生育我的母亲的照片却告诉我这都是真实发生在妈妈身上的事情,热烈的爱和安静的爱,与妈妈对我的爱不同、无法取代的爱。

我永远只能在别人某一段的时间里参与进去,永远无法洞悉人心。所以我永远在怀疑永远在拒绝,不论是灰谷蘭亲手打开血淋淋的颤抖着的爱意,还是灰谷竜胆毫不掩饰直直指向我眉心的爱意,亦或是柴大寿那种不遗余力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的爱意,又或者半间修二,又或者黑川伊佐那,又或者斑目狮音,我全部都不相信也都不靠近,于是有些人选择放弃,有些人选择离开,有些人还是继续留下。

但是,再怎么说永远不会离开我,也迟早有一天会抛弃我消失到我无论如何暂停时间都无法挽回的地方。

我一直以来摇摇欲坠的精神和动荡不安的内心都接受不了下一个打击了。

大概是太累了,我独自一个人想了好多。

直到三途春千夜发现了我。

“你准备把自己冻死吗?”浅色头发在暗淡的黑夜里显得嚣张得要命。

“拜托救我一命……”我虚弱地向他伸手,控制不住的呢喃中似乎有片段音节跑出。

//

三途春千夜骂骂咧咧地把我背回了他家。

我的意识实在不清晰了,记不得我是怎么脱掉衣服、怎么泡进热水池里、怎么上药的,只记得耳边一直是三途春千夜细细碎碎的埋怨声和眼前一直晃动着的发丝。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地上粗糙铺好的地铺上,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翻过身后,才看见坐在一边磨着刀的三途春千夜。

“你这是要把我脖子抹了吗?”我平静发问。

“别突然出声,”他换了个面继续磨刀,“吓死人了。”

“你看上去没被吓到。”我说着,掀开被子坐起来。

“……可能是因为刚刚看见了更恐怖的东西吧。”他撇开脸说。

“什——”

“我说,我和你妈哪里很像吗?”三途春千夜打断我的话,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来看向我,“你刚刚一直在妈妈妈妈地喊,要不是你完全没意识地瘫软倒在那,我都要以为你是为了恶心我才那么做的了。”

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而上。我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抱歉,我刚刚脑子不是很清醒。”我说。

“看得出来。”他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紧急转移话题。按我的调查,三途春千夜的父母都是人间蒸发的状态,逃出明司家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被哥哥把照顾妹妹的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他应该很讨厌被人当作母亲那样的角色。

“你用太多次能力了,共振多到我有些恶心。我确认花垣武道所在地之后就来目黑了,沿着让我感觉越来越恶心的方向走之后就在那里找到你了。”他说。

“‘共振’?”

“你每次使用能力,只要在大概一千米左右的地方我的时间状态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心跳频率改变。最开始只是你使用的时候会共振,后面就变成只要接近你,我的身体就会产生共振相似的感受。所以,”他说着转过头来,“你得把时间和我同步一下。我现在的心跳依然很怪,感觉特别恶心。”

“行,”我点点头,暂停了一会时间,“好了吗?”

三途春千夜紧闭着眼,捂着心脏片刻后皱着眉摇头:“不行。心跳还是很慢。”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我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思考解决方法。

“我有个想法。你坐近点,闭上眼睛。”他说。

我顺从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闭上眼睛。虽然我并不觉得闭上眼使用能力对解决这种事有什么帮助,不过,在黑暗里感受时间变慢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温暖又湿润……

“三途春千夜!”

我用力推开在我聚精会神要帮他调整的时候趁我不备到我身边对我的嘴唇连吮带吸的某个王八蛋,睁开眼睛后却还是一片黑暗。

他拿了什么东西绑在了我的眼前。

“别这么应激,”他的声音此刻近在耳侧,“我只是讨点补偿。”

“你他妈——!”我的咒骂声在我的衣角被掀起的那一刻静止,从未感受过的特殊的恐惧此刻忽然袭向我,战栗的不安游走过每一寸皮肤。

并不是说无法接受和别人做,也不是说难以接受三途春千夜的触碰。只是这种不受我控制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尤其是在发觉我无法抑制我的本能后,这种不安更加强烈。

“果然。你不在那边管我叫‘妈妈’的话,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与此同时,我的腿被一双滚烫的手抚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着那个温度从腿面一路蔓延至内侧,而我的小腹生理性地颤抖着。

“不放轻松点,疼的是你。”三途春千夜说。

经受黑暗没有太久,我很快就适应了光明。

三途春千夜忽然伸手到我面前,在光下向我展示着他指间残留着粘腻的不明液体。

“上一个世界线里我们身体相性很好。我觉得我们有机会可以再来一炮,”他眯着眼说,“等下一次回未来的时候。”

“滚,养胃男。”我翻了个白眼,把他的磨刀石扔到一边去。

“我可是在你违约后依然帮你去看了你的同伴下落的人,”大概是因为看到我很狼狈而心情变得特别好的三途春千夜没怎么计较我的话,“感激我,别诽谤我。”

“他们怎么样了?”我腿发软,只好扯过刚刚的被子把自己包住,和他离得远一些。刚刚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我需要空间冷静。我看了眼他。他似乎也很需要冷静。

“柴救下了花垣和松野,我找到的时候他们在柴家。柴大寿知道你只身一人去主持极道会议本来想也跟着来,我告诉他等你的消息他才作罢,”他说着,揶揄道,“你很擅长蛊惑别人。柴大寿是这样,灰谷兄弟和黑川也是。”

“别给我安其它超能力的帽子。哦,”我看向他,“我明天要去京都,你如果想留在这就留着,想和我走就和我走。”

三途春千夜皱了皱眉:“京都?”

“我的能力来源大概是京都的京藤家,所以我要去那搞清楚这些能力的由头。你所提到过的佐野万次郎有的‘黑色冲动’——想必是佐野真一郎穿越时空造成的副作用——应该也能在那里找到理由。”

“……你要解开那个力量吗?”

我眼中的三途春千夜变得神经紧绷起来,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戒备的气息。

“我只是想搞清楚而已。佐野真一郎得到的那个能力太劣质了,副作用一大堆,迟早会又有人成为副作用的牺牲品,”我说,“你应该感到幸运,我的能力裹挟着你脱离了那边的副作用影响,最近睡眠不错吧?”他眼下暗沉的颜色最近消了不少。

他举起刀指在我的脖前:“的确睡眠变好了。但是不管如何,王都是第一位,你或者我都没有资格僭越,你也不该把主意打到王的神力上去。”

“我对你的想法不作评价。我只问你,”我盯着他的眼睛,凑前了一些,“抛开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回到曾经和Mikey为玩伴的时刻——你是希望看见他为自己的失控而痛苦迷茫,还是希望看到他的笑脸?”

我能感觉到有一股热流从我脖颈上留下,掉入胸前。

“春千夜,你会希望哪一个Mikey变成你在未来所看见的佐野万次郎?”

春哥被骂养胃男的详情请见大眼……

第44章 天竺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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