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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怒海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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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期中的那几天往往比放假更让人惬意,每门课都在学全新的知识,作业不会太紧张,况且在最后一门出分之前通常大家也不会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晚修时间,凌寒优哉游哉地刷着kindle,乔夕在整理白天的笔记,教室里传来沙沙的写字声和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喂,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张东刚转过身就把忽视开到最大功率,把乔夕和凌寒吓了一跳。

“你干嘛?”

“我想清楚了,我们身边一定有卧底。”张东信誓旦旦地说。

“卧底?”凌寒顿时紧张起来,“但是不可能啊,你想想我们周围的老师、同学都相处了一两年甚至更久,早在乔夕‘失忆’之前大家就认识了,就算组织要安排卧底,也不可能预卜先知安排到这群人里。”

“蠢货,你想想咱们学校那么多人,天天来来回回走动的校工、食堂阿姨、保洁、行政、教务处的人,你能都认识啊?别人想监视我们容易得很,我们得想办法把这个人揪出来。”

“不过现在除了揪出卧底,我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凌寒掰掰手指,“首先,吴霜序提到的组织,有一批人是专门来抓捕乔夕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有机会直接找到他们老巢把他们端了……”

乔夕担忧道:“现在说这个感觉不太现实,对方藏在暗处,想要找出来也不容易啊。”

“你还记得上次在游乐场他们说的吗?”凌寒说,“万圣节老地方见,我认为这个老地方多半就是药厂!”

“对,咱们到时候直接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张东摩拳擦掌。

“第二,连他们都搞不清楚的,是去年11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暗处做了手脚,大概率是种神奇的替身,修改了世界线,像是岁月的史书那样。我们也要着手开始调查。”

“真有这种可怖的替身存在吗?这都接近神的权能了吧!”乔夕瞪大了眼睛,“对了凌寒,你上次觉醒了替身能力,怎么到现在还不会用呢?”

凌寒委屈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说替身就像长在自己身体外的器官一样,是自己的一部分,可我半天感觉不到身上多了点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变成替身使者。”

“这不用怀疑,你都能看到潮汐了,至少说明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嘘,老班来了。”张东火速转身回去,刚刚他单开了忽视没开加速,领域内外的时间是相通的。

老班手里拿着一张表站在讲台上,一抬手顿时所有嘈嘈切切的声音都停止了。

“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了,去年咱们班的名次不太好,当然我也不是在乎这个,但还是希望今年大家能踊跃报名参赛,别再空着没人上了。”

台下顿时一阵汹涌的讨论,高一高二向来是以班级为单位参赛的,去年高一的大家本来都很积极,却听说楼下有些班级的体育生也报名了田径的项目,顿时都没了兴致,最后只有女子组的项目拿了一两个银牌。

眼见大家议论纷纷,老班连忙解释:“今年那几个体育生不允许参赛,大家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张东,最后一棒我先帮你报了。”

班上一阵起哄,张东愁眉苦脸地垂下头。从初中开始他就承担了4*100米最后一棒的重任,确实每次都不负众望,去年只比那群体育生落后了堪堪几步。

“其他同学呢?”老班循循善诱,同学们摩拳擦掌,纷纷想要举手,却又有些犹豫,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引爆全体的积极性。

“老师,我报男子1500米!”凌寒高高地举手,霎时间整间教室都安静起来了。

“不错不错,我还怕这个项目没人参与呢。”老班赞许地点点头,在表上记上了凌寒的大名。

大家一方面震惊于凌寒和老班貌似和解的关系,一方面连凌寒这种大胖墩都报了名,其他同学早已无所顾虑,很快那短短的一张表就被塞满了。

其实凌寒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通常1500米都没什么人报,每个班都会随便派出个同学走完全程权当参与,如果自己好好练一练,多少能拿个名次。回望自己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一次运动会都没参与过,别人在田径场上呐喊助威的时候凌寒往往蹲到一个凉快的小角落翻阅《知音漫客》。今年再不参与,到了高三只能以个人的身份报名项目了,再也没有为班级争取一点点荣誉的机会了。

老班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名单:“还有一件事,咱们班要设计一个班旗,回头跑操的时候举在前面,有没有会画画同学想设计一个?”

“交给我吧。”乔夕清脆的声音响起,眼里流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好的,那所有的项目都被分完了,没有报名的同学做好后勤工作,别一天到晚窝在教室里学习,这可能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了,”老班挥挥手,“祝我们旗开得胜!”

“必胜!!!!”教室里响起震天的擂桌声,连路过的教导主任都皱起眉头。

“我靠,燃起来了!”张东又激动地转过来,“这下是一点不想学习了,咱们周末出去玩吧!”

“去哪?”凌寒也不胜欣喜,望向乔夕想征求她的意见。

“去大梅沙?”乔夕思索了一下,“‘知识’里大梅沙是深圳的著名景点之一,而且我还从来没看过海呢。”

“好耶,大梅沙!”张东一下就赞成,“正好过段时间天冷了不好下水,这次咱们玩个痛快!”虽然距离周末还有一段时间,三人耳畔都隐隐约约传来了海潮声。

乔夕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底下翻出一件泳衣,试了试发现还算合身,那么“自己”应该至少在这几年的某个夏天还游过泳。

她坐在床头,望着一地散乱的衣服,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像是闯进一个女孩家里的陌生人,通过屋子里的玩偶、书籍,床头的海报在心中勾勒这个女孩的生活轨迹,描绘到最后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脸庞。

“过去的这些年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乔夕心想,“她跟现在的我一样吗?”

如果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截然不同,那自己算不算某个霸占了别人人生的恶棍呢?她其实更想知道,在她被安排在全新的人生之前,她身边这些人都在做什么呢?自己有改变他们的人生道路吗?是往什么方向改变呢?如果自己欺负过谁、愧对过谁,该不该去寻求他们的原谅呢?

乔夕把泳衣、泳镜、手机、一瓶矿泉水、几张钞票和大毛巾塞进袋子里,涂了点防晒霜,前往地铁。深圳暂时还没有直达大梅沙的地铁,她只能坐到某个地铁站再转公交车过去。就在那个公交车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寒,你怎么就带了个泳镜?”乔夕狐疑地问,此时凌寒两手空空,只有半截泳镜从口袋里冒出来。

“泳裤在这里,”凌寒把校服短裤浅浅地往下拉,露出一截黑色,“至于毛巾,回头可以用张东的。”

“有你真是张东的福气。”乔夕汗颜。然而在遇到张东之后,他们两个统统沉默了,张东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你俩等我一下。”张东溜进一栋古朴的建筑,凌寒和乔夕相视对望,已经能闻到大海淡淡的腥咸味儿。

“对了乔夕,在海边你的替身能力会特别强吧?”

“可以这么说,水对我的能力增幅是非常夸张的,尤其是大海这种地方,海水简直取之不尽。”

“我突然想到,如果你能自由地控制水,下次遇到敌人的时候直接让他爆体而亡不就行了?毕竟血液里都是水。”

乔夕摇摇头:“你也知道,替身使者操纵替身和替身能力就跟控制自己的器官一样自如,但眨眼睛几乎是本能,跑步却有一定的难度。潮汐也是一样,如果只是覆盖一层潮湿气体根本不用费力,但将水和气分离需要极高的注意力和体力,像上次能把水稳定在那个外国女人头上本身还是靠她的凝胶当了‘模具’。”

凌寒有点失望:“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到了海边能像波塞冬一样掀起滔天巨浪。”

“我要真有这本事咱们直接去打劫一个洒水车,攻打到敌人的老窝了,”说完乔夕捂住了嘴,“老天,我怎么也跟你学的说话不正经了,呸呸!”

凌寒嘿嘿两声,张东就拎着大包小包出来,背上还挂着一筒折叠帐篷。

“你都带的啥呀?”凌寒傻眼了。

“喏,要是没个帐篷,咱们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换衣服也要跑老远。”张东抖了抖肩上的东西,“除此之外充电宝,矿泉水,折叠伞,小风扇,还准备了些吃的,以及垃圾袋、碘伏、电子蚊香……”

乔夕由衷地佩服:“这都可以在海岛求生了。”

“哈,毕竟我经常来海边,东西拿来拿去也不方便,平时就都寄存在这边了……看,天使!”

三人不知不觉已经踩在了绵软的沙子上,阳光把沙子晒得滚烫,把鞋脱了踩在上面有种火烤的快感。不远处是大梅沙的地标,巨大的天使雕塑展翅欲飞,像是即将前往大洋的彼岸。

凌寒还没开心多久,远眺一番心就凉了半截:“怎么这么多人?我去……”

尽管大梅沙有着漫长的海岸线,但防鲨网拦着的就只有一小块海域,上千名男女老少挤在其中寻欢作乐,好似一股脑全倒锅里的速冻水饺。

“而且……为什么海水……是绿的,看起来好脏。”乔夕有些震惊。

“水里飘着的不会是内裤吧……”凌寒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早几年就是这样啦,如果想去干净人少的海滩咱们可以去隔壁小梅沙,不过那边是收费的。”张东摆摆手。

凌寒稍加思索,断决道:“咱们去边上人少的地方吧。”

“可以是可以,正常来说也不会有鲨鱼,只是救生员不会盯着其他地方,要是溺水了我可捞不起你这大肚腩啊。”

“这不用担心,”乔夕一脚踩进水里,“我的潮汐已经和海水连通,我感觉就算遭遇过的所有敌人同时出现我都有一战之力。”

“那么出发!”张东咧嘴一笑,三下五除二搭好了帐篷,脱下了外裤,他和凌寒不约而同地把泳裤直接穿在里面。乔夕兴冲冲地在帐篷里换好了泳衣,出来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

这哥俩站在一起,本来凌寒的大肚子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跟张东一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对比起来,那摇摇晃晃的脂肪突然有了种滑稽的感觉。

“等回学校就开始减肥。”凌寒尴尬地说。

“走咯!”张东一头扎进水里,凌寒还没把泳镜带好他就已经窜了老远,乔夕紧跟其后向大海深处游去。凌寒一屁股坐到水里,立马又龇牙咧嘴地逃上岸:饶是沙子烤的滚烫,海水依然冰凉刺骨。

“等等我!”凌寒一点一点地把身体泡进水里,努力用体温适应着海水的温度,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全身都潜入了水里。

“快点呐~”张东已经游了一个来回,回到他身边,乔夕还在远处笑盈盈地招手。

“知道……咕噜咕噜……马上就来……咕噜……”凌寒还不会踏着水在原地停驻,只会以上身蛙泳下身狗刨的四不像姿势往前折腾,当他体力渐渐不支,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海岸线已经远得无法触及,吓得他大喊:“不行了!我……咕噜……我先回去了……”

乔夕赶紧往回赶,张东慢悠悠地游在他身边:“你不行啊,这连热身的运动量都没有呢。”

“我……别……”凌寒想要说话,却猛呛一大口海水,咸苦的滋味让他一阵恶心,拼了命地想要上岸。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体,像趴在一个气垫船上,凌寒整个身体都浮在水面上了。一只八爪鱼鄙夷地出现在他身边,看着他气喘吁吁活像一只溺水的狗。

“要不你先去缓缓?”乔夕关切地来到他身边,结果凌寒惬意十足地说:“这样趴着好爽哦……乔夕你干脆一直把替身开着吧……”

乔夕翻了个白眼,召唤一个浪花把凌寒送上岸。经历了海水的洗礼,身下温暖的沙滩让凌寒幸福到肝颤。

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乔夕和张东终于筋疲力尽地从海里回来,看到凌寒一直趴在沙滩上连姿势都懒得变,张东恨铁不成钢地说:“凌寒你不会到时候连高考体检都过不了吧。”

“那到时候麻烦你开个替身让我过一下,用月光宝盒让检测人员忽视掉我好了。”

这下轮到张东翻白眼了,漫步道帐篷边缘,呼唤他俩:“喂,旁边有阴凉的地方,咱们把东西挪个窝吧。”

凌寒赶紧起身,三人齐心协力搬起了帐篷,结果还没找到放下去的地方,旁边传来一声愤怒的“fuck!”。

一个金发女子戴着墨镜在享用日光浴,他们的帐篷显然挡着了她的阳光。

“抱歉,我们……慢着,怎么是你?!”张东火速用月光宝盒领域笼罩三人,乔夕也紧张地凝聚着水元素,凌寒傻傻地问:“干嘛啦干嘛啦?这点小事不至于要打架吧?善待国际友人啊……”

女人摘下墨镜,凌寒打了个哆嗦:“朱斯蒂娜?”

“Take it easy,我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下班时间我才懒得跟你们斗,”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凌寒的大肚腩,又看了看张东略有小成的腹肌,轻笑道:“cool boy!”

张东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尴尬地说:“就算你用美人计,我们也不吃这一套!”

这句话反而让朱斯蒂娜心花怒放:“哦~你们可能不知道,当时的抓捕只是个临时任务,我和孟平只是外包人员,干完一个阶段就领工资走人的那种。”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度假?”乔夕狐疑地问。

“也不能这么说,孟平在买冰淇淋。”

张东追问道:“所以,你们的组织到底是个什么构成?”

朱斯蒂娜慵懒地反问:“my dear,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你有什么可以交换吗?”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东的脸蛋和身体,吓得他立马藏到凌寒背后:“我可是光荣的共青团员,你要行使龌蹉之事找错人了!”

“想什么呢我可不是恋童的怪阿姨,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使唤的呢,”说完她自顾自地钻进了他们的帐篷,“我晒得太久了,给我个地方歇歇,再来点饮料,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张东半信半疑地递过一瓶果粒橙,她咕咚咕咚地喝下小半瓶,沁爽地哈了一声:“简单来说,我也不知道上头具体在搞什么,但组织确实有一位管理者在背后当权,在他之下有两个部门,分别是研究部和执行部,研究部搞的东西就是咱们组织存在的意义,不过稍微知道一些内幕的外部人员就要签保密契约,比如孟平嘴里那个东西就是。”

“研究部的人你认识不?一个叫吴霜序的。”凌寒插嘴。

“吴先生!你们竟然直呼他的大名,crazy!”朱斯蒂娜瞪大了眼睛,“吴先生在咱们组织可是堪比管理者的重要人物,而且非常德高望重,几乎一个人掌管了所有的研究课题,关键他待人也很好,我敢说研究部有一半的人都是被他的人格魅力和学术声望吸引过去的。”

“那执行部呢,都是被钱吸引过去的吗?”

“这你就想得太浅了,”朱斯蒂娜耸耸肩,“执行部远比研究部大得多,具有一定的独立权,比如抓捕乔夕就是执行部未经管理者和吴先生允许就擅自安排的,现在被他们知道之后貌似就取消了,除此之外他们还要管后勤、财政这些,毕竟这么多人都要吃饭呢。”

“那……执行部的领导者是谁呢?”乔夕紧锁眉头。

“好像是三个核心领导者吧,你们应该不认识,也未必,沧渊大人和你们打过招呼吧,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男人,他们三个在组织里待了很长时间,利益应该是高度一致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么多?”

“因为我也不爽他们很久了啊,”朱斯蒂娜愤愤不平道,“每次干完活都死拖着不发工资,要我去催好几次才能要到,如果不是我喜欢你们广东的早茶,我早就跑回巴黎去了。还有一点就是我也不喜欢他们对待小女孩的方式,not so gentle!”

三人沉默,但是在他们心中已经悄悄放下了对朱斯蒂娜的防备。

“奇了怪了,孟平怎么买个雪糕这么久?”朱斯蒂娜拉开帐篷的小窗。

“这里毕竟离小店挺远的,我觉得你需要担心等他回来雪糕会不会已经化完了。”张东耐心地解释。

但此时帐篷里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大海深处望去,明明不久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海平线边缘已是阴云密布。

“这更奇怪了,天气预报明明说的今天是大晴天。”凌寒不解地挠挠头。

“不对劲。”乔夕第一个走出帐篷,悉心感受着,“这雨不对劲。平时要下雨的时候,我的潮汐能稍微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和水汽的走向,但这阵阴风让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像是有人在悄悄制造一场大雨一般。”话音未落,黑云都已经快要覆盖到海滩上了。

四个人站在沙滩上,远处的人群都从水中归来,纷纷寻找着家属和随身物品,沙滩上一片混乱。

“有东西正在靠近。”乔夕闭上眼睛。

“啊啊啊啊啊!”沙滩上有人尖叫,人们顺着他的方向看,一团黑色的身影盘旋在他的上方,宛如漆黑的死神降临人间。

“那是……”乔夕难以置信地说道,她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竟然是一只顶着人面的飞鸟,扭曲地微笑着,锋利的勾爪撕扯着人们的头皮。

“仇恨女士!”凌寒大惊,“这种生物我们在‘地狱’里见过!”

“不可能!”乔夕惊呼,“仇恨女士很明显是个领域类技能,顶天拉一两个人进去,现在海滩上那么多人都能看见这些怪物,这有悖替身的规则!”

“omg,你们慢慢看,我先溜了……”朱斯蒂娜手忙脚乱地收好鳄鱼皮包,穿上人字拖朝着陆地的方向跑去。她一转头,发现凌寒三人竟毫无畏惧地冲向人群,那是怪物聚集的地方。

“你们疯啦!”她大喊,远处乔夕激起无数巨浪逼退源源不断从海里赶来的怪物,张东飞速游走于怪物之间给他们致命一击,连凌寒都抄起一根钢管给怪鸟迎头痛击。然而大梅沙的海岸线何其广阔!饶是他们使尽解数,无数游客都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朱斯蒂娜已经赶到了沙滩之外的小店里,推搡的人群依然在无助地挣扎。一只青面獠牙的夜叉扎破了一个小女孩的游泳圈,她哭喊着妈妈却找不到自己的亲属,下一秒就要被劈成两半——

“Shit!”朱斯蒂娜一个健步冲上去,在夜叉脸上狠狠印上拖鞋底部的花纹,几只妖魔鬼怪见状张牙舞爪地赶来,她双眼一瞪,所有魑魅魍魉都瞬间都被禁锢在凝胶中无法动弹。

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安慰道:“去那边的服务中心,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自顾不暇了。放心吧,热心的人很多,肯定不会放着你个小孩不顾的。”

眨眼的功夫,天彻底黑了下来,仿佛在八分钟前太阳已经熄灭,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地球上。海滩的巨灯突然亮起,凌寒、乔夕、张东、朱斯蒂娜遥相对望,惊觉海滩上站着的只有他们四个人了,以及到处零落的伤员、切碎的帐篷、散乱的背包……怪物们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喊,一齐向海里扑去,顿时大梅沙变成了人间地狱。

“先救人!”张东和朱斯蒂娜对视一眼,加速的效果覆盖到了整个海岸线,让朱斯蒂娜的“维多利亚的下午茶”瞬间覆盖到了所有伤员身上,凝胶暂时止住了他们伤势的恶化。在替身能力的全面启动之下,她的凝胶不仅能物理层面阻止人类的行动,连生理活动都能打上暂停键。

两人当即虚弱地跌坐在地,张东脸色惨白道:“接下来靠你们两个了。”

乔夕和凌寒坚定地点点头。乔夕用潮汐搜索着敌人的位置,旋即指向某个方向:“那里,有很恐怖的心跳声。”

说罢她踏着海浪奔去:“凌寒,你找机会!”

凌寒四处张望,不远处有一叶快艇,但乔夕已经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了。

乔夕感受到心跳声就在脚下。

“潮汐,你在恐惧吗?”乔夕不解地看着肩头颤抖着的八爪鱼。很奇怪,替身通常来说是跟自己完全一体的,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然而此时的潮汐却紧张地缩成一个球。

大海急剧地震动着,乔夕控制着不让浪头触碰自己,在多次战斗之后她对水的掌握已经无比精巧。

“这是……”乔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伴随着仿佛来自深渊的怒吼,一只硕大无朋的触手从狂涛中升起,宛如山崩一般朝她袭来。乔夕连忙操纵水流让自己滑向一旁,但汹涌的巨浪冲击到身上依旧打的她生疼。

但很快第二只、第三只触手接连不断地升起,仿佛克苏鲁文学中不可名状的怪物诞生于深海,如果继续待在海面,很快就会被金蛇狂舞的触手包围。

“那就试试看!”乔夕深吸一口气,稍微潜入水中,驱动狂涛把自己击向高空,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到一只触手顶端。触手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飞速潜入水中,然而乔夕灵巧得像只猫,飞跃在八只抖动的巨大触手上。

这是她的猜想:海洋生物体内的含水量通常远高于人类,虽然面对如此庞大的生物没法直接令其爆体而亡,但至少可以联动其体内的液体让自己能够稳稳当当地攀附于其上。

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八只触手一同拍向水面,激起千层巨浪,乔夕大惊失色,从高空俯冲下水面,一时只能被重力拉到水下好几米,还好在替身的作用下不至于受伤。但是在水下,她见到了无比荒诞的一幕:一头硕大无朋的抹香鲸咧着嘴微微摆动,八只触手像是花瓣一样长在它的身上,这完全不是地球上存在的生物!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乔夕心里只剩下课上背的古文。

她慢慢浮到水面,说实话,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破局了。这只巨兽毫无疑问是仇恨女士的造物,但有人突破了替身领域和现实的界限,把逆天的怪物带了出来。上次对抗仇恨女士靠的是凌寒的替身爆发,现在她只想稍微纠缠一会儿,给救援队足够的时间把伤员带走,然后靠军队来对付这只海妖。

“欧拉欧拉欧拉!!!!!”在咆哮的风暴与怒潮之间,有马达的声音靠近。乔夕大吃一惊,飞扑到一只触手顶端,只见在漆黑无际的海洋中,有一艘落叶般微小的快艇朝怪物赶来。凌寒站在驾驶座上,像身骑白马的骑士,无所畏惧地冲锋。

“别过来!”乔夕忍不住大喊,但凌寒根本听不见,反而开足了马力朝着怪物浮出水面的硕大头颅猛冲过去——

砰!连一阵水花都没激起,断裂的小船消失在海里。

“凌寒!”乔夕扑向他消失的方向。

“我没事……咕噜咕噜……”凌寒扑腾着从水面浮起,触手立刻朝他拍下,乔夕拼尽全力召唤水流让他躲开,并且赶到他身边。

凌寒傻眼了:“我擦这是个什么东西?”

乔夕叫苦不迭,本来自己一个人躲避张牙舞爪的触手已经非常困难,这下还要带着凌寒一同迁移。

“这种东西是怎么在海里生存的,不科学啊?”

“什么?”乔夕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你说什么不科学?”

“老鼠,这么大的老鼠,怎么会在海里出现呢?”

“什么老鼠!这不是八爪鱼和抹香鲸的结合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凌寒满眼不解,激荡的水流带给他晕车的感觉。

“我懂了!”乔夕恍然大悟,“凌寒,你很怕老鼠是不是!”

凌寒犹豫了一下,害羞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但‘潮汐’本质是一只章鱼,抹香鲸是它的天敌,这只怪物能识别它的恐惧!而在你眼里,这是一只浮在水面的老鼠对不对?因为你怕老鼠!”

“这样子吗?”凌寒立刻明白起来,“乔夕,你能不能把你眼中怪物的模样描绘出来,也许有关键的线索!”

“看好了!”乔夕暂时把凌寒推到一个安全距离,独自吸引着触手的注意。凌寒面前慢慢升起一个由水做的缩小版怪物模型。在长时间的对抗下,乔夕已经对它的身形了如指掌。

凌寒左右翻动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头扎入水中,随即浮上来朝着乔夕大吼:“你看水下!我眼里的水下不是抹香鲸,是老鼠的身体,在它肚子正中间和你看到的抹香鲸的正中间都有一块肿瘤样的空间!这是唯一的关联!”

乔夕回忆起之前在水下的见闻,确实在抹香鲸身子下方有个杂物间大小的宝石,跟它硕大无朋的身体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如果在不同的人眼中,这个“宝石”无法被异化,那十有八九就是怪物的控制室!

“听着凌寒,机会只有一次……”乔夕的体力到达了极限,依然咬牙飞跃在浪潮之上,“我把你送过去,并且找机会破开它的防御,成败在此一举!”

漂在海面凌寒点点头,昏暗的天空中,女孩化为了一颗流星。

这是她在怒海狂涛中领悟招式,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一条从海面通往抹香鲸腹部的通道被斩开,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杀意,女孩坠入了这条通道!

“潮汐-星割。”落入水面的势能从少女的身上转移到一道锋利的水刃上,没有其他海水的阻拦,这道足以劈裂天地的水刃以无与伦比的气势杀向“宝石”!

“刺啦~”尖锐的破裂声传来,凌寒不敢怠慢,在通道关闭之前一跃而入。就在他接近“宝石”之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里是?”湿漉漉的凌寒进入了一个死寂的空间,在这里只有微微暗亮可以照明前路。

“无论我是对是错,都无关紧要”

“无论我属于何处,我都是对的”

“无论我属于何处……”

悦耳的音乐响起,凌寒有些惊讶,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替身又在不知不觉间发动了。

“难道我的替身是个随身听?下次能不能放点周杰伦的歌?”他纳闷。

他四处溜达一会,很快在黑暗的中心见到了仇恨女士的使用者,那个身着礼服的小男孩。不过此刻见不到他湖水般墨色的瞳孔,因为他双目紧闭,悬浮在空中,身边漂浮着他用来记仇的小本子。

凌寒轻轻翻阅,男孩最早的字体很稚绌,有些字还用拼音代替。

“今天看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录像,战争好可怕。”

“今天学习了731部队做的事,好残忍啊,晚上睡不着觉了。”

“好多孩子,流了好多血,看起来真痛啊……”

早期的记录还会有诸如“真可怕”、“好痛”的评价,到后面字迹越来越成熟,文字的记录也越来越冷静,仿佛字里行间血淋淋的事件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这群畜生,”凌寒义愤填膺,突然对这个几次给自己带来威胁的男孩感到由衷的同情。

读到后面,还能看到自己和乔夕的名字,甚至有吴霜序:“吴先生几次想要送我去上学,让我跟邪恶的人类待在一起,我好恨他。”

“读完了吗?”一个无比耳熟的声音出现在凌寒背后,他转头被吓了一跳,竟然看到了他自己!

“你是谁?”

“我是谁?其实是谁都可以吧……”身后的凌寒突然变成了乔夕的模样,又变成了张东,最后变成了一个黑发的冷酷女士,“你也可以叫我,仇恨女士。”

凌寒惊呆了:“你是替身?替身会说话?”

“这不奇怪,历史上会说话的替身不少。”仇恨女士优雅地站立着,“但我跟他们不一样,即使是能和主人交流的替身,他们也是和主人一体的。而我,是独立的。”

“什么意思?你能脱离这个男孩生存?”

“并不是,那就脱离替身的范畴了。其实我诞生于百年之前,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东欧小男孩创造了我,他的家里刚刚饿死几口人,他离死亡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以他的仇恨为筹码,杀死了村庄里所有的人,让他在乱世之中勉强活了下来。不过好景不长,他很快就死在莫名其妙的枪口下了。”

“那你还活着?”

“因为我是以仇恨为生命的,不像其他替身需要替身使者的生命。而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仇恨,我辗转于无数宿主之间,他们有人利用我发了大财,有的人利用我当了高官,但是在他们的仇恨消散时,我就会前往下一个宿主身上。在几年前,我被某个组织发现,嫁接到了这个男孩体内。之后他们如何做的你也能猜到。”

“你真是个邪恶的替身,你就该随着战争结束而消失!”凌寒破口大骂。

“那么很遗憾,战争从来没有消失过,就算没有战争,就算在最和平的时代,人类依然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产生纷争,这也是仇恨产生的原因,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你说什么?”凌寒全身都颤抖了。

“我能感到你身上藏着不可思议的仇恨,比我见过大多数的宿主更加令人恐惧。这个男孩虽然是个好苗子,但他们的组织就要放弃他了,或许会被处死吧,在那之前我想给自己找个好点的下家。”

“你放屁!”凌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才不是这种人,我小学还拿过三好学生呢!你别胡扯!”

女士嘴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凌寒只觉天旋地转,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几欲呕吐。

“凌寒,别慌。”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他耳畔响起,凌寒突然又恢复了思考。

不仅如此,与漆黑的回忆相反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有母亲、父亲、乔夕、张东……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凌寒心头充满了幸福感。

“谁在捣乱?”女士感受到了异样。

空间外的海面上,滚滚黑云已经散去,一艘巨轮狠狠砸向海妖,让它发出绝望的哀嚎。它挥舞着触手拼命挣扎,却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仿佛神经被反向操纵了一般,自己疯狂地拍打着自己,很快停止了运动。

“吴先生!”乔夕大喊,“不要杀它,凌寒在它体内!”

“我知道,”吴霜序君临深海,宛如神明天降,“接下来,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喂,你是谁?”凌寒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金碧辉煌的办公桌边。

“我,我就是你啊,二十年之后的你。”

“老天,我发财了?”凌寒大喜,继续追问,“我现在是不是超级有钱啊?”

“是的,不仅如此,你还有一个幸福的家,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都非常爱你。你毕业于上海交大,现在的工作也是自己最爱的。”

凌寒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那乔夕和张东呢,他们现在怎样?”

“死了。”

“啊?”

“就是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什么意思?”凌寒的脑袋像是卡住了,一时半会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从高三开始,乔夕跟你谈了恋爱,但她只是把你当提款机,你辛苦赚来的钱都被她拿去养黄毛了;张东说是跟你一起创业,但中途把你排挤走,霸占了你的知识产权,最后你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杀了。”

“怎么会这样……”凌寒呆住了,“不……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可如果他们真的是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做呢?”“中年凌寒”冷眼看着他。

“我……”凌寒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心中有些动摇。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白烂的性格之下是对所有善意的微妙拒绝,因为他害怕失去。

为什么会害怕失去?是因为自己得到的太少了吧,父母连操持生活都自顾不暇,拼尽全力又能分给他多少关爱呢?在上次游乐场回家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最后气都漏完的气球藏在了抽屉里,线也缠好,之后每一天都在回味那点幸福的感觉,把乔夕与他的每一句对话都牢牢记住,感觉到死都不会遗忘。

假如结局真的如此悲惨,那之前美好的一切又变成了什么呢?他隐约记得和乔夕分享汽水的那个美妙时刻,如果幸福的回忆打下了血腥的句号,那他该如何面对人生剩下的每一个夏天?

“不该这样啊……”凌寒摇摇头,“仇恨女士,你找错人了,就算他们恨我、背叛我,我也会爱着他们每一个人,因为我只为回忆里这些幸福的瞬间活着。未来如何,无关紧要。”

“中年凌寒”大惊失色,立刻变回了仇恨女士飞扑向他。凌寒从容地举起手里从未放下的那个日记本,刺啦一声撕成两半。

“不!!!!”

黑暗的空间分崩离析,巨大的怪物瞬间幻灭,男孩闷哼一声落入水中,凌寒用尽全力游到他身边,把他背在身上。

“凌寒!”乔夕发现了他俩,也呼唤浪潮前往他们身边,只可惜此时她筋疲力尽,只能勉强让三个人浮在水面上。

“嘟嘟!”喇叭声响起,吴霜序坐在一艘救生船上,放下梯子把他们捞上来,“这是要来接你们的船,我直接用一镜天把咱们反方向送回去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夕披上一张毯子,忍不住问。

“有人连通了‘仇恨女士’和现实的大门,在我现有的认知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不过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至于这个孩子,我想把他送去美国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顺便也能让他逃离组织的管控。那些擅自拿孩子做实验的人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吴先生,我好饿……”凌寒砸吧着被冻得乌青的嘴唇。

“想吃什么都可以,今天我请客。”吴霜序豪爽地说。

“我想吃烤乳鸽,全国都没有哪的烤乳鸽比大梅沙的更好吃了,嘿嘿……”凌寒虚弱地靠着扶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海岸上暂时被封锁了起来,在一个特许出入口,张东在朝着他们挥手喊叫,一旁的朱斯蒂娜抽着烟跟孟平拌嘴。

“别叫了别叫了,我听不见……”凌寒朝着张东的方向轻声喊。

张东停顿了一下,用最大的声音朝他一字一顿地吼道:“期、中、考、试、出、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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