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曲的余音似乎还在他的耳边环绕，纷乱的记忆拥在脑中，上官云寒的一双黑眸不由自主露出几分迷茫，但是仍然随着寒水向门外走起。

“上官公子请。”方才还立在寒水身后的白药已驾坐在一辆马车上，撩开了车帘。

“公主请。”已跃上马车的上官云寒，俯身向寒水伸出了手，寒水不由微微一怔。寒帝虽待她极好，但实际上她很少会被人如此对待，从小便跟着师傅修炼，回到皇宫，便开始习惯宫中生活，毕竟宫中与山野间的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然后便是熟悉朝政，然后便是及笄礼。从战场回来以后，即便是寒帝，也不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小公主一样对待。寒水搭上这只掌心因为习武的原因略微粗糙的手，登上了马车。

当上官云寒坐进马车后，露出的惊讶表情，明明外部是和来时一样的马车，但是马车内部的空间远远大于其在外看到的，基本上和一间小型的卧房差不多大小，除了正常的摆设以外，还看到相当珍贵的贡品，比如眼前的玉石床，是从吴周向寒国投降后献上的，也是吴周的国宝。如今，确出现在这里，还有铺在玉石床上的是去年云越进献给皇帝陛下的千年雪狐的皮毛，不远处的屏风上用金线绣着龙纹图案。的确这辆马车所有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凡品。

不过，他只是默默在下首坐下，并没有发出任何疑问或质疑。

“我们现在正处于我的空间戒指内。”寒水拿起玉斗轻抿了一口其中的酒液，继续说道，“利用灵力控制空间之力，使空间戒指的入口与马车入口相连接——”我看到上官云寒看着我显得有些不难以置信，我不由微微一笑，“不敢相信是吗？以后，你一定会明白的。这是梨国的百花酒，公子，不尝一尝吗？”

上官云寒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玉杯。寒水右手一动，从那看似普通的玉镯中取出一把琴，琴额至龙龈，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只是两睛未点，如若点睛......

未等上官云寒继续想象，悠扬的琴声已从玉白的葱指流出，顿时令人耳目清明。“此曲名为，月华。”寒水用精神力凝聚成声散入上官云寒的脑海中，然后将部分精神力融入琴弦，月华此曲原本便是龙君为玄武所作，寒水弹此曲本是意是唤神之后继续梳理上官云寒被唤醒的灵魂深处的记忆，所以不得不以精神力为辅来加强这个效果。

上官云寒只觉声声入耳，声声入心，声声又似入魂......大脑不由开始刺痛。此曲似是流转千年，依旧悠悠在耳.....一白衣男子坐在梨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缓缓落下，悠扬的琴声在耳边奏响，风又起，空中的花瓣纠缠着男子金发的发梢，再缓缓落下。

而同样的场面似乎在脑海中重叠。

一勾一拉，一拨一弹，举手投足，优雅非常。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柔软的淡金色发丝与纷纷扬扬的花瓣——共舞，相迎，缠绕，纠缠......

“皎皎月华，美人如画。”似有微风吹起那薄薄地面纱，那血色的唇绽开绝美的笑颜。“心之所向。”

“皎皎月华，美人如画。”那金发男子起身，那屹立于天地之间的身影微微一晃，一下子出现在上官面前，他勾起云寒的下巴，那蓝色的眼眸流转间尽是温柔，“心之所向——”那淡色薄唇渐渐靠近——

两人的面容不断重叠，上官云寒眼前似乎出现无数重影......

“玄儿，你说这繁花似锦，能维持多久.......”

“大梦初醒时，便是那繁花似锦时.......”对于他们无尽的生命而言正是如此这般.......

世间纷纷扰扰，皆如往事尘烟。一梦千年，又是那春意盎然，初夏既至。

最终，却不料，只留得生前身后名。身陨魂破，只为这苍茫大地的无尽生灵繁衍生息。

再多的凡间纷扰烟云，华灯初上，只能等待下一世，那相遇重逢后才知分晓。

千年的流转，万物的更替，苍穹大地在自己的眼下变化万千，一个个如梦境的碎片在脑海中的玄色火焰中过滤，化作细沙渗入大脑皮层，但这些梦境并不是梦境，而是自己灵魂经历的一切。

上古神灵庞大的记忆已远超这具身体的承载能力，幸而有灵台中的玄色火焰，将分散开的碎片一点点吞噬消化，而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直潜藏在其灵魂之内，只待被其唤醒。

“冕下。”上官云寒听到耳畔传来女子轻声的呼唤，头部撕裂般的疼痛渐渐消退，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清早初生的太阳缓缓的升起，天还是清粼粼的，泛着一点青色。

“这是龙儿.......”上古青龙以身补天的传说第一次在上官的记忆力蒙上了血与泪的回忆，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滑出，无法停止，似是要流尽千万年的悲伤。

那抹如晨曦般温暖的金色转眼间化作遮天盖地的巨大龙躯，躯体上尽是经历过大战的尚未愈合的伤口，伤口上渗出青金色的血。最后，他用那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伴着一声长啸，冲上了云霄，巨大的身躯堵住天边的裂口，龙爪下是四颗巨型的龙和珠，他用仅剩的神力催动龙珠将自己的神体融化在天边，与此同时，还需守住心神才能在神体融化的同时，保住自己灵魂的完整。遵守下一世相约的誓言。历经上古大战，和万年艰险的龙神在自我焚烧补天与将自己的神魂抽出体内的巨大痛苦中始终强忍着，不敢发出一声悲鸣来舒缓自己撕心裂肺，焚寂五内的痛苦，以防震天动地的嘶吼将脆弱不堪的天际震碎，这场血肉的燃烧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青色的龙神之血布满了整个天空，而他海蓝色的眼泪化作了那无尽的大海。

上官云寒在看这片天空，有一种不明的意味在心头涌起，但并不是一种忧伤，千万年来的沉寂早已经让这个历经沧桑巨变的灵魂无法再起博览，而眼泪只是曾经的深藏无奈。而千万年来的记忆对于这具新的身体虽然可以感同身受，但是这具身体依然是一个人生初发的少年。尚未经历那繁花似锦，也未有沧海桑田的惊天巨变。这同样需要时间来慢慢融合。

“冕下。”上官云寒注意到曾经的自己躺在一个女子腿上的软垫上，那个女子的容貌声音就和梦中那个一直对自己恭恭敬敬，最后身陨在自己怀中的那个白药一模一样。白药是与玄武一起诞生的冥蛇，冥蛇依附着玄武长大，与玄武相生相惜，最后成为玄武最忠实的伙伴和武器。“白药。”

白药长长的白发散落在上官云寒身上，她玄色的眼中，蕴着泪珠，仿佛含着血泪深情注视着自己。旁人若是看到这仿若从地狱而来的玄色的眼睛也许会觉得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万分，但是对于此刻已经拥有玄武部分记忆的上官云寒，这玄色的眼眸只让他感到万分亲切，他情不自禁地摸上这久违的伙伴的脸颊，冰冷如雪的脸颊。白药闭上眼睛，泪水渐渐从眼眶中溢出。

她可以感到，盖在她眼睛上，那属于人类的温度，对于自己来说过热的温度，却恰到好处得温暖了自己等待到寒如玄冰的心。

两人久久无语，只是静静地感受彼此的温度，由于两人不同于万年前的肉身，这陌生又熟悉的温度让两人想要再次铭记。“白药，你的头发还是呢么长，虽然变了一个颜色。”上官云寒轻轻握住飘入掌心的白色头发。

白药抽噎了一下，笑出了声，“龙神君上说，我白色的头发很好看呢。冕下觉得呢？”

“是呢，是很好看。”上官云寒坐起身，笑道，“你也是转世而来的吗？”

“君上把我的残魂注入一株尚未有灵识已有承载魂力的千年雪莲内，并用龙皇血帮助我融合在其内，通过十多年的精心培养，竟然能让我每七日便能维持一个时辰的人形。而这，本需要千百年的时间啊，若是机缘巧合，我才能化成人形。”白药在上官云寒耳边喃喃道，其中无限感怀与感激。“自君上年幼时，便将我种在她的心间，用她的心头之血培养我。”

上官原本止住的泪水默默地流下，修炼之人吸纳天地灵气进行炼化，每次的炼化精华都会通过心脉滋养全身血脉，心头之血蕴含了修炼多年的精华。若不是冥蛇能够与玄武修炼时相辅相成，也许...........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明白冥蛇与玄武之间的一切，因为青龙与玄武也是如此相依度过这数万年的时光。虽然青龙与玄武谁都没有在最后的最后说破这一切，但是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再是亲情友情，而是另外一种感情。

不同于凡人爱得至死不渝，轰轰烈烈的极致。比九州大地，天地洪荒的存在更加长久的他们，经历过太多，心海早已难起波澜，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有什么能称得上轰轰烈烈。

早在数万年前，已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唯一，不是追求形式上的形影不离，双宿双飞，是真正心与心的相互交融，只有彼此两人能够理解的唯一。不是盲目的爱屋及乌，而是比对方更加明白对方需要什么。对方就像自己的手脚，自己的孩子，也许对方的内心尚未察觉，自己已感到。

这种是互相的理解，照顾，甚至是一种奉献。

他们选择以身补天的大爱正是因为懂得这种奉献而做出的选择，万年来，天地的相望也是他们彼此的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