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装模作样地撸了一把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虚无的胡子，然后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大抵是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还怪好玩的。
何萌萌又笑，还想再问，苏酥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无声做了个嘴型：“准备，年级主任来了。”
何萌萌及时打住了笑，强迫自己耸眉撇嘴，虽然眼泪掉不下来但好歹也做出了一个难过低落的表情。
她看着年级主任的黑色皮鞋底从眼前哒哒走过，眼睛盯着地面，根本不敢抬起头。生怕表情一显出来就露馅了。
离她愈近，沉重有节奏的踩踏声忽然消失，黑色的皮鞋底落地，停在了她面前。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停在了苏酥面前。
接着，她听到年级主任严肃沉着的声音：“同学，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嗯？怎么了？何萌萌顺着他的话抬头，悄咪咪地往苏酥那边望了一眼。
她抬眼望去，然后看着苏酥红红的眼圈和满脸的泪水渐渐睁大了双眼呆在了原地。她不禁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回事？明明刚刚苏酥还是和自己同一水平，只能干打雷不下雨，怎么现在又能说哭就哭了？
难不成苏酥一直都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扮猪吃老虎？
这么想着，何萌萌既愧疚又惊叹，浓浓佩服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而此刻苏酥却无暇顾及何萌萌丰富的心理活动。
她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泪水抬头看向来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遥遥闪着水光。
表情分明是委屈，但说出的话却并非如此。她摇了摇头，咬着唇道：“我没事，是我们有错在先，许老师也不是故意罚我们的。”
刘均好歹也是当了几十年老师了，吃过的盐可能比这些初中生吃过的饭还多，多多少少从她的话里琢磨出些味儿来。
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多年同事，许宏华是什么人他也是略有耳闻。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但看着怯生生的女孩，说话的语气却不禁缓和了些：“那能和我说说你们犯了什么错吗，别怕，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不会再加罚你们。”
苏酥又抽噎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刘均当然没有错过，他没有催，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女孩子的回答。
“就，就是……”苏酥慢吞吞，口齿不太流利地开口，仿佛是被吓到的样子，“我和我朋友，下午集体去搬书的时候，慢了一步，不知道，不知道我们班的书在我们去之前第二趟就已经搬空，搬空了，走空了一趟，所所以回教室晚了些。许老师说，我们迟到了，让我们站在教室外面罚站……”
旁边一直没开口的何萌萌这时也委屈地插话：“明明我们也没超过规定的搬书时间，只是班里的同学回来的比我们早些，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也还在发书，没有开始上课。”
刘均眉心一动：“你们就没有跟许老师解释？”
何萌萌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许老师不听我们解释，他说老师说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学生都必须听老师的。”
罚站也属于体罚。刘均眉头皱得更紧。
从这俩小姑娘的叙述中他不是听不出来许宏华是只是故意找个理由罚她们。
现在市里教育局体罚风头抓得正紧，这个许宏华还敢顶风作案，凭着自己的喜好乱来。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就随便罚学生，脑子是真的拎不清！
他也不想想，万一被学生或者家长举报到上面，别说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自己这个年级主任都要吃挂落。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受许宏华的牵连，刘均的脸瞬间比锅底还黑，他先和声安慰了旁边两个怯懦畏惧的小姑娘，然后走到教室门前轻轻敲了敲半开着的门。
“许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许宏华放下手中在讲台上拍得噼啦啪啦的教棒，偏过头有些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风把年级主任给刮过来了。
刘均背着手走在前面，把许宏华带到了无人的楼梯间，然后沉默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宏华被他看得先是一头雾水，后来又像是误会了什么，脸颊忽然涨得通红。
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殷勤地凑过来跟刘均握手。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激动。
“主任，是不是我上次评职称的事情有结果了。”
刘均皱眉：“什么职称？”
“就是我评一级教师的那事儿啊。”许宏华听着刘均语气感觉不太对劲，激动的表情也逐渐淡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找自己可能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主任你找我是为啥事？”
果然，刘均下一秒就道，“职称那个结果还没出，上面还在审核，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名额有限，我们学校有很多老师都申请了，到时候不一定能评上。”
听到对方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时，许宏华表情一僵，连微笑都有些困难。
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年级主任，凭什么那么笃定自己评不上，啊呸！
为了转职称他都已经等了七年了，虽然不一定会灵验，但姓刘的这句话像个诅咒一样让人觉得处处都是晦气。
依着许宏华的暴脾气他肯定是要指着刘均的鼻子骂的。
但同样，考虑到刘均还是一个小小的年级主任，自己目前还得在他手下办事，又强行把即将迸发的怒火收了起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刘主任你知道的，我这人心态一向是很好的撒。”
刘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许宏华搓着手问：“那主任你这次找我是为……？”
刘均道：“走廊门口罚站的两个女孩子都是你们班的吧？我看她们也站得够久了，没什么事就让她们回自己的座位吧。”
“刘主任，是她们向你告状了？”许宏华咬牙，“你千万别信她俩的话，那两个丫头片子精得很，嘴里肯定没一句实话……”
“哦，是吗？”刘均淡淡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眼神看得许宏华身上莫名发毛。
“她们俩罚站多久了？别跟我说谎，到时候在你们班随便拉一个同学出来问都能知道。”
许宏华撇了撇嘴角：“也就站了二十来分钟，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这点时间都熬不住。”
刘均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三点三十五，她们站了二十几分钟，也就是说她们肯定是在三点半之前到教室的。”
“没有超过学校规定的搬教材的时间。许老师你怎么会说她们迟到了呢？”
许宏华没想到刘均还会来这一手，瞪大眼睛梗着脖子继续嘴硬：“刘主任，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啊！怎么学生说什么东西你都信，我又没跟你说是因为迟到才让她们罚站的！”
“具体是什么理由我不想知道。”刘均声音不紧不慢的，像是步步逼近的警告，“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教育局对教师体罚行为抓得很紧，到时候你被人举报了到上头学校是肯定不会包庇的。”
“以后该怎么做，我猜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了。”
自从年纪大了资历上来了，许宏华仗着老教师和班主任的身份几乎在办公室里和班级里横着走，已经很少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那话威胁他了。
刘均的话让他听着很不舒服，脖子上青筋毕露，像是发怒的前兆：“刘主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均扫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
“总之那两个女学生你先让她们回自己座位吧自习吧，我待会还有一场会要开，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聊。”
刘均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许宏华一个人留在原地脸色难看，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许宏华用了一分钟整理平复情绪。
绕出楼梯间经过走廊准备走进教室的时候，想起刘均方才的话，脚步还是停顿了一下。
他冷冷地盯着苏酥和何萌萌两人：“别罚站了，进来吧。”
然后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往教室里走去。
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下何萌萌也顾不上管许宏华难看的面色了，被太阳晒蔫儿的情绪又重新饱满起来，眼睛亮闪闪地发着光。
她扭头和苏酥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在许宏华身后悄悄比了两个胜利手势。
首战，大捷。
苏酥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感觉皮肤被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硌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刚刚在小卖部也给同桌陈金带了一个三色杯，买完之后就顺手揣兜里准备一回教室就给他来着，没想到被许宏华在外面罚站了二十几分钟。
哎，都怪许宏华，不知道这三色杯还能不能吃了呢。
想到这，苏酥赶紧掏出口袋里的雪糕查看。
如她所料，包装盒上结着的冰霜都已经融化，凝在上方的小水珠也被衣服布料摩挲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又把最上面的黄色盖子揭开，发现竟然只有表面融成了液体，下面的雪糕还冻得好好的。
趁着教室里的众人都在乱哄哄地分教材，她轻轻拍了拍正在低头看书的同桌。
陈金懵懵地抬起头：“嗯？”
苏酥把三色杯递过去：“喏，给你带的雪糕，就是刚刚在外面已经融了些，你将就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