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崔佑剧烈的咳嗽声。

喻礼自知失言，转移话题：“我来这边参加一个学术论坛。”

明绮冉淡淡地“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明绮冉自顾自地提步，四处看了看，寻找合适的拍照角度。

喻礼疾步跟上，急急地解释，“我昨天才回国。”

看明绮冉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以后就不走了。”

明绮冉把相机调了参数递给他：“不是要帮我拍照吗？”

被堵在嘴里的话说不出口，喻礼接过相机熟练地寻找角度。

这种事情他之前就做过无数次，从把人拍成一米二到拍出堪比杂志大片的人像，角度和构图全都是明绮冉一点一点教他的。

但参数是他一张张照片自己摸索调整过的、最适合明绮冉的参数。

那段时间明绮冉相机里全是她明媚张扬的笑脸。

明绮冉找好角度，侧身在花与小楼交汇处站定，喻礼将明绮冉放进取景框。

她换了更专业的相机，惯用参数也不在如以前明亮，整个画面泛出淡淡的青蓝色。

喻礼拍了几张，默默记下参数，又按着现下他感受到的氛围做了些微调。

摁下快门。

明绮冉同时有些不耐烦地张嘴：“好了吗？”

喻礼把相机递给她。

她正要发作的表情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竟意外地并不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喻礼调了参数的缘故，照片多了些许久未见的生命力。

明绮冉手指头删除键上停留良久，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

受不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崔佑趁着两人沉默，找了个借口适时开口：“姐姐，我室友找我有事儿，我先走了。”

转头看一眼喻礼，语气有些怨怼地报备：“我走了。”

“嗯。”两人同时应声。

崔佑眼里的光又暗了一分，快步离开。

“你不是去开会吗？”明绮冉目送崔佑离开，挑眉看向喻礼，特意化的深蓝色眉尾在阳光下晃了喻礼的眼。

“怎么，赶人？”

“明知故问。”点开手机看了看刚刚崔佑发来的小众打卡地攻略，明绮冉转身利落地自顾自离开。

会议定在半小时后，时间确实临近，但地点与明绮冉离开的方向顺路。喻礼没说话，默默跟在她的斜侧后方。

直到抵达将要分开的岔路口。

樱花掩映着柔和的日光，喻礼的勇气随着随风而落的花瓣一点一点飘落，还是没能把那句“可以重新加回微信吗？”说出口。

追上去简单告别，喻礼小跑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明绮冉往小路侧边退了一步，目送喻礼身着齐整西装，略显焦急的背影离去。

极淡地勾了下唇，目光往反方向掠去。

晃晃悠悠边走边拍，还去文创店逛了一圈。

明绮冉对好看的小玩意一向没有忍耐力，千忍万忍之下，还是买了一个素圈戒指和两个冰箱贴。

戒指顺手套在了手上，冰箱贴被她拆开包装，细闪材质的樱花城堡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碎光。

大学结束从家里搬出来后，她没接受父亲安排的住家阿姨。但明彦岳担心她的日常生活，两人各退一步，给她留了阿姨的电话，有需要时可以联系。

但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收拾房间都是自己亲力亲为。阿姨来做顿饭就可以结束任务。

冰箱里也仅仅放一些速食和水果，很大部分空间都空空如也。

倒是表面上花里胡哨的冰箱贴已经快要贴满。

-

随意找了个食堂吃了晚饭。

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合并的中饭和晚饭。

但精心挑选的菜品并不好吃，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趁着时间还早，明绮冉带了杯咖啡，到上午踩好的点儿再次确认。

果然，人潮汹涌的势头不比上午刚来的时候情况好多少。

她找好了角度，掏出手机给姜颂发消息：［今晚不用等我，要拍夜景。］

姜颂惊叹于她看似懒散，实则拼命的劲头。

谁家好人昨天落地今天拍夜景啊。

地铁到站，姜颂快速挤进去找了个座位，回复：［别太累，打到车给我发消息。］

绮：［知道。］

穿过樱花大道，隔着层层叠叠的淡色樱花和新发芽的小叶，樱花城堡逐渐展露。

夜色阑珊，人群缝隙里透出的嘈杂声和静立的樱花城堡丝丝缕缕交缠环绕。

路灯洒下，小电车的车灯接续，照亮路人生动的脸。

樱花瓣飘落其间。

明绮冉摁下快门，把一个女生的笑颜框进相机，此刻感到少有的治愈。

-

赶在最后几分钟出了校门，明绮冉打开打车软件。

夜晚生活才刚刚开始，预约界面显示预计十分钟内接单。

顺手查了查明天的天气，规划明日的东湖行程。

十分钟已到，无人接单。

查了最后一班地铁的时间，还算充裕。

明绮冉站在原地犹豫权衡。

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停在她的身前。

正要往旁边挪步让出空位，车窗降下，驾驶位喻礼侧眸看过来。

他微微挑眉示意：“我送你。”

喻礼身上西装依然一丝不苟，头发也一点没乱，一切好像都在齿轮传动中严丝合缝。

等待回应的这几秒异常漫长，车内只有失控的心跳声回响。

显然，搭他的车回去是更明智的选择，明绮冉没有扭捏，取消了订单，坐上喻礼的副驾。

“会议这么晚才结束？”她熟练地开口客套。

“晚上和崔佑一起吃了顿饭。”喻礼现在还算镇定。

车内空间不大，为了缓解逼仄压抑的气氛，明绮冉将升起的车窗再度开大。

输入姜颂家的地址，她靠回椅背，深吸一口气，嗓音凉凉飘散空中：“你的宾利呢？”

那辆曾经载着她的车，喻礼出国后，就放在车库妥善安置着，每周有专人来清理。

调好导航，喻礼目光落在明绮冉耳后落下的阴影一瞬撤回，低头轻声撒谎：“落灰了。”

随即打了转向驶入车道。

明绮冉撩起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

转向灯的嘀嗒声落入耳中，猝不及防地，喻礼被她右手中指一闪而过的戒指亮光晃了眼。

车速有些不稳，耳边轰隆声呼啸而过，一如分手那天吹过明绮冉长发猎猎作响的风。

“你在干什么？”耳边明绮冉微带了些薄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喻礼道歉，快速调整，车速回归正常。

沉默片刻，眼神直视前方，颤声问：“你…有男朋友了？”

明绮冉没说话。

车内空气更加凝滞。

僵持了会儿，喻礼还是心急了，偏头看她一眼，解释刚刚脑抽说出口博同情的话：“那辆宾利没落灰，我请了人一周做一次清洁。”

“嗯。”明绮冉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喻礼好像一点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个评价甫一冒头，明绮冉立刻压下，不给它一丝一毫的生存空间。

可喻礼现在搞不清楚明绮冉这个“嗯”到底是在回答第一句话，还是在回应他对于车的话题。

内心纠结，索性破罐子破摔，莽撞到底：“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没有，但…”明绮冉笑意加深，转头定定地注视着喻礼的侧脸，故意停顿。

喻礼冷静但略带委屈的声音传来：“我在开车，别逗我。”

“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她说。

-

车子很快抵达姜颂小区门口。

姜颂一早就等在了门口接人。

喻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礼貌告别。

明绮冉低头整理背包和相机。

姜颂目露惋惜地目送喻礼的车消失在转弯处。

“看什么呢？”明绮冉放好东西，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两眼。

“没什么。”姜颂挽着她的手臂，微微偏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斟酌着措辞，“我觉得…喻礼还是不错的。”

明绮冉皱眉，语气柔软但坚定：“我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重蹈覆辙不是我的作风。”

“虽然我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无法看到事情的全貌。”姜颂话锋一转，“但你又何尝不是当局者迷。”

回忆已经有些久远了，她和喻礼刚在一起时的那段时间似乎已经在时间的打磨下化成了细碎的沙砾。

姜颂靠在明绮冉的肩膀上借力，两人走到单元楼下。

明绮冉才沉沉道：“或许吧。”

“别想了别想了！我们冉冉开心最重要。”姜颂站直身子，晃了晃她的手臂。突然觉得刚刚自己的话确实有些不妥，拽着她跑进电梯，快速摁下楼层按键，转移话题，“我给你带了小蛋糕，你最喜欢的西柚味儿哦，全江城只此一家！”

电梯抵达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明绮冉猛然惊醒。

她明明以前最爱吃刺梨。

沙砾好像并没有随风飘散，反而已经浸透到了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地侵蚀。

本想拒绝，但小蛋糕实在好吃，明绮冉不知不觉吃了大半。

摸了摸小肚子，瘫在椅背上。

木制的餐椅有点硌得慌，她没动，摆烂地想：西柚就西柚吧。

从相机里导出几张满意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那张犹豫很久没删的照片被保存在了相册一角。

马上就收到了沈广白的评论：［谁拍的？新招助理怎么没通知我！！！！］

明绮冉回复：［给你放假你还不愿意了？］

退出评论区，又点进那张照片。

刚刚没仔细看，直接原图发了上去。

明绮冉敏锐地发现，参数被调过了，不是以前熟悉的，更不是现在她惯用的。

全新的数值和搭配，看多了居然还挺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