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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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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连月的光景真可谓是一派喜气祥云,愈发令世人惊叹其盛势空前。先是李大公子中了进士,下派到苏州去任官,如此富庶地界是多少人都艳羡不来的,赴任的旨意一下来,便与翰林院的张大学士之女张宛如定了婚约。后有李大小姐与珹王殿下成婚,那迎亲阵仗花天锦地的,都快赶得上天子娶后,谢皇后更是遣了宫人去操办婚仪,说不上来的富贵泼天。

恁是这般势焰滔天,倒无人指摘李尚书贪慕虚荣,辱没清流之名。世人都道:李尚书礼贤下士,谨遵天子仁术,即便成了权贵,仍是权贵行伍的清流。天下书生无不钦慕李尚书的高名。

可这些于李壹壹而言,皆是虚幻泡影,她不过是个能活多少天、能活到多少岁尚无定数之人。

她的当务之急是打通心脉,破除封穴。

李壹壹猝然收力,以剑拄地,一只手捂住心口,呼吸粗短无序,一个时辰不到便无法继续运气练武。

“丫头,你是怕了?”无疾师父保持打坐的姿势,静心平气地问。

李壹壹缓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来,“师父,你这话问的。手碰到火苗还会因灼痛而抽手,我喘不上气停歇下来,当是自然反应,如何就是怕了!”

无疾师父睁开眼,山崖无际,天高地阔,此为一处断崖,幽静无人,非常适合静思养息,与天同频。

他站起身来到李壹壹面前,摇了摇头,“这就是怕。心有惧怕,难入忘我之境,心念受役,则内气俱泄。你要牢记,败由妄心,成由定心。”

李壹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害怕,每每喘不上气,她先一步想的是要收手了,不然恐会诱发收不了场的心疾。这是患病多年来的躯体反应,人都是怕疼怕苦的,一时不太可能扭转。

“师父,我该如何做到忘我?不去想去怕这短气绞心之念呢?”

“无我则忘我。”无疾师父捻了捻只余一指长的胡须,是李壹壹帮他剪短的,他望了一眼天边聚拢过来的乌云,兀自往前走:“先回去,明日再练,要落雨了。”

李壹壹站着不动,嘴里嘀咕“无我”、“忘我”,又扬起手中的宝剑,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我再练一练,师父你先回陶山居罢。”

不远处有一个茅草棚,是山下猎户进林打货时用来歇脚的。临近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时候去那里躲一躲便是了。

她此刻心有顿悟,轻易是不想走的。

奈何几个招式下来,她仍不得要领。口鼻仿若被注了泥浆一般,呼吸不畅,李壹壹强撑身体,给自己施加“忘我”的符咒,继续舞剑。

轰隆——一道惊天雷响,雨细细簌簌地落下来,转瞬间变成豆粒大的雨珠砸向地面,化作蒙面的雾,化作噪耳的溪,山林水汽氤氲,阴云遮天蔽日,一切都湿漉漉的,阴潮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李壹壹已然忘却了周遭,还在继续,只是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艰难,脚如同被雨水浸润的杂草缠住一般,迈不开腿。雨水打在脸上,流过她颤抖的睫毛,发白的珠唇,在下巴尖儿淌成一条水柱,倾泻而下,覆住她微弱的喘息,拽着她的身子也往下坠,眼神迷蒙,倏然昏倒在地。

除了瓢泼雨声,她隐约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在唤她:“李壹壹!李壹壹——”

轰隆——又是惊雷震耳。

不知过了多久,李壹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帮她拭去脸上的雨水,动作很轻很柔,但那人的呼吸却是又急又乱,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枯黄的干草和简陋的木梁,认出自己躺在一个茅草棚下。

这是她原打算用来避雨的那个茅草棚,只是雨势太大,有好几处在漏水,破口有越来越大的势头。

她偏头想看清是谁带自己来此的,得好好道谢才是,那人模糊的脸在蒙眬的视野中渐渐变得清晰。

是周秉元。

李壹壹顿时睁圆眼睛,一时惊怔住,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反观周秉元倒是神色自若,错开她直勾勾的目光,望向棚外的雨帘,不徐不疾道:“在下恰巧路过。”

他借宿在方圆观已有数月,道长们待人极为宽厚,坚决不收他食宿费,说是道观受万民香火供养,理应做行善积德之事。但于他,万不可白白承了人家的恩。道长们见他字写得好,念及方圆观香客络绎不绝,观中道士人手尚有不足,便托他在忙时誊记功德册,阿愚则是帮忙洒扫之务,此事方才圆了。

观上读书练字,倒也闲适。韩恕经常来方圆观作客,与他细说朝堂所遭困顿,仁政之行,刑部和大理寺反倒成了最游手好闲的地方,普天之下怎会无案可断,不过是官员勾结,全数压下去了。论到此处,他二人常是挑灯夜谈,相见恨晚。

周秉元一落定,便寄信给家人,本意是为了让姑母和远在临安的母亲安心,只提及借宿方圆观以备来日春闱之事。却不想,周氏托了李司司常来方圆观走动。

今日便是如此,韩恕与李司司相谈甚欢,周秉元自是知晓韩恕的心思,借故离开,成人之美之余,也躲得片刻清净。

漫无目的之际,天降骤雨,他便寻见一处茅草棚,不曾想遇到山崖边淋雨舞剑的李壹壹,错愕间却见她昏倒在地。

周秉元听见李壹壹虚咳几声,站起身来说:“三小姐,不如先去方圆观换身干净衣裳,免得生了风寒——”

“不用。”李壹壹慌乱无措之下,出口拒绝,先是对他诸多误解,再有父亲赶他出府,本就心有羞愧,继续找补道:“我这是打小就有的老毛病,方才练武疏通心脉,急于求成了些,不碍事的。”

周秉元一怔,她的病还没痊愈么?

突然茅草棚的一角撑不住雨水,哗啦一声塌了下来,周秉元立马挡在李壹壹面前,不让雨水飘落在她身上,说道:“雨不见小,草棚怕是撑不了几时。”

雨水在他脸上横流,数月不见,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李壹壹抿了抿唇,点头答应:“嗯,好,去方圆观。”

此处去方圆观确实比去陶山居更近一些。

李壹壹尝试站起来,感到一阵虚寒无力,应是方才练得无所节制,疲乏了身体,她打算缓一缓再起身,却见周秉元正在解开外衫。

“周秉元,你干什么!”李壹壹警觉地喊出来。

他莫不是想乘人之危!

李壹壹将手收拢在胸前,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眼里的戒备在他将外衫罩在自己头上时,变成困惑,旋又无地自容,脸上浮起一抹羞红,原来外衫是用来给她防雨。

周秉元背过身去蹲下来,一手拿着她的剑,剑柄上的穗子湿淋淋的,黏在剑鞘上。李壹壹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是彬彬有礼:“三小姐,上来吧,在下背你。”

“啊……”李壹壹一时恍惚,本想坚称自己缓一会儿,可以自己走,但不待她说出口,茅草棚的另一角瞬时咣当塌落,雨水大肆灌了进来。李壹壹望了一眼他宽硕的后背,不再忸怩,两只手攀住他的肩膀,直接趴了上去。

起初,李壹壹矜持地让自己与他保有一丝距离,讪讪地想,起码胸脯不能紧密贴在他的后背上。可山路不好走,雨天甚是泥泞。不一会儿,李壹壹便撑不住,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舒服多了。

她双手环抱在前,脸紧紧靠在周秉元后颈上,可以嗅见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顺着鼻息窜进她的心头,萦绕不散。雨雾蒙蒙,罩得人潮湿难耐,冷气浮沉,不禁打了个哆嗦,手上又收紧了些。衣裳明明是湿的,隔着衣料却感觉到一股热意,熏得她耳红面赤。

耳朵里传来怦怦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随着他的脚步,和着雨音,催她入眠。

睡眼朦胧间,李壹壹瞟见他的耳朵潮红一片,心道:背自己走路一定很累。

待到再次听见周秉元唤她,睁眼已经身处方圆观的一间房舍。

“你先起来把衣裳换了,还有把这个喝了去去寒。”周秉元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件道士袍和一碗姜汤,补充道:“衣裳是新的,道长说是给下月新入观的小道士备着的。”

李壹壹诺诺点头,抬眼却见他仍旧穿着那一身湿衣服,脚上满是泥浆。

周秉元注意到她的视线,走到房舍外,拉上房门,“你先换,把门栓上,我在房外守着。”

房舍内,干净整洁,床榻边还放着几本书,俨然是有人常住于此。李壹壹已然想到是周秉元的居所,她手上一顿,在此宽衣解带,不免有些羞赧。奈何身上实在难受,不由加快动作,速战速决。

忽闻房舍外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子璞,你在这儿呀!可让我好找。”

“淮之?好久不见。”是周秉元的故人宋易水。

“是啊,年初你我二人路上偶遇,结伴赴京赶考,自那场大雪在扬水镇破庙分别后便再也没见过了。”宋易水上下打量周秉元,讶异道:“子璞你如何落到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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