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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前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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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的身子,时好时坏的调理了两年多。待到宣明二十五年夏天,终是到了太医也无力回天的时候了。

这两年,宁澈除了万寿、冬至、正旦这三大节庆会回宫小住一段时日,其他时候,大多都是在外面奉旨巡查。

在西五所,傅薇却是自己行动都费力了。

可是她骨子里要强,硬撑着不让人伺候她的起居便溺。直到她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才不得不对夏绫说:“乔乔,你能不能帮姨洗个澡,我身上闷得慌。”

夏绫哎的应了声,立马出去准备热水,又将傅薇洗澡要用的木盆搬进屋里来。

她扶着傅薇坐起来,伸手去解她衣服上的系带。可就这个解衣服的动作,却让傅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些身体,她似乎是有些害怕。

“薇姨,是我不小心碰疼你了吗?”

傅薇摇了摇头,缓缓松开自己紧攥着领口的手。

“没事的乔乔,怪我。”

夏绫轻轻嗯了一声:“薇姨,你要是再有哪里不舒服了,就直接告诉我。”

傅薇闭着眼,双手搭在床沿上,手指却不自觉的在紧绷。夏绫将她上衣的系带都解开,又对她说:“薇姨,你能站得住吗?我得帮你把裤子也都脱下来。”

傅薇点了下头。她能扶着墙站一小会,可站起来那一下,还是得夏绫帮她。

夏绫让傅薇将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弯下身扶住傅薇的腰,让她借着自己的力道站起来。傅薇扶着墙让自己保持住平衡,夏绫趁这个时候赶紧去解她的裤带。

可将傅薇的衬裤和亵裤都褪下来时,夏绫却悚然一惊。

她的臀并不像自己的那般是光洁圆润的。自她的后腰一直到大腿根部,全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这旧伤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却仍能看出那刑罚在她身上疯狂肆虐的痕迹。

傅薇察觉到了夏绫的迟滞,语气寻常的问了句:“很难看吧。”

可夏绫心头却狠狠一涩。

紫禁城中的规矩大于天,为了能严苛的约束这些最靠近皇权的奴婢,在给予刑罚时,不止要让他们在□□上承受沉重的痛苦,更不会留半分体面。夏绫知道,犯了错要挨板子时,无论宫女还是内侍,都是要褫去衣冠的,故而所有人都畏惧这项刑罚。

所以,傅薇那时,也曾被人那样对待,毫无尊严的忍受笞杖打在她没有遮蔽的□□么?

一想到这,夏绫的双眼倏然湿了。

“乔乔,没事的,别难过。”夏绫眼一红,傅薇心里就揪得慌。她伸出枯瘦的手给夏绫把眼泪擦干净,“姨也是在宫里做奴婢的,挨两下打不是什么稀奇事。都过去了,已经不疼了。”

夏绫出去拎热水,站在炉子边上,却禁不住把方才忍着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太害怕了,傅薇这身体如今就宛如秋木之枯叶,不知什么时候被风一吹,或许就落了。

可回到屋子里时,夏绫早已把眼泪都擦干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她将热水倒进浴盆里,试好了水温,扶着傅薇坐进去。

傅薇在温水中微微蜷着身子,即便是如夏绫这样熟悉的人,她也没办法做到在衣冠尽失时从容的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

夏绫用帕子浸了温水,慢慢撩到她身上,轻缓的给傅薇擦拭身体。傅薇本就属于骨相清瘦的那类女子,这些年再被这病一磨,身上几乎没什么肉了,脊背上的骨头随着她的喘息一节一节都能看得分明。

傅薇顺从的由着夏绫摆弄自己的肢体,忽开口问了她句:“乔乔,你知道皇太子现在到哪了吗?”

傅薇竟会主动提及到阿澈,这让夏绫有些意外。她并没有多想,答她说:“到湖广了。说是那边湿热的很,一直在下雨,衣服洗了几天都晒不干。”

傅薇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话。

洗过澡后,夏绫替傅薇穿好衣服,将她扶到床上去。傅薇身上清爽了些,没有立时躺下,而是坐在床边晾着头发,看夏绫进进出出的将屋里头都收拾干净。

这丫头今年十六了,若是搁在外头,该是家里寻摸着给找人家的年岁了。

抽条后,夏绫生的越发清秀明丽,江南女子的柔婉纯净,在她身上显露无余。有时连傅薇以一个长辈的眼光看来,都觉得她赏心悦目,丝毫不输太后那侄孙女。

可是,纪瑶身后有太后和文官清流的家世作为支撑,夏绫她又有什么?

长得太好看的姑娘家,尤其是没有家族庇护的女孩子,在这个世道里,不过是澜里浮萍罢了。在她可以成为她自己之前,需要面对的是那些强大的,富有的,把控着这个王朝运行规则的人,对她美色的觊觎与垂涎。

而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而言,那些觊觎或是强迫,或是诱惑。

这是傅薇最害怕的事情。

“乔乔,你过来,我想跟你说说话。”

“怎么了薇姨?”夏绫放下手里的活,偏着身子坐到床边。

这样秀气的丫头,却为了照顾她整日都得干那些粗活。她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身上的旧衣早已浆得褪色了。

傅薇在夏绫手臂上抚了抚:“乔乔,这些年,你同太子一直都有联系,是不是?”

夏绫哑然。她原以为,傅薇是终于愿意接纳阿澈了,可现在她方醒过神来,傅薇刚才只是在试探她。

她垂下眼,说了实话:“薇姨,阿澈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做不到狠下心来不理他。”

“乔乔,我不是在强迫你,因为我的关系而不理阿澈。你想理谁,或者不理谁,都是你自己的自由。”傅薇审视着她,神情却凝重起来,“但是有些事你自己得想明白。我问你,你拿皇太子当成是你什么人?”

夏绫咬了咬嘴唇,当加上“皇太子”这个称谓时,总让她失了些开口的勇气。

“薇姨,我始终都拿阿澈当我很亲的人。”

“那他呢?乔乔,他又拿你当他什么人?”

这倒是个问题。她从来没有细琢磨过,阿澈心里又是怎么想她的。

“或许……是朋友吧。”

“朋友?”傅薇的声音急促了些,“乔乔,在他身边,依附他的,谄媚他的,想攀附他的人,不计其数。这里面看似是人情,但事实上都是深不见底的利益,都是要拿东西去换的。你说他拿你当朋友,可是你又能还得起什么,能担的住他称你一声朋友?”

夏绫低头想了想,自己身无长物,只是一个低微的宫女,要说有什么能还的,似乎只有自己这条命了。可是……这条命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见夏绫不说话,傅薇低声问她:“乔乔,如果有一天,阿澈要你做他的妃子,你做还是不做?”

夏绫猝然抬眸:“薇姨,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乔乔,现在还有我挡在你前头,等哪天我不在了,你为自己想好后路没有?”

夏绫跟了她这么多年,她知道这丫头心思纯的很,对谁都是和风细雨的好,可就是不会为自己做打算。

阿澈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有的是试错的机会,但夏绫呢,她若不小心走错了哪一步,她又该怎么办?

夏绫紧抿着嘴不言声,让傅薇心中愈发没底,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在私下里究竟进展到了何种地步。

她急得在夏绫肩上打了一巴掌:“你说啊!”

夏绫迟缓的摸着自己被打疼的地方,垂眼想了一会。

“应该……做吧。”

“乔乔?”傅薇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女孩。

她拉过夏绫的手腕:“乔乔,你若真做了他的妃子,你一切的悲喜,骄傲,都会附属于他。他若有了新欢你怎么办,他若不喜欢你了你又该怎么办?你与他小时候的那点情意能容得你消耗多久,你想过没啊!”

“薇姨,我没想那么多。”夏绫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念你了。”

她原本想的,是“祭奠”这个词。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她只是一个宫女,日后哪怕是想给傅薇上柱香,都是没有立场的。

傅薇手足无措的怔在了原处。

“乔乔,你……你不能这样!”

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大力,握的夏绫手腕发疼。

“乔乔,你得答应我,自私一点,凡事多为你自己想想。女孩子的珍贵,只有咱们自己最明白,所以也只能由咱们自己来珍惜。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决定同阿澈在一起了,那也一定要让他明白你的可贵,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交出去,明白吗?”

夏绫本能的在抗拒。傅薇说的这些话,她不想听。

可她仍在颤抖中挣扎着维持住自己的气息:“薇姨,如果我想你了,那该怎么办呢?”

“乔乔,如果你过得开心的话,在想念我的时候,也不该是难过的。”傅薇理了理她额头上的碎发,把夏绫缆到她怀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姨希望你每次想起我来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夏绫埋在傅薇怀里,闻着她衣服上的皂角香,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薇姨,我答应你,会好好的爱自己。”

傅薇轻轻的抱着她,时间似乎倒退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还在浣衣局,孩子们也都还小。傅薇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背着身,咬着被子不敢出声的哭。

她说自己是想家了,想爹,想娘,还有哥哥。

傅薇跪坐在床上,把小姑娘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哄着,直到她满脸泪痕的睡过去。

一转眼,孩子那么大了,她再也抱不动了。

人生何其短暂呐。只盼真到了离别的那一天,她二人皆能从容。

*

夏绫背着行李,在元武门前的夜色中,已经徘徊多时了。

虽然在她不长的人生中,离别并不是件罕见的事。可每次到了分别的当口,她还是做不到从容。

宫中每逢初四、十四、廿四,皆有净军将宫内堆积粪壤自元武门运出紫禁城。此日恰逢十四,夏绫怕出宫门的时候耽误太久,于是四更便到门前来侯着了。

果不其然来早了,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绫倚在墙边,将包袱拎在手里,低头叹了口气。现在她才敢对自己说实话,这么早出来,是想早点出宫没错,毕竟浣衣局那边回行宫的车又不等人。

可她更怕的,是等到前面大宴结束,要是万一再遇上什么人,或许又得生出枝节来。

夏绫搓了搓手,还未及严冬,可今夜怎么冷的这样厉害。

待到快五更时,有车辙压过地面的声音自远处的宫道传来,一辆辆木板车上载着硕大的木桶,是净军也来等着出宫门了。

这些人是这皇宫中最下等的差役,都是辛苦讨生活的人。

天色被即将到来的新一日洗的越来越浅,终是到了宫门要开启的时候了。

夏绫排在人群中,等待着那两扇沉重的朱门缓缓开启。有来自万岁山的风,从那逐渐变宽的门隙间灌进来,吹得她禁不住眯起了眼。

要出宫的内侍,拉着沉重的木车,无声的依次序向宫门走去。夏绫跟在他们身后,元武门近在咫尺了。

就在这天色既白的时候,背后忽而传来两声狗叫,逆着风送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脊背耸然一僵,指甲狠狠的扣进掌心。

夏绫没有回头,提了脚步却向宫门走得越发急促。

她解下腰间的乌木牌,递给门官去记牌子。对方伸手去接,可夏绫迟疑着又将手往后缩了缩。

门官斜了她一眼:“你到底走不走?”

“对不住公公,给您吧。”夏绫伸出手,将牌子递了出去。

她侧身站在恢宏的门楼前,就在门官记牌子的这一会,还是稍稍向门内偏了脸。

就瞥这一眼。

空寂无人的宫道里,小铃铛蹲在路中央,直勾勾的看着她,双眼湿漉漉的,目光中的期待尚未熄灭。

久远的记忆霎时间被吹醒。那是夏绫很小的时候,母亲把她卖到人牙子手中,她也是这样湿漉漉着看向娘亲的背影,企盼着她能回头再看自己一次。

“好了,走吧。”门官打断了她的思绪,将乌木牌还给她,又去喊下一个人。

夏绫道了谢,将行囊往肩上颠了颠,只身走出了宫门。

她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万岁山,和缓的山头在天幕下沉静的耸立着。已是初冬了,北京城的冬日,天空中少有云彩。

也就是一念之间的转圜。

夏绫蓦然转身,逆着人流向元武门内飞奔而去。

“喂!”门官从她身后高声呼喝,可声音转瞬被吹散在寒风间。

夏绫跑的衣袂翻飞,行囊滑到她的手臂间,上下颠簸的几乎都快要散开。小铃铛见到她,嗷呜叫了一声,撒开腿迎着她奔了过来。

“铃铛!”

小铃铛扑到夏绫怀里,爪子搭在她肩上,在她脸上舔个不停,好像怕她随时又会消失。

夏绫紧紧抱住狗子,将脸埋在它密长的毛发中。她可以做到不恨抛弃她的人,但是还没有学会如何狠下心来这样对待他人,哪怕它只是一只狗狗。

宁澈此时方从转角处缓缓现了身。过了一个生辰,可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许多。

他蹲下身,在小铃铛身上轻轻摸了摸,声线在凉风中吹得有些嘶哑。

“乔乔,我还是忍不住过来,最后再努力一次。”

他的手停留在小铃铛身上,却也停留在夏绫的手边。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但能不能等到我真的再也留不住你的那一天,我们再好好道一次别。我们不要怀着对彼此的怨怼和遗憾,却再无见面的机会。”

夏绫承认,这一局她输得溃不成军。从她转身跑过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今日她是走不成了。

“嗯。”她微微点了下头。

朝阳缓缓升起,将宁澈眉眼俱笑的容颜,镀上了一层碎金。

他将夏绫手上挽着的行李一下子抢过来,背在自己肩上,这样她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走,咱们回去。”

夏绫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你还给我,要一会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宁澈却不依。他将小铃铛招呼过来,让它将包袱叼在嘴里,在狗子屁-股上拍了一下:“铃铛,快跑。省的跑慢了她又要改主意。”

狗子似乎听懂了,叼着夏绫的行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夏绫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跟着宁澈慢慢朝乾清宫走回去。

晨光熹微。

第一卷到这里就结束啦,明天开启第二章,会以搞事业为主,希望可以带给大家越来越精彩的故事!

第32章 前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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