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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永宁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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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永宁宫,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宁谧如静水无波的深潭。

一踏进院子,夏绫几乎立刻就能感觉到,这里的一草一木,布置装潢,全都是纪瑶的味道。

一种无需金玉珠翠的加持,却自然流露出的清幽与端庄。

珠帘被打起,从主殿中匆匆出来一人。纪瑶穿了一件素色打底,竹青色暗丝线勾勒的立领长袄,配一件松绿色马面裙,发际间钗环寂寥,只两侧耳垂上各落了一枚珍珠坠子,整个人清冷到都快融进这秋暮里去了。

夏绫站在廊下,在午后阳光柔和的包裹下,对阶上那人浅浅笑了笑。

她走上前去,想依规矩对纪瑶见个常礼。可纪瑶却先一步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纪瑶鬓边的碎发贴在夏绫脸侧,她乌发上若有若无的桂花油的味道萦绕在夏绫的鼻息间。她就那样不说话的抱着夏绫,让夏绫觉得,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贴着自己讨食吃。

“好了,”夏绫伸手在纪瑶背上轻轻拍了拍,“我还穿着内侍的衣服呢,要给别人看去了,像什么话?”

纪瑶很瘦,以至于夏绫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她背上嶙峋的蝴蝶骨。

可纪瑶仍旧没松手。夏绫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的环抱间轻轻抖了起来。

夏绫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哭了。

纪瑶伏在夏绫肩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入她身上的青色贴里,将本就深沉的颜色又加深了一层。起初的时候她还忍着劲,可到后来越哭越凶,夏绫只能不住的在她背上轻柔的拍着,怕她噎气。

徐婉站在一旁,抹着泪笑道:“您回来可真是太好了,娘娘可是有许久时日没哭过了。”

夏绫方要说,哪有盼着人哭的。可转念一想,纪瑶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不顺心,哪怕是痛快的哭一场,都是不敢的。

想到这,夏绫的喉咙间不禁一涩,眼眶也跟着红了。

纪瑶哭了好一会,气息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从夏绫肩上起来,红着眼睛在她身上轻打了一下:“还知道回来。”

夏绫抬手把自己眼眶里的泪也抹干净。

纪瑶破涕为笑,拉着夏绫就往殿内走:“咱们进屋说话去。婉娘,你去泡些最好的茶叶,再准备些茶点过来。”

夏绫同纪瑶一起到了永宁宫西殿的暖阁里,晌午过后,这里的光亮会好一些。

一股含着栀子味淡香弥散在空气中。傍着整扇花窗下面,是一方可两人坐的软榻,榻中间置了一方小茶桌,若有二人闲坐于此,饮茶可,谈笑可,对弈亦可。

没过多会,徐婉便用漆盘端了两盏茶过来,另还有几盘精致的茶点,都一并放在了小几上。

徐婉将茶盘揽在自己身前,眉眼俱笑道:“这茶饼还是娘娘大婚的时候,太后老娘娘赏的,这些年娘娘自己都没喝过。还得是淑妃主子您来,不然这好东西不知道哪年才见得了天日呢。”

夏绫的神色微凝,却依旧和善的浅弯着唇:“徐婉姐,你别这么称呼我。那个淑妃,我一天都没有当过的。”

“哎哎,是。”徐婉念起旧事,眉心有怅然,“当初您虽抗了旨,但封妃的诏书确是已经下了的,让奴婢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才好了,您别见怪。”

“哪会。”

纪瑶当这时开了口:“我不管你叫淑妃,你也别管我喊皇后。来,喝茶吃东西。”

夏绫端起茶盏,掀开盖子将簇团的茶叶拢了拢,浅抿了一口。清香霎时间溢满了唇舌,似是能闻到三月清晨竹林间的雨露,果然是难得一遇的好味道。

借着喝茶的空档,夏绫细细打量了纪瑶一番。如果没有脂粉的遮掩,她的气色其实并不很好。人比三年前也消瘦了许多,腕上的镯子恨不能要滑到手肘上去,近乎脱了相。

夏绫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问她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纪瑶淡淡答:“去年中病过一大场,伤了元气,之后吃东西总提不起兴致来。”

夏绫听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你怎么对自己的身子都不在乎一样。”夏绫皱了皱眉,“就没让太医多想想法子?”

见纪瑶不言声,徐婉忙帮着答到:“想,怎么没想法子。这一年来御药房的药不断趟的往咱们永宁宫送,万岁主子对娘娘也挂心的很,时不时还将奴婢或者太医叫过去询问一番。”

徐婉这话好像是故意在说给纪瑶听的。

夏绫都有点迷糊了。这么看,宁澈不还是挺干人事的么?

纪瑶却轻轻啧了一声,似是有些责怪徐婉。

夏绫疑惑的问:“怎么的了?”

徐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就这个月初一的时候,皇上和娘娘闹了点别扭,娘娘不小心把整碗药都泼在皇上身上了。陛下有点不高兴,之后就不怎么过问了。”

这……夏绫皱着眉倒吸了口气。听徐婉这意思,宁澈岂止是“有点”不高兴啊。

徐婉无奈的看了看纪瑶,压下声音来同夏绫说:“小绫儿,奴婢说的话不管用,您跟娘娘好,也帮着劝劝。”

夏绫低头看见放在手边的茶盏,心中叹了口气。纪瑶这姑娘真是个实心眼的,有这好东西,不想着拿去怎么哄哄皇上,招待了自己有什么用。

“瑶瑶,”夏绫第一回喊她名字,“你跟他拧巴着何必呢?我不是说你就得谄媚讨好着他,而是咱没必要跟他死磕。他毕竟是皇上,你说他拍屁-股一走,回头批几个折子可能就啥都翻篇了,该吃吃该睡睡,过不去的不是他,是咱自己。在皇宫里头讨生活,咱们总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舒坦些,是为了自己不是?”

纪瑶垂着双目冷了片刻,却忽然反问夏绫:“那你顺着他了吗?你过得又舒坦吗?”

“我……”夏绫给她问住了。

纪瑶又问:“那退一步说,我姑且认为你是顺着皇上了,那你想做的事又做成了吗?”

夏绫彻底让她给问哑巴了。

纪瑶低下头说:“绫儿,我只是觉得累了。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就是……一见了皇上我就说不出话来,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夏绫见她这样子也是心疼,暗自对自己说了句,由着她吧。

纪瑶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眨眼笑了笑:“不过绫儿,你回来了我就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吃饭。你现在住哪里?怎么穿内侍的衣服?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我……”夏绫心中抽疼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敢说下去了。她垂下眼,不忍看纪瑶的眼睛,“瑶瑶……我这次回来其实是个意外。几天后过完了万寿节,我还是要回行宫去的。”

纪瑶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她把拉着夏绫的手缩了回来。

“那你做什么还要来见我?”纪瑶的声音渐哑了起来,“把人举起来再狠狠摔下去,你就是成心想让我难过。”

“瑶瑶,你知道的,我自有我的难处……”

纪瑶却背过身去,不再看夏绫:“你走吧,我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夏绫看着她那单薄的双肩,心中明白,她若是真起了脾气,自己是哄不过来的。

罢了。

“瑶瑶,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一定多保重,保重。”

夏绫告辞的时候,桌上的茶盏还未凉下。待她快出了永宁宫的宫门,徐婉却在身后叫住了她,匆匆追了上来。

她弯膝对夏绫赔了个不是:“小绫儿,我们姑娘就是倔脾气又犯了,你别放在心上。这不,你前脚一出门,她后脚就又悄么声的哭了,让我出来送送你。”

夏绫摇摇头:“徐婉姐,我哪里会怪她,只不过是有些心疼。倒是你,看顾着整个永宁宫,想必也很辛苦吧。”

“嗐,看着自家姑娘,说什么辛不辛苦的。”徐婉却神伤了些,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小绫儿,我也是想私下来求求你。也就你,在万岁爷面前还能说上两句话,你能不能帮着多说几句娘娘的好话,她有的时候,唉,也是身不由己。”

“徐婉姐,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接问了。”夏绫将她拉到偏僻处,压低声音道:“皇上他,是真的很过分吗?”

“没有没有,主子哪有做错的。”徐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是这两口子过日子,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奴婢们多挨点皮肉之苦没关系,皇上和娘娘能好比什么都强。不然……不然,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怎么捱啊。”

夏绫怀着满腹的心事回了乾清宫。她想着去见见宁澈,却得知他这时还在午眠。

再过半个时辰都该布晚膳了,怎么这个时候睡起来了。

还算巧,夏绫遇上了何敬。

“姑娘,主子要是一会醒了就看见您,心情一准大好。”何敬笑呵呵的说道,“那奴婢自个儿到寝阁外边侯着去,您先歇会,等主子醒了奴婢来请您。”

夏绫却不想显得那么娇气,同何敬一起进了殿内等着。

约摸有半柱香的功夫,听见床帐里的人翻了个身,说话间就要醒了。

何敬忙让暖殿奉盏茶过来,本想自己伸手去接,夏绫却先一步接了过来。

乾清宫中的杯盏大多没什么太繁复的花纹,用的都是薄胎瓷,莹润的如同玉质一般,若对着光细看,甚至能瞧见内里的茶汤,如琥珀般好看。

夏绫吸了吸鼻子,手中这盏茶虽盖着盖子,却仍有盈盈香气扑鼻,是茉莉花,还有一捻的桂花,混着一丝甜意,大概是调了蜜汁子。

两人进殿的时候,宁澈已经自己打帘子坐起来了,只不过还一脸刚睡醒后的茫然。何敬赶忙将两侧的床幔都绑起来,又恭谨的跪在脚踏边替宁澈将靴子穿上。

看到夏绫,宁澈展了展笑容:“乔乔?”

夏绫走上前去,双手将茶盏递给他:“润润喉。”

宁澈错开盖沿喝了两口,便将茶盏递给何敬,掸了掸手示意他退下去。

夏绫去衣架上取那件缂丝龙纹的玄色披风,问宁澈道:“怎么这个时候睡上了?”

宁澈活动了下脖子,站起身来:“昨天晚上看些杂七杂八的到太晚了,过晌也没来得及歇,后来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就眯了一小会。”

他将披风接过来披在自己肩上。因只穿了寝衣,没那些金冠玉带的累赘,倒显出他眉眼间的柔和来,颇有几分玉面书生的文秀。

宁澈将披风在身前拢了拢,坐到了窗下的藤椅上,慵懒的将身子往后一倚,将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

“乔乔,我看你像是有心事吗?”

夏绫坐到他对面的圆凳上,也不瞒着他:“嗯。我今日……见到娘娘了。”

咳。宁澈喉咙微微动了下。

他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缓的点着,淡淡笑说:“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我哪敢。”夏绫垂眸,“我只是见她脱相的厉害,心里不忍。况且……娘娘不是该住在坤宁宫的么,怎的到永宁宫去了?”

宁澈点点头:“嗯,这的确是我的主意。去岁八月,她那场病来的凶险,是我说她的命道撑不起那坤宁宫,让她搬了出去。”

“这……”夏绫一口气郁在喉咙中,“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些。”

让皇后搬离中宫,这几乎是一种侮辱了。

宁澈却也不恼,反倒问:“你不先问问那场病是怎么来的?”

夏绫扬了扬下巴,让他继续说。

“去年七月,有小股鞑靼人南下侵扰陕西行司边境。虽然动乱很快平息了,但却报亡了一个参将,叫高云瞻。”

宁澈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了。夏绫思量了片刻,却豁然张大了双眼:“你是说,这高云瞻,他和娘娘……”

“是,皇后年少时与他有情。”宁澈颔首,交叉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皇后那场病来势汹汹,太医就说是心气郁结,可不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我觉得蹊跷,便让庄衡他们去查,这些事落在锦衣卫手里,是瞒不住的。”

夏绫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事,便有些怪娘娘?”

“哦,那倒没有,谁年少的时候心里还没藏着过个人呢。”宁澈忽而又觉得当着夏绫说这话不太合适,轻咳了两声遮掩过去,“只不过我是明白了,她和我之间永远都是隔着一层的。我并不喜欢强求,让她搬出坤宁宫,她反倒会过得自在些。”

见夏绫不说话,宁澈苦笑了下:“乔乔,你别总把我想成个坏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当真下过决心要善待她的。我并不愿意有任何人因为我,再重蹈那样的覆辙。”

宁澈并未说出是重蹈谁的覆辙,可夏绫心中却亮如明镜。

她抿了抿唇,耍无赖一样的说了句:“那再往前呢?你把徐婉姐打的下不来床,总不能说是因为好心。”

“这事都让你知道了?”宁澈失笑,“是小崽子找你告状了?”

“什么告状啊,小王爷跟我刚好说到了而已。”

“行,行。”宁澈不与她计较,“我承认那天我是气的狠了些。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皇帝,若要求我什么气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是不是也太圣贤了?我毕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脾气的。”

夏绫问他:“那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宁澈却一挑眉:“你从永宁宫出来,这事你不去问苦主,倒来问我这个始作俑者的强盗,这是什么道理?”

夏绫唔了一声,嘟哝道:“我让她给赶出来了……”

“哈?”宁澈先是诧异,旋即笑了出来,揶揄道:“看来在那讨不到好脸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了。”

他插起双臂:“那我也不同你说。用我的嘴讲出来,难免有失偏颇,有为我自己辩解的嫌疑。你去找何敬打听,要不去找老缠着你的那个暖殿,这事反正他们都知道。孰是孰非,听完你自己来判。”

瑶瑶真的是一个,我很想抱一抱她的角色。

第27章 永宁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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