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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前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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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呢?夏绫其实也不知道。

因傅薇没有接受宣明帝给她的任何封号,东西六宫中便没有她的位置,于是张寅将她与夏绫二人安置到了乾西五所。可傅薇毕竟为皇帝生了孩子,宫里人谈起她时,都称呼她为傅娘娘。

夏绫也时常会想起阿澈。

三年前,阿澈被册封为皇太子,成为了这个庞大的帝国所唯一认可的继承人。

再之后,宣明帝为了将养身体,搬去了西苑,阿澈也同他一起住了过去。自那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夏绫就这样,坐在一方红墙之下,在日头的东升西落间,一天天长大。

西五所闲适安静的生活,让傅薇觉得很享受。她开始安心的教夏绫读书识字,有时还会同夏绫讲起宫外之事,虽囿于一墙之内,但仍盼她能识得天地之广。

可傅薇的情绪总是润物细无声的。笑的时候是柔和的笑,难过的时候,也只是寡言了些。

所以当那天晚上,她疼得不得不把夏绫叫起来的时候,夏绫便知道,她这病大概已经忍了许久了。

傅薇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她哆嗦着对夏绫说:“乔乔,能不能去给姨倒杯热水……”

夏绫哎了一声,顾不得外面天寒地冻的,穿着单衣就去烧热水。

水端回来了,傅薇只喝了一口,却突然弯着腰呕了起来。

夏绫看见,她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血丝。

一股莫大的恐惧忽而涌上夏绫心头。

“薇姨,这样不行,我马上去找郎中!”

时值冬月,夏绫只顾得上披一件单衣,连带子都未来得及系好,便匆匆跑了出去。

此时已入宵禁,大内各门严禁宫人私自出行。御药房傍着文华殿,夏绫若想从乾西五所到那去,近乎要穿过大半个紫禁城的距离。

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冷风像刀子一样往她身上扎,她只身一人,在灯影昏暗的宫道中狂奔。

夏绫绕过西六宫,沿着慈宁宫与养心殿的夹道向前庭跑去,可是到了隆宗门,却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

守门的内官将她拦住,厉言宵禁时分后宫内眷绝不可入前庭,让她回去,待天亮后再来。

可夏绫等不起的。她苦苦哀求,但门官却在她身上狠狠一推,告诫她说,如果再不走,便要通知侍卫来拿人了。

夏绫急得快哭了。这时,她却忽看见一队人从乾清门出来,拐了弯往景运门走去。

夏绫认出来,那似乎是皇太子的銮驾。

她什么都管不了了,用尽力气冲着坐在步撵上那人的背影喊到:“阿澈,阿澈!”

门官闻言大怒,扬手给了夏绫重重一巴掌,斥到:“死丫头,敢直呼主子的名讳,活腻歪了!”

夏绫被掀翻在地上,手掌搓着地面磨出去半尺,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血腥味。

宁澈却还是被这动静惊动了。

自今年他过了生辰,宣明帝就有意让他多处理些政务。为了让他同阁臣议事方便些,便从西苑又搬回了这紫禁城中。

宁澈今天同父亲又说了好一会话,到现在方从乾清宫出来,要回他自己的慈庆宫去。

他在步撵上回头看了看,问何敬说:“怎么了?”

何敬也回头往隆宗门的方向瞧了瞧,回话到:“主子,似乎是有人想夜闯宫门。”

宁澈抬了抬手,示意步撵停下来。

他朝隆宗门的方向走去,问门官到:“出什么事了?”

门官见太子亲临,忙都跪下问安。

夏绫见状,却不顾一切的从后面爬出来,膝行几步拽住宁澈的袍脚,哀求到:“殿下,求您,帮帮我……”

宁澈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宫女给惊了一跳。他身后的内侍连忙要去将那宫女拉开,可就在转念之间,宁澈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乔乔?”

他弯下身将那丫头扶起来,轻声问:“是乔乔吗?”

这是时隔三年来,他们第一回见面。

当年分别时,夏绫还比宁澈高上一点,可此时,她却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清宁澈的脸。她再也追不上他了。

夏绫哭的语无伦次:“薇姨不舒服,她吐了,有血……”

宁澈眸色一沉,立时对身边的内侍吩咐到:“用我的名号去宣太医,到乾西五所去,快一点。”

何敬应了一声,片刻不敢耽搁,跑着去了。

“乔乔,我先跟你一块过去。”

夏绫点点头,同宁澈一块返回西五所去。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只是走的快些,可到后来,却变成了狂奔。

大冷的天气,两个人却都跑出了一身热汗。

傅薇此时疼得已有些神智迷离了。

“薇姨!”夏绫扑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你再坚持一会,太医马上就来了!”

“乔乔……”傅薇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可残存的理智却让她想,怎么会请的到太医呢?

她虚着眼朝门外看去。

还有个人站在门口。他高了些,瘦了些,也更像那个人了一些。

傅薇一下子握紧了夏绫的手。

“乔乔,你别让他进来,让他走!”

“薇姨,你别动……”

可傅薇却很激动,她挣扎着推夏绫,声音中已带了哭腔:“我不想看见他,求求你了,你让他走……快走!”

夏绫从未见傅薇如此失态过。

她回头无措的看了看站在门边的宁澈。

宁澈全都听见了。他默默点了下头,只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

太医很快就带着御药房的内侍赶来。他们给傅薇把了脉,让夏绫先出去煎碗镇痛药。

夏绫拿着药包出去,正见到宁澈一个人,抄着双手站在廊庑下。一呼一吸之间,喘出的气息在寒夜中凝成了白雾。

她走过去,敛衽对宁澈行了一礼,低着头说:“殿下,那奴婢先去煎药了。”

“乔乔,你……”他垂下眼,满是落寞,“能不能别这么和我说话。”

夏绫抿了抿唇:“那,该怎么说,我听你的。”

“还同之前一样,行吗。”

之前。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夏绫张了张口,喉咙间却一片生涩。最后只小声唤了两个字:“阿澈。”

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字说出口,竟让她的眼眶有些潮热。

宁澈也是。

借着廊下的光亮,宁澈到现在才来得及仔细端详夏绫。

她是变了一些的。抽条了些,好看了些,也更文静了些。此时她正垂着眼,睫毛密长如鸦羽,精致的双眼皮上有条淡淡的褶皱。

看的他心里痒痒的,好像被猫尾巴轻轻扫过。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夏绫竟这样好看,好看到他心坎里去了。

“乔乔,我能……和你一起去煎药么?”

夏绫点头,带着宁澈一同到了西面屋外的火炉旁。她将红碳放进炉膛,用砂锅打了水,将草药倒了进去。

没一会,便听见砂锅中的水滚了起来。

声音一起,就恍惚让人回到了从前在浣衣局,夏绫在屋子前煮粥的时候。

宁澈张开双掌靠近炉子,借火炉透出的热气烤了烤手。他几日前才刚病过一场,身上虽然穿了细绒狐裘,但依然不觉得暖和。

夏绫看见,他袖口上有缂丝的云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水头清透的玉扳指,有种说不出的矜贵。

没多会,太医从傅薇的房间中退了出来。夏绫忙起身去迎,可太医却直接略过她,神色恭谨的朝宁澈走去。

廊庑下有一片还未化开的积雪。那太医却如没看见一样,撩袍直接跪在了宁澈跟前。

看得夏绫膝头一凉。

叩过头后,太医向宁澈回话到:“禀太子殿下,娘娘的症结是在脾胃上。这是早年间时常不按时用膳,或是吃的过少,积年累月留下的沉疴。臣已经开了方子,之后让御药房煎好后会按时给娘娘送来。”

宁澈脸色并不太好看,他蹲在台阶上,双手插在一起:“这病好调理吗?”

太医道:“臣不敢欺瞒殿下,娘娘这病,从早年间就已经有兆头了,到现在,确已拖了太久了。臣定当尽力为娘娘调理,只是若要痊愈,怕是难呐。”

宁澈默了片刻,说:“用心照料着,不得懈怠。”

太医立刻俯下身去:“请殿下安心,臣侍奉娘娘定当尽心竭力。”

药罐子中溢出的药味渐浓了。

太医此时才看向夏绫:“姑娘,待这药煎好后,你就伺候娘娘服下吧。这药是镇痛的,娘娘喝下之后,今夜至少能睡个好觉。”

夏绫心中感激:“多谢大人。”

太医察言观色了片刻,心想皇太子与亲娘多年未见,必是想单独待一会的,自己老杵在这反倒碍事。

于是他对宁澈说道:“臣不敢再打扰殿下和娘娘,这便退去西五所外侯着,殿下若有需要,随时传唤微臣。”

宁澈搓了搓总也暖不过来的手指:“无妨。你今夜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太医连忙谢恩。

送走太医后,夏绫哄着傅薇把药喝下去,不多会起了药效,她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夏绫轻悄悄的从房间中出来,把屋门带上。

宁澈仍等在外面,只不过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内侍。

他见夏绫出来,忙迎上去,禁不住往门里探了探头,问:“有说要叫我进去吗?”

夏绫摇了摇头:“薇姨已经睡了。”

宁澈的目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宁澈喃喃自语了一句,却又猝然抬起目光直看向夏绫,又问了一遍:“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夏绫被他给问住了。

“薇姨她今天不舒服,心情可能不太好……”

“你别替她说话了,我自己进去问她。”

宁澈拨开夏绫,就想往屋里闯。这么多年,他始终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能让亲娘厌恶他到如此地步。今天就算闹翻了天,他也得当面问个清楚。

夏绫见他脸色不对,怕他真犯起浑来惊扰了傅薇,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你别!”

宁澈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顶上冲,哪里还听得进去?

夏绫没辙了。她此时站的位置比宁澈还高一级台阶,便伸出手去拦他,想叫他冷静下来。

在冷风里熬了这么久,宁澈斗篷下的身体早已经僵透了。被夏绫的力道一顶,他脚下没踩稳,一个打滑,从台阶上滚下去,一跤摔在了地上。

这两章暂时把时间线拉回以前

第23章 前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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