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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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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紧紧抱着抢夺回的诗稿,周永昭四肢蜷起,任由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到身上。

血污从口鼻涌出,模糊了视线,他竟仿佛见到了父亲周禄的脸。

父亲被海风吹得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疲惫沧桑,一遍遍叮嘱自己只管好好读书,其余皆可忍耐,不要开罪范邦那些人,那些他们平头百姓惹不起的人。

可是,这次不行。这首诗词,是他写给她的。

范邦竟要拿去送给倚门卖笑的妓子!

混乱中,周永昭听到了茶壶落地的碎裂声,紧跟着烛台被打翻了,风吹焰长,一会儿便听得有人仓皇叫起来:

“不好,烧起来了!”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呛得他睁不开眼睛,微弱地喊着,“救命……救命……”

但范邦一伙人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他听见梁木坍塌的声音,还不等砸下来,周永昭便昏死了过去。

*

哗!

一盆冰冷的水从天灵盖直直泼下,周永昭猛的惊醒过来。

掀开眼皮,四下昏暗,只在墙角嵌一盏荧光幽幽的烛台,跟明灭不定的鬼火一般。

“这里是……哪里?”他气若游丝地开口,才发觉自己竟负着手铐脚链。

眼前是两个狱卒,面容冷酷,其中一个说:

“周永昭,同为书院学子,范家公子同情你家中困顿,屡屡接济,你却恩将仇报,设计想烧死对方,所犯罪行简直可恶至极!”

周永昭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范邦一伙人怕他没死,已经恶人先告状。

“我恩将仇报?!”他语调悲愤,怒极反笑:“范邦抢我的诗文不成,便伙同他人殴打我,还纵火烧毁了我家宅子,你们不去抓他,竟把我关在狱中拷问!”

啪!

一个鞭子狠狠抽来,周永昭惨叫一声。

另一个狱卒将早已准备好的供状和印泥摊在他面前,冷冷道:

“铁证如山,案情已是分明,识相的就赶紧认罪画押,还能少挨几顿鞭子。”

周永昭睚眦欲裂,面上再无读书人一贯的儒雅,阴沉着目光将供状浏览完毕,片刻后,竟狠狠朝那供状吐了一口唾沫。

“你小子竟敢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打!”

周永昭颤抖着闭上双目,但预想中的鞭打并没有落下。

吱呀一声,刑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立于门口,逆光中,他的面容分辨不清。

“住手。”

语气平淡,但威压却似乎有千斤重,那两名狱卒立马收敛了气焰,佝着身子笑脸迎了上去:

“卑职见过寇大人。”

“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狱卒不再多言,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了,离开刑房。

寇清昼在周永昭面前坐下,拾起掉落一边的供状看了看,面容无波。

周永昭吃力地抬起头,借着直棱窗射入的一道冰冷月光,才看清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极俊美的脸,丰神俊秀、剑眉星目,月华在眉宇间结成霜,添了几分煞气。

他恍然想起,当时房梁快塌下来的一瞬间,正是此人在火海中拉了自己一把。

“是你,是你救了我……”周永昭喃喃。

寇清昼抬眼看他,“很好,看来你还没被吓傻。”

周永昭像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恩公!你须得为我作证,是那范邦纵火烧了我家!”

寇清昼抿唇不言,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残页:

“花楹枝上露华浓,花下红衣舞春风。”

他轻轻念出残页上的诗句,见周永昭骤然愣住,神色便饶有兴味起来:

“这纸诗文,当时在火海中你都紧紧护在胸前不撒手,是写给心上人的?”

周永昭神情一黯,寇清昼接着说:

“前日,范邦在马园街寻你麻烦,恰逢赵小姐路见不平,替你解围。‘红衣舞春风’,她也的确当得起你这番描绘。”

周永昭苍白的脸上起了一丝血色,那是最隐蔽难堪的心事被摊到太阳底下的羞愤。

留春宴上,他替范邦和其余几人作了诗,便冷眼见其借花献佛,哄得一群官家小姐花枝乱颤。

直到赵襄一身灿烈红衣,眉目飒爽,提着长枪上台,他的世界突然就像射进一道耀眼光亮。

半晌,他才涩声问:“我记起来了,你是当时在台上与她交手的人。你在调查我?你究竟是谁?!”

寇清昼沉声道:“我是北镇抚司的人,奉天子命,调查江浙沿海一带走私之事。”

周永昭心中一骇,虽强自镇定,但神色变化早已全盘落入寇清昼眼中。

就职镇抚司,寇清昼审问过许多人,谭栋也曾建议,既然怀疑周氏父子与走私有关,便先随便寻个理由将其扣押起来就是。

但这条提议被寇清昼否决了。

他之所以选择先暗中观察,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二是,有时候穷凶极恶的人能靠严刑吐露出情报,但有些看起来软弱的人却不然。

寇清昼缓缓道:“你爹周禄搭上了一条走私线路,甚至与倭寇勾结。”

周永昭猛然抬头,面无血色。通倭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爹没有!他、他只是帮人捎带一些东西!”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寇清昼冷冷地盯着他,“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将你了解的都告诉我。”

周永昭面如死灰,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官都是这样,放着那些尸位素餐的硕鼠不审,却对我们这些黎民百姓咄咄相逼!”

说罢,他扭头不再看寇清昼,一副无可奉告的抵抗姿态。

刑房沉寂了片刻,寇清昼突然开口:

“今天同我一起将你救出火场的还有赵小姐。”

周永昭匿于黑暗中的侧脸上神情一松,当时他昏迷后,迷糊中依稀听得女子声音,勉力瞧去,音容宛如赵襄,他还以为是死前的幻梦。

寇清昼继续说:“我今日恰好与她同行,在救出你后,她见你一直昏迷还颇为担心。”

周永昭狐疑:“你……是赵小姐的朋友?”

寇清昼淡淡颔首,又轻声一笑,“赵小姐还记得你,当日在留春宴上,你投壶屡屡不中,她就在一旁。”

周永昭目光迷离:“她,她当真记得我?”

“非但如此,她还让我带了药膏来。她说是从西北军中带来,对跌打损伤一类疗效甚佳。”

说着,寇清昼拿出一只白瓷药瓶,起身放在对方面前。

周永昭终于回过头来,盯着那药瓶。月华在白瓷上流转,如玉一般温润明亮,又似女子含情脉脉的眸光。

寇清昼语气沉缓,循循善诱:“所以此次范邦纵火,我与赵小姐均可在公堂上为你作证。”

周永昭心中仍有惊疑,范邦他爹是都指挥使,与面前这位锦衣卫大人一样在朝为官,官官相护他见得多了,却不知寇清昼为何要帮他。

察觉到对方的迟疑,寇清昼神情一凛,话锋一转:

“周禄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来,你就不担心自己父亲在海上遭遇不测?!”

周永昭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他脑袋发懵、发涨,终于,才缓缓抬眼,涩声问:

“这位……大人,我可以相信你么?”

寇清昼勾起嘴角,桃花眼中笑意清冷,“你适才说,做官的都一个样,或许,我与他们不一样。”

*

因瓷器遴选大会上的变数,陈公公受伤,王公公被押送回京,南下选瓷的进程还未结束,朝廷只得又派了人手过来。

一来二去,修内司的人将会在明州滞留半个月左右,这给舒灿歌仿烧钧瓷的计划又争取了一些时间。

端午汛期来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听说临海的几个渔村都遭了灾。

自上回遴选落选后,昌盛窑停了三日工,又赶上汛期暴雨,直到昨日才又起炉烧窑。

舒灿歌让工匠们照着先前冰梅纹青花瓷的样式又烧制了一批瓷器。这批瓷器是马园街张记瓷行的单子,仿烧钧瓷仍需琢磨,窑场工人和舒家都得过活。

这日午后,工人们熄灭炉子,将里头的匣钵抬出来放置在地上。开了匣钵,五对白釉底青墨梅的海碗正扣在一起,像紧紧挨拢熟睡的瓷娃娃。

众人见瓷器成色上佳,面上都喜气洋洋。今日是月底三十,舒煊平按分例给大伙儿结算了工钱。

几个打着赤膊的青年排队领完工钱,朝舒灿歌走来,笑声豪气爽朗:

“大小姐这是要去马园街送货?”

舒灿歌正蹲在地上,将瓷器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放入盖了干草的箱箧中。

她闻言点点头,几人便笑道:“我们哥几个这几日家中无事,出点力气,来帮大小姐搬运吧。”

到了张记瓷行,看铺子的伙计见着他们一行人,忙去将掌柜的叫了出来。

几个年轻人将箱箧放在柜台上,舒灿歌上前,取出瓷碗排开在台面,脆生生笑道:“张掌柜,这是您要的瓷器,还请您查验收货。”

张掌柜凑近端详,又抬手仔细抚摸、轻轻叩响,瓷碗上的墨色梅纹精致典雅,釉质触手润泽,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在查验后叹出一口气。

舒灿歌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上前询问是否哪里不满意了。

张掌柜挥一挥手:“舒掌柜,你家窑场的这批瓷器确是良品,但恕我不能按先前的单子照收了。预付的定钱,就算我张记赔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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